火车轰隆隆的开着。
路明珠一路上诵祷着洋人传来的辟邪真言,不断为潘小凤励志顺毛。潘小凤按理应该是不吃这一套的,可是,今天她有点奇怪,她竟然没有抵触和反唇相讥,乖乖地安静下来,去静听路明珠的布道宣讲去了。
叶小楼觉得小凤的表现略显奇怪。她无暇深究。
按照自己的初衷打算,她鼓励姓秋的记者,把他想说的一切全部说完。
然后,在接下来的旅程当中,秋墨染激烈控诉和披露了易军长和军长太太的种种腹黑奸计。
叶小楼听了秋记者所说的一切,心中再度纠结起来。
秀山镇的危机仍未解除。
深埋在秀山镇地下的米亚罗号始终是个惹人觊觎的重大祸患。
叶小楼自以为一走了之可以置身事外,她自以为自己走了之后,尹一氓和尹小语父女两个,会是安全的。
现在,一切都需要做出重新评估了。
按照秋记者透露的秘密...
易剑庵夫妻随时会在秀山镇策划一起大规模的凶杀或者社会治安动荡事变,这场事变的规模一定会是相当的大,大到文山县尹司令的民团武装力量无法弹压的地步,这样一来,易家军便可以挥动大军,强行接管秀山镇的新式矿采公司,并豪夺地下埋藏的米亚罗号控制权。
因为尹司令无力弹压当地暴乱,作为尹司令的上司,易大帅为了替当地百姓维持治安秩序,派兵实施军事管制,这样做无可厚非。
...当易家策划的动荡事件发生时,尹小语很可能正以叶氏副总裁的身份呆在矿业公司,替叶小楼打理着叶氏的日常运作事务。
这可就危险了啊!叶小楼已经犯下过重大失误,贺元希和易晓风双双死去...再赔上一个尹小语的话,她再也伤不起了!
形势比小楼预期的更加险恶。
另外,因为叶小楼始终记得190年末,在秀山镇会有一场里氏7.5级的大地震。为了让震中居民提前逃过这次大劫,小楼指使着花少青和邓九材两个,间接唆使黑水草原上的彭氏、顾氏两系匪帮,反复袭扰和劫掠秀山镇城郊居民,以达到逼迫大家迁徙的目的。
花少青和邓九材现如今已是中华民国政府委任的团防民兵部队司令官,虽然只是团长和营长,却也是司令,其实力其实相当于正规陆军师的少将师长。
他们并不适合直接出面劫掠四乡。
于是便间接唆使了黑水五霸当中的彭、顾二匪代为出头。
按照叶小楼的计划,最初的时候,乡民们自会无比痛恨西部马匪的劫掠和威胁,但是,当大地震爆发之后,幸而离家在外逃难的人,没有惨死在地震现场,自然会抚额庆幸。
到了那个时候,透过江湖传言,让大家知道这是西川群豪刻意所行的一件极大善举...自可以令西川万民归心。
可是!190年的大地震根本没有爆发啊!
这个位面歪到了歧路上去,令叶小楼骑虎难下,哭笑不得。
现在,事情进一步演变到了更加失控的方向上去。
叶小楼仓促出走,将凤凰山的电影厂和秀山镇的煤矿,一股脑儿丢给了尹小语。为了不致于成为一个极度不负责任的渣渣,叶小楼也是颇费心机,将身边最得力的苏莫茗和于大叔两个助手,忍痛割爱,留给了尹大小姐。
虽然小楼已经尽力把事情做好,可是,事情仍然在向着失控的路上走去,易剑庵夫妻实力强大,且又腹黑,叶小楼完全控制不住对方...主动权始终掌握在对手的手中。
这就造成了尹小语身陷危局之中。
而这样的危局又是叶小楼自己一手导演出来的。
叶小楼忍不住愤怒惆怅和自责:我特么的究竟做了些啥啊!扯下了这样一片烂摊子,害了若干人,然后自己逃走了不管了?这实在不像话啊!
可是,小楼的心里也是大感委屈:其实,我也没干啥坏事啊!我一直都是很努力的想要把事情做好的呀!
好心好意的,辛辛苦苦的,忙了大半年,眼看快一年了,最后落得这样一个处处不讨好,各种坑爹害人的困境,实在是很气人啊!
应该怎么去面对呢?
在下一战下车,掉头回到成都去?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起全责来?
这么做虽然很是豪侠仗义,大气凛然,可是,怎么感觉都很烧饼的样子,这么做,分明就是回去送死啊!这和叶允常昔日所搞的自杀以全忠烈节义之举,没啥两样,这是迂腐和愚蠢。
叶小楼绝不会考虑这个方案的!
