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四四年的开春,伪满洲国政府传出消息:松花江水连年泛滥,政府体谅老百姓饱受洪水之灾的痛苦,准备抽调人力、物力和财力加固松花江堤。这件事本来是件造福于民的事。可是沿江的老百姓并不高兴,一来是这一动工修江堤,就要家家受摊派,给本来就生计难以维持的生活雪上加霜。伪满洲国的摊派是没有条件的,记得一到收摊派时候,村公所、镇公所、警察署的人都驾车挨家强收。没有钱、粮就拿东西。每次收摊派的回来,夏天马车上、冬天马爬梨上都装满了粮食和鸡猪等。有些车后还五花大绑地拴着因交不起摊派而被打得头破血流的穷人,其中有的甚至以反满抗税罪被判刑入狱。二来这动工修江堤,就要派伙抓丁,而日本人拿中国的民夫根本就不当人看,干的是负荷的重体力,住的是简易的工棚,吃的是橡子面的窝窝头。一旦被抓了民夫那是九死一生。修建著名的丰满水电站就死了上万民夫,人们都丰满哪,那是用中国人的白骨堆成的!三来日本人横行霸道,每到一处,烧抢掠夺**妇女,那时候的女人最怕日本人。因此,修江堤的消息一传出后,沿江的老百姓都惶惶不可终日,尤其是那些有没出阁姑娘的人家,更是惊恐万分,四处托人把大闺女嫁出去,那情景不亚于“九一八事变”那年。
正是在这个时候,法特镇中心校的赵校长捎信叫我去一趟,当时我还以为是为了学校的事。
第二天到了法特镇中心校后,赵校长简单地问了一下学校的情况。然后问我:“成家没有?”
“人走家搬,我是老哥一个。”
当时这么倒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怕了家,牵扯出我杀日本人当逃兵的事。
赵校长听后乐了:“王校长,我看你这人挺有上进心,我给你介绍一门亲事怎么样?”
“老校长别取笑我,我现在连学校都弄不明白,不是缺这就是缺那,哪有心思成家呀?”
“就是我的叔伯妹妹,黄鱼学校长赵继武赵四爷家的二丫头。我们排行她老九,人称九姐的赵玉莲。”
他的这番完后,我一听吓得差跳了起来,这黄鱼圈老赵家我在谭屯的时候就早有耳闻。
老赵家在满洲国的时候是县里四大名门之一,家有良田百响。赵四爷这一股分家的时候虽然没有多少地,但却是名门望族。老爷子修身教学,是县上的大名人。大公子赵玉甫在法特镇开药铺,二公子赵玉珊在新京司令部当军官,是舒兰县境内的大人物,在老百姓的口中又是传奇式的人。在谭屯学的时候,周校长就在闲谈时跟我讲过他的一件事。
有一年的秋天苞米穿穗的时候,赵玉珊从新京探亲回来,送他的汽车在法特镇外抛了锚。他下了车,站在车下一边抽烟一边看司机修车。忽然从法特镇传来“砰砰”两声枪响。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晃着膀子骑着自行车,车后驮着一大包东西飞快地向这边骑来。后边有两个警察连撵带喊地叫着:“站住!再不站住,老子就打死你!”然后又是两声枪响,子弹带着哨音从这个人的头上飞过,把他吓得一咧歪,一头攮到了壕沟里。
赵玉珊一见急忙过去把他扶了起来。这个人抬头一瞅,可高兴了:“您不是黄鱼圈赵四爷的二公子吗?”
“你怎么认识我?”
“我姓韩,家住韩家泡子,因为我这腿脚不好,人们都管我叫‘韩瘸子’。你的时候我常上你家去,论辈份你还得叫我叔叔呢。这下可好了,你可得帮帮我的忙!”
“怎么回事呢?”
还没等他学,两个警察就追到了跟前,一个年岁大的气喘吁吁,两手拄着腿弯着腰大口地喘气;一个年青的冲上来照他的脸“啪啪”就是俩耳光。嘴里骂道:“我他妈叫你跑,再跑我就打死你!”然后抡起枪就要往他的身上砸。
赵玉珊一把按住他:“哎,你怎么随便打人呢?”
这个警察:“你他妈是干啥的瞎管闲事?”
赵玉珊“啪”地给他一个嘴巴:“瞎了你的狗眼,你我是干啥的?”
那个年长的警察直起腰一瞅,只见他肩上中校的军衔在闪着金光,急忙“啪”地一个立正敬礼后头哈腰地道:“长官,别跟他一样,这子眼神不好,不认识长官您。我认识您,您是在新京司令部做事的赵二爷。”
“这个人犯啥法了?”
“这子经常倒卖洋布,我们一直没抓着他,这次舒兰县宪兵在镇上设卡子,查走私物品。这子看事不好撒丫子就跑,我们追到这不就碰到您老人家了。”
着用刺刀挑开倒在壕沟里自行车后边的包袱,赵玉珊一看果然包袱里露出了几匹洋布。他瞅了两个警察笑着:“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不就是几匹破布吗,犯得着这样吗?”
