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从岫岩出后进入了大山区,峰峦叠嶂黑糊糊一片。老板子们:“这一带山大,百八十里没人家。”经过一宿的颠簸,清晨八多钟,部队开始露天宿营。
部队都有炊事班,“老k部队”没有火夫,正巧三团金连长的队伍就在我们前面,我派人从他那借来三口行军锅,支上灶后,家属们自己动手捡了些干柴,着后,用山泉水做起了饭。
过了一会,大米饭的香味从锅里溢了出来,正在我们准备开饭的时候,从山坡老林子里钻出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这孩子穿着一身又破又脏的衣裤,而且紧紧巴巴的,脚上一双草鞋露着脚后跟,一头蓬松的乱,上面沾了些蒿草,一张圆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瞅着饭锅,嘴直咽唾液。李科长老婆:“哎呀!这深山里怎么出来这么个孩?”马瑞芳:“这么远没人家是个野孩吧?”玉莲:“这孩子看样子是饿了,没看眼睛紧盯着饭锅,嘴直吧嗒吗?”
女人都心疼孩子,李科长老婆走上前蹲在他面前问:“你怎么跑这来了,没家吗?”他没吱声。马瑞芳问:“饿了吧?”他了头。
“跟我来,我给你盛大米饭!”
孩随她来到锅前,马瑞芳盛好了一茶缸饭递了过去,孩接过来后伸出脏兮兮的手抓起饭就往嘴里填。马瑞芳急忙拦住他:“你这孩子嘴咋这么急,用手抓多埋汰?”然后把随身带的筷子递了过去,孩抬头瞅了瞅她,拿过筷子,端着饭缸一口接一口的扒拉,噎得直伸脖。
家属们围了过来,看到孩狼吞虎咽的样子,不免议论了起来,有的:“谁家的孩子,大人干啥去了?”有的:“看饿的,多可怜哪!”还有的走上前看到孩噎到后,用手拍打着他的后背:“慢吃,有都是!”
孩一连吃了两缸饭,吃得家属们目瞪口呆,第三缸饭他没吃,把衣襟拽了起来,把饭心翼翼的倒在上面。然后,打了几个饱嗝,把缸还给马瑞芳,向大家深深的鞠了一躬,用日语了声:“谢谢!”家属们楞吧楞眼地瞅着他,玉莲问我:“他啥?”
“他谢谢,是日语。”家属们一听吃了惊,七嘴八舌地:“这怎么还是个日本孩?”孩转身就想往山上跑,我一把拽住他,吓得他“哇哇”的哭了起来,饭也撒了一地。我蹲下身把他抱起来,用袖头擦了擦他脸上的污泥和泪水,然后用日语:“孩子你不用怕,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那,爸爸妈妈呢?”孩见我用日语和他话,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一。用手指了指山上告诉我:“我叫太郎,没有家,爸爸死了,妈妈病了,我们住在山洞里。”这下我明白了,这是逃亡在山上的日本遗孀和孩子。我问他:“你们有多少人?”
“四个大人,六个孩。”
“你能带我去找他们吗?”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
“妈妈‘中国人恨我们,抓住是要杀头的。’”
“叔叔是好人,从不滥杀人,你要不带我们去找妈妈,她就得病死了!”
孩听后眼珠转了转问:“你真能救我妈妈吗,不杀她们哪?”
“能,保证能!我干啥杀她们?”
“那好,我带你去。”他走又不走,我问他:“咋不走呢?”
“叔叔,能把你们的饭带上吗?山上的人都快饿死了!”
“行,咱带上一锅饭叫她们吃个饱!”孩听后裂开嘴笑了,冲我鞠了一躬:“拜托了!”
家属们们楞吧楞眼的听我们唠嗑,急得够戗,马瑞芳急歪歪地:“干啥呀,怕听咋地?就打我们不会日语吧,你也应该给我们翻译翻译!”我把对话和她们学了一遍,玉莲:“这孩子挺懂事,也挺孝顺!”有几个家属不愿意了:“懂啥事?日本子把咱造害苦了,管他们干啥,饿死活该!”李科长老婆把眼睛一瞪:“你们这话可不对!日本鬼子杀人放火是可恶,谁见谁打,连我都不放过他们!可现在碰到的是妇女和孩,她们有啥罪?咱不能见死不救!”
周科长看到家属们围个孩子七吵八嚷的,走过来问:“老王,咋回事?”我把情况一学,他:“日本鬼子投降后,大多数部队都回国了,留下了很多妇女和孩子。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我们应该救她们,然后想法安排她们回国。”我问太郎:“你能听懂中国话吗?”