那么!
结论也就清晰了!
叶小楼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乃是:继续前往重庆和武汉!这个大方向不可变更!不过!在这个过程之中,她必须尽自己的全力,去削弱易剑庵势力对于秀山镇的狼子野心,同时,把身边网罗到的一切可用之材,尽可能地输送和派遣回到文山县和秀山镇,以及凤凰山——全力支撑尹小语,帮助她挺过难关。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倘若最终尹小语还是会受到叶小楼的拖累,落入易氏的魔爪,惨遭各种凌辱之后,不幸死去。
倘若真的发生这种悲剧的话...
叶小楼并不打算像江姐那样回到成都,向恶魔军阀投案自首。
如果尽过全力之后,仍然拯救不了尹小语和尹一氓,那么,不救也罢。
叶小楼的目标并不是圣母救赎整个世界,而是,困则独善己身,达则兼济姊妹亲友。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数倘若注定会是悲剧的话,那就让她悲剧去吧!小楼并不自诩为神和神经病,她在乎的只是自个儿有没有尽心。尽到心意之后,仍然无法挽回的,那就由她去吧。
绝对不能有可为而不作为。倘若没有尽够心意,从而导致了悲剧发生的话,叶小楼无法直视自己的内心,她会自责自怨自艾到崩溃和疯掉的程度。
...
整件事情终于捋清了头绪。
虽然肩膀上抗着的压力越发沉重起来,不过,内心感受到的压力和自责之心,却豁然轻松了许多。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忽然想通了吧!
叶小楼终于想通了。
于是她淡然对着姓秋的记者微笑说道:"秋先生!感谢您冒险前来,将这一切告知了我..."
然后话锋一转,好奇探究道:"你应该是知道的:你的这份举动,无疑是出卖了易氏,转而投靠了叶氏...叶氏目前的实力很弱啊,各方面完全受制于易氏...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干呢?我很难相信你的出发点和动机!"
秋记者的脸色顿时红了。
和易晓风当初所做的一模一样,他低着头,掏出一块手巾来,摘下眼镜,反复擦拭起来。
易晓风当初用来擦拭眼镜的,是一块精细鞣制过的上等麂皮。
秋墨染比较清贫,但也不算落魄,他用来擦眼镜的,乃是一方丝帕。
在丝帕的一角,还绣着一朵小小的红梅花瓣。
这分明是个女孩子的手工,这张丝帕看起来应该是秋先生的女友或者前度女友馈赠的定情之物吧?
因为秋先生无语低头,不断擦拭眼镜的举动,像极了易晓风昔日的模样。
叶小楼的心中不免又是一片唏嘘。
她原本强硬的心态,随即又一次软了下来。
小楼觉得于心不忍,便柔声安慰说道:"秋先生!莫紧张!我并不是怀疑或者追究你的动机不纯,意在使诈。我只是想听到一个得体的说法...这样的合理说法,你有吗?"
当小楼这么说话的时候,她自己都忍不住想抽自个儿一个大嘴巴。
这分明就是怂恿着对方巧言令色撒谎欺骗自己的意思吗?
尼玛!我的神经也太不坚强了吧!
怎么就不肯严刑拷打这个姓秋的呢?
我怎么就肯轻易接受他的"说得过去的合理说法"了呢?
这样任性和手软,显然是很没有领导范儿的啊。
秋墨染抬起头来,把眼镜带回脸上,认真地注视着小楼的眼睛,语速慢慢地,态度坚定地道:"我是...易太太...派来...监视和窥伺你的秘密的...特务...但是...我有良心...我是个有良心的中国人...虽然...我为生活所迫,也干过各种无耻勾当...但是,国家民族大义什么的,一直都存在心中,我从未忘记过我是中国人!"
"扯远了吧?"叶小楼心想,"咋就扯到这么上纲上线的话题上去了呢?乃夸张矫情了吧?"
叶小楼没忍心当面拆穿对方的矫情夸大,人艰不拆什么的,对方既然是个文人记者的出身,自然是习惯了装B和矫情的。
小楼依旧微笑着道:"好吧!请你告诉我,这件事和国家民族大义,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说的这一茬,跟眼下发生的事情,我怎么就完全联系不到一起去呢?"
接下来,秋记者语出惊人,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他说:"满洲鞑子,祸害我中华民族三百年!现如今,三民主义疲弱,根本救不了中国。只要是个中国人,必须得投奔中华帝国的阵营。这是为人起码要有的基本节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