那个警察:“长官您不知道,这几匹布在您眼里不算啥,在咱这地方可就是大案子啦!”
“看我的面子放他一马吧!”
这两个警察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年长的:“长官,您这可叫我们为难了。要是平常您的面子我们哪敢驳呀,可是今天不行。日本宪兵叫我们一定抓住他,如果我们把他放了,这饭碗丢了不,日本人翻了脸还不得把我们俩杀了!日本人翻了脸不认人的劲您也不是不知道吧?”
“这倒也是。”完赵玉珊转身那个叫韩瘸子的人,“你也是,干啥不好!这倒卖洋布是犯法的,你非得干这买卖干啥?”
他苦着脸:“大侄子,您身居高官不知道咱老百姓的苦啊!这年头勒大脖子的多,税又大,干啥也不挣钱,你好人都挣不到钱,何况我这瘸子呢?没办法只能偷偷地倒卖洋布赚几个钱养家糊口,我这一大家子就指望这布。要是给我没收了,我这一家子可就全完了!”
着着,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赵玉珊寻思了一会儿:“这样吧,我也不叫你们二位为难,这事我和宪兵去,你们仨坐我的车走,到卡子上等我,我骑车随后就到。”
这时候司机修好了汽车,动了马达,看到三个人上了汽车后,赵玉珊才蹬着车大摇大摆地向镇上骑去。
到了镇南卡子前,汽车早已停在那里,五个日本宪兵和几个警察正凶神恶煞地查着过往的行人。几个贩模样的人愁眉苦脸地两手背在脑后蹲在道边,那两个警察正头哈腰地和日本宪兵们着什么。赵玉珊到了卡子后,停下车,掏出了证件递给一个日本的三等兵。他看完证件后“啪”地一个立正,把手一摆:“开路开路的。”赵玉珊骑上车向镇中蹬去,汽车尾随在后边。
到了十字街后,赵玉珊下了自行车,韩瘸子也从汽车上下来,一拐一拐地走到赵玉珊跟前连头带作揖:“我可得怎么谢谢你啊,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赵玉珊:“乡里乡亲的,谢啥?不过我劝你以后这犯法的事可别干了,担惊受怕的。日本人不讲理,这事大就大,就,何苦呢?”
这件事当时传遍了法特地区,现在有的老人一提起赵玉珊还有滋有味地谈起这件事。
赵四爷的大姑爷在伪满法特镇日本人开的兴隆合作社当会计。那时候在日本人开的买卖里当伙计在老百姓的眼睛里就了不得了,何况是当会计,地位在当地来讲也算得上的。
赵九姐我虽然没接触过,但在法特的集上也见过两次,那时候她在长春国民高等学校念书。
伪满洲国时候,女孩子念书相当的少。人们普遍重男轻女,多数人认为女孩子读书没啥用,长大了找个好人家就是福份,属于边远地区的法特这种观念更是严重。因此,念学的女孩子就少,念优一优二的就更少,念国高的更是寥寥无几。在法特地区方圆百里内,念国高的只有赵氏家族的九姐赵玉莲和十一姐赵玉英。这姐俩在当地老百姓的眼中是了不起的人物,大家都管她们叫“洋学生”。
每逢寒暑假,这姐俩时常搭伴到法特镇来赶集。村民们都议论纷纷:“你看人家这姐俩,话举止和咱们就是不一样,连买东西都从来不讲价。”尤其是一些女孩子更是羡慕得不得了,在她们的身后指手划脚:“你看人家穿的衣服,咱们连见都没见着过。”
我见到赵玉莲的时候,也是出于好奇。逢到她们赶集的时候,悄悄走到跟前偷偷地看上一两眼,只记得她中等身村,瓜子脸,大眼睛,穿着一身得体的学生服,身上有一股大家闺秀和现代女子的风范。
对于这样一个家庭的女子,我一个穷光蛋外加逃兵能配得上么?句心里话,人都想好,都想找一个有钱有势的爱人,可有几个能做到?所以赵校长跟我一提是赵九姐,我吓了一跳,呆呆地瞅着赵校长半天不出话来。
赵校长一见我这个样子,用手晃了晃我的眼睛道:“唉,王校长,你倒是话呀,有心思没有,呆呆地瞅着我干啥?”
我这才缓过神来急忙道:“赵校长,您不是取笑我吧!”
“你这是啥话,这婚姻大事岂是取笑的事,何况还是我亲叔伯妹妹?我是看你年青有为,心肠又好,听人你没家没业光杆一个,没啥牵挂才给你保这个媒。”
“赵四爷和赵九姐我是略知一二,对于这样一个家庭的人我是求之不得,只不知人家能瞧得起我么?”
“瞧起瞧不起是又一码事,你要是没啥意见,我给你提一提,至于行不行就要看你们的缘分啦!”
“那就麻烦你了。”
赵校长办事也是急性子,听我这么一,沉思了一下道:“喜山,我看这样,今晚你就别回去了,我一会就到黄鱼圈去,行与不行明天早上你听我信。”
“干啥这么着急?”
“我这个人办事就是这样。”
着收拾收拾东西,骑上自行车就朝黄鱼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