“能听懂,不会。”
“她们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吧?该领我们去找妈妈了。”太郎冲我笑了笑:“走吧。”
家属们听我们要上山找日本女人和孩子,多数人都非常支持,李科长老婆用雨衣包了一锅饭背在了后背。有些家属掏出些钱叫我带给她们,我:“钱,先不用拿,找着后得把她们带走,看太郎穿得破劲,估计她们也好不了?你们要有闲衣服,拿出几件就行。”家属们动翻西找,最后还是舍不得新的,把身上的旧衣服脱下来,包了几包,叫我们带去。
为了安全起见,我和周科长带了一个班的战士跟随太郎向山上走去。
这座山又高又陡,老林子里古树参天,到处都是野兽走后留下的足迹。太郎领着我们沿着一条毛毛道东走西拐的穿行在老林子里,他告诉:“这条道是妈妈下山讨饭时踩出来的。”
走了大约四五里地时候,我们来到山半腰一个洞前。这个山洞洞口不大,只能钻进一个人,洞口边有一眼泉水,旁边的树上晾些破衣烂衫。太郎用手指着山洞告诉我:“我们就住在这里。”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我没叫战士们进洞,也没让太郎进去。站在洞口旁边冲里边用日语喊:“日本大嫂们!我们是东北人民解放军,是**的队伍。你们虽然是日本人,但你们没罪,出来吧!我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同时有饭吃,还有药,可以救你们!”
山洞里没有反映,我问太郎:“没人吧?”他摇了摇头:“不可能?我走的时候还都在里边。”然后冲洞里喊:“妈妈,我是太郎!叔叔得对,他们可好了,一也不凶!”洞里一个女人的声音惊叫了起来:“太郎啊,太郎,你怎么不听妈妈的话到处乱跑?多叫我惦念!”随着声音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从洞里扶着洞壁,哆哆嗦嗦的走了出来,刚到洞口摔倒在地,昏了过去。太郎一见挣开我拽着他的手,跑到女人面前,蹲下身用手扶起头,把脸贴在她的脸上喊着:“妈妈!”跟随来的几个家属掉起了眼泪。李科长老婆走上前,用手指狠掐她的人中,女人才长出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看到这么多人围着她,一把将太郎抱在怀里,瞪着惊恐的眼睛瞅着我们。
我和周科长带了几个战士钻进了洞里,里面黑糊糊一片,烂草霉的气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来。缓了缓眼神,才勉强看清洞里的情景。
这个山洞外边,里边大,足有七八十平米,地中间用石头搭成的灶台上放着一口黑糊糊的铁锅,里边不知煮些什么东西,散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洞的一角三个妇女拿着柴棒护着身后的五个孩子。我刚想往前走,一个妇女喊道:“不许过来!”并举起了手中的棒子,我用日语:“大嫂们,刚才我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我们不是坏人!”她厉声:“你的话,我们不信,你们中国人看到了我们不是杀,就是抢,你们恨我们!”
“大嫂,你这话不假,我们是恨日本人!但不是你们,是你们那些杀人放火的皇军和武士,和你们无关!”
她听后,试探着问我:“你们真不杀我们?”
“不杀,还要供你们饭吃,给你们治病,然后送你们回国。”
“你的话是真的吗?”
“是真的,太郎可以做证。”
三个妇女听后,把手中的棒子扔在了地上,按照我的吩咐走出了山洞。到了洞外,在阳光的照射下我看清了,这些曾已大和民族自居的女人和孩子穿得破衣搂叟,由于营养不良,脸色蜡黄。几个孩子偎在她们的身后,眼睛瞅着李科长老婆放在地上的饭包。马瑞芳:“她们都饿坏了,快叫她们吃吧!”我:“你们先吃饭,缓缓劲,咱们好下山。”
哪个举棒子要拼命的妇女先走到饭包前,抓了一把放在嘴里咽下后,才:“可以吃。”
几个孩子跑过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看到孩子们吃饱了四个妇女才凑上前把剩余的饭全部吃光,李科长老婆感慨地:“不管什么国家的女人,都知道护犊子!”石在一旁推了推眼镜:“这场可恶的战争,不但坑了我们中国人,日本的百姓也同样遭了殃!”我问周科长:“这些妇女孩子你看怎么处理好?”他想了想后:“先带着,等到了解放区把她们交到当地政府。”
这些妇女和孩子吃完饭,换上家属们送给的衣服后,我把她们带下了山,家属们都围了过来。有的还往孩子的口袋里塞钱,老军医忙着给她们检查身体,打针吃药。
附近的战士们听抓着四个日本娘们和孩子纷纷跑了过来,金连长也凑到了跟前,端详这个,看看那个。我问他:“咋地老金,有意思想娶一个?”他打了我一拳,嬉皮笑脸地:“净瞎扯,我能要日本娘们吗?”
“咋地,日本娘们就不是女人吗?”
没等老金回话,我身边的石接了茬:“那可不行!一个解放军的连长个日本娘们,这是立场问题!”老金急眼了:“你别瞎扣帽子!什么立场问题,她们是敌人哪?就冲你这句话,我还真就一个,能咋地?老王,给我介绍一个!”
“好了,老金等着好消息吧!”
事后,我问了一下周科长,他:“这不犯啥毛病,咱们提倡婚姻自主,不管什么国家,只要双方同意就行。”
这件事我还真办妥了,太郎的母亲秀子同意嫁给金连长,两人到延吉后结了婚。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战功累累的老金给我来了一封信,信上:“老王啊!你可把我坑苦了,我现在正挨斗呢,罪名是秀子是日本特务,我是里通外国,培养了一个特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