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锁(一)
那一天,风堕黄叶,雨打梧桐;那一天,刑台上的鲜血有如妖的曼陀罗花般绽放,与天空中飘洒下来的浓密的雨丝,浸润着,融合着,交错着,流淌在长安城的石板路上;那一天,我-高阳公主,永远的遗失了我的青春和爱情……
情字于我,不过是一把锁,对辨机而言,又何尝不是?
我,贞观盛世中最骄傲的公主,李世民最宠爱的掌上明珠,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在众人的赞美声中绰约而立,在世人惊艳的目光中美丽了自己,却在情锁之中挣扎,将生命盛开到荼靡……
在宫里的十五年,我只仰慕两个男人,一个是高高在上受万人景仰的父皇,另一个是我的三哥----吴王李恪。
从小我就知道,我是皇宫之中最美丽的公主,虽然死去的母亲身份卑微,但并不妨碍父皇对我的喜爱,我是唯一被允许坐在父皇膝上参加各种集会的公主,任凭是谁,都没有过这般荣宠。
而三哥,在我心中犹如神,他是宫中最为气度非凡的皇子,也是最骄傲的皇子,他也是长安城中最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其英俊堪比天上的二郎神。世间女子,敌不过他的一个转身凝眸;世间男子,均在他面前自惭形秽。
三哥最宠我,我只希望,以后父皇为我选的驸马会是三哥这般模样。
和所有的公主一样,我在皇宫里享受了荣华富贵。可是,这种高贵与安逸的生活却并不是凭白就可以享有地。既然你是皇室的一员,就必须分担皇室的风险和危机。就算我是高阳公主,就算我是唐太宗最宠爱的女儿,也免不了同样的命运。十五岁那一年,我嫁人了。父皇为我精心挑选的驸马。是凌烟阁上地大功臣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
我幻想过,房遗爱是个和三哥一样俊朗风流的男子,可是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彻底失望了,眼前这虎背熊腰诚惶诚恐地废物就是父皇千挑万选出的驸马都尉?!是我大唐最美丽最聪明的公主--高阳的丈夫?!
我骨子里流淌的骄傲血液在在体内肆意驰骋。一股子怒气直冲我的脑门!我羞辱他,训斥他。毫不客气地把他赶出洞房。于是从那天起,房遗爱成了哭泣的,畏缩地可怜虫。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同情他?这普天之下,又会有谁来同情我呢?堂堂的公主被迫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这就是所谓的交换边界安宁的政治筹码?!是笼络宠臣忠心的怀柔武器?!在这九重宫阙中被如此牺牲地,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所不同的是,我是高阳公主!
是的,我是高阳公主,从小在圣宠之下长大的、不肯屈服妥协的高阳公主。没有人知道,我心里是多么渴望,能有一个像三哥那样的男人疼爱我。让我生在这天地之间不再寂寞!我迷恋上了一个人,有时候我甚至想,父皇指给我的为什么不是他?
他是房遗爱的哥哥房遗直。
房遗直是个儒雅地男子,他喜欢我,可是却总是躲避着我。我对他示爱,他却在一天夜里不辞而别,让我永远失去了他的消息,房遗直是孬种。我恨他!
我逼着房遗爱带我去终南山,我想出去散心,我不想被关在笼子里失去自由,我要呼吸终南山的空气,因为那空气里有自由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我要忘了房遗直,我要在空旷的幽谷彻底放逐自己的灵魂。
这一次。竟然真和我想地一样。我地灵魂真的被放逐了。终南山地秋天,就如同仙境一般的美丽。马蹄踏处,红叶飘零,房遗爱就这样骑马踏过去,他真是个极其没有情趣的男人。
我讨厌房遗爱猎来的血淋淋的动物,这不悦当时就体现在脸上,房遗爱问我是不是累了?他说终南山半山处的草庵,住着一个修行的学者,到他的草庵暂时休息一下吧。
于是在那简陋的草庵前,我看见了辨机。
他穿着粗布衣服,可那不能掩去他的风神俊秀。辨机,他是词采风流的学士,他是青春年少的才子,他是让我第一眼就心动的人!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淡泊的蓝。
我累了,到草庵中休息。房遗爱又去打猎了,旅途劳顿的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重重地摔在地上,我只觉得陷入了黑暗之中。
有一双手将我托起,然后我的周围开始变得柔软。我知道,那是一种松香的气息,朦胧之际我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幽蓝的眼睛,他那么专注,那么深情地望着我,我知道,我将要万劫不复了。
辨机的草庵里有无数本经书,我问他怕不怕我,他说不怕,因为万物众生均是平等。我要他陪我看日落,踏着月色回来的时候,我对房遗爱说,你们到行宫去,我要留在这里。
房遗爱震惊了,却也无可奈何。我坐在草庵中,痴痴地望着对面那双幽蓝眼睛,听辨机讲佛法普度,听他说花非花雾非雾。除了三哥吴王李恪,我从没如此认真地听人说话,我深深知道,吸引我的,已经不再是那双蓝色眼睛,而是他满腹的才学抱负,人品修养。
那一夜,我找到了真爱,我找到了这辈子永远都珍藏在心中人。
辨机说:圆照三观,唯心生万法,空无色相。可我知道,现在的辨机,面对全天下最活色生香的景致,怕是这心,再也生不出什么佛法来了。
第二天,辨机把佛书撕得遍地都是,我跟着一起撕,终于他认了命,由了自己的心。我们到树林里,躺在草丛中,晒着秋日的太阳。身边有鹿群经过,一切是那样悠闲静谧。辨机说,我已将我眼我心修炼得不染尘埃,可公主为什么非要打破我的宁静?
我笑着,枕在他的肩头,我不是尘埃,我住在你心。
那是最后的一晚,我们都知道以后不可能再见面。我哭着睡着了,辨机把我放在草庵的床上,然后义无反顾地离开。在我们之间隔着那么多条鸿沟,有那么多限制这份感情的枷锁,我们冲不破,我们挣不脱……
第三天,队伍来接我的时候,我望着树林,我知道辨机就在那树林的某处,然而,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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