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里有俩人,身着厚厚的棉衣,缠得紧紧地,两条棉被披在身上,外面风雪虽大,却吹不到他俩人身上,因为俩人都坐在火堆旁取暖。
这俩人一个是伍斌,另一个就是连卒乔了。
伍斌自父双亡之后,悲伤过度,不能自已,幸喜有连卒乔伴在身边,不住劝慰,时间过得久了,他仍是处在悲伤之中,情态直至疯狂,连卒乔百般的无奈,这才着人在林中搭起了这个草棚,为他守墓尽孝歇脚之所。
连卒乔暗道:大寒冷的天气,也只有我这个傻瓜才会陪他在这里受冷受寒。
天气是变化无常的,这天,碧空万里无云,连卒乔陪着伍斌在墓前坐着伤心,忽地,远远传来一阵碎雪踏步声,脚步轻盈细碎,若非连卒乔听觉灵敏,几乎听不出来,来人来到数丈开外停下。
连卒乔身不转头不回,冷笑喝道:“什么人?还不给我现出身来。”书童伍青的伤势已愈,他年幼功夫有限,来人脚步轻盈,显是个轻功极高的高人。
只听得一声长叹,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一代新人换旧人。唉,我毕竟是老了。”
连卒乔转身回头,见是个面容憔悴的老者,不觉微微一怔,她来这个小村庄多日,村里的人虽不尽识,然也是见过面,这个老者面目陌生,又是身怀绝技,暗暗揣测他的来历身份。
伍斌一听这人的声音,身躯猛地一震,转回身来,睁大了眼睛,泪流满面,大叫了一声:“伍伯伯。”即昏了过去。
连卒乔一听,登时松了口气,这村里人姓伍的着实不少,除了伍斌的师父袁自安和伍哂之外,余人是不会武功的,这人举止不凡,猜想可能是伍哂之。
那老者轻叹一声,走过来抱起伍斌,进了草棚,将他放下,连卒乔跟了进来,却见那老者双目如冷电般,直似看透了自已心中的密秘,不禁一凛,微微垂下头来。
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来,见那老者亦自打量着自已,心下颇是不快,斥道:“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那老者低头看了伍斌一眼,道:“是他在这世上目前较为亲近的人。”
连卒乔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想着这句话的意思。
那老者道:“他没跟你谈起我吗?”
连卒乔故作不懂,道:“伍大哥家遭不幸,这些日子里总是以泪洗脸,神志晃惚,那能与我说上两句话。”
那老者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连卒乔问道:“老伯高姓大名是……。”
那老者道:“老夫叫伍哂之。”
连卒乔不觉动容道:“原来你老是神医伍前辈。”
伍哂之诧道:“斌儿跟你提起过我?”
连卒乔是曾听伍斌谈起过神医的点点滴滴,她见那老者面色严肃,如果承认是伍斌说的,恐他不悦,责怪伍斌随意泄露他的行藏,便道:“你老是国手神医,身在武林中人,岂有不知之理,晚辈曾听爷爷说过前辈的大名。”
伍哂之沉吟无语,他早年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济世救人,却因与徐景藩有那段过节,迫得万般无奈,隐居荒村,择徒授艺,得意弟子蓝忠得传于衣钵,医术直追当年的自已,他见连卒乔神态不凡,心生质疑,道:“你爷爷是哪位前辈高人?”
连卒乔眼珠一转,说道:“他是个与世无争的人,说了出来前辈末必便知。”
伍哂之知武林中人避讳甚多,她既不肯讲,也不便追问下去,皱眉沉吟半响,道:“你的武功不错,恐怕斌儿还及不上你。”
连卒乔道:“这也末必。”
伍哂之道:“你修练过正邪合一的功法,有一定相当的火候,斌儿也练过正邪合一的功法,却没你精堪。”
连卒百暗暗佩服,他并没有出手试探自已,仅是从眼神中看出自已的深浅,这份见识确是不凡。她道:“伍大哥体质奇佳,是块练武的好材料,现在虽是稍不及我,假以时日,定然高在我上。”
伍哂之点了点头,他不仅看出连卒乔武功的深浅,也看出她是女扮男装,他知连卒乔所言属实。
连卒乔续道:“就时下而论,武功推首狐山派剑术精妙博大,以秦秉伟的剑术辛辣凶狠,无人能及,而前辈高人莫不怪独创的剑术既博大又诧异,两者皆含,比之狐山派和秦秉伟的剑法有过之而无不及,伍大哥机缘巧凑,莫不怪把他的魂剑倾囊相授,用不了几年功夫,放眼当今天下,有何人能是他之敌。”
伍哂之吃惊道:“莫不怪这魔头居然还在世上。”莫不怪和莫精通昔年把整个江湖闹得天翻地覆,令人闻名丧胆,端的是称得上第一号魔头煞星。
连卒乔知道“凌风二莫”的陈年旧事,江湖上对他们确是视如魔鬼一般,伍哂之是正道人士,称他为魔头,那也是情理中的事。
伍哂之默不作声,沉吟了一会,伸手给伍斌推拿一会,他缓缓地醒转,抱着伍哂之放声大哭,伍哂之抚摸他的肩头,长长地吁气,不作一声。
伍斌哭了一会,抬首问道:“伍伯伯,这倒底是怎么回事?我爹妈是如何被人杀害的?”他从伍青的口中知道父母被杀,至于其中详情却不怎么清楚,事发当晚伍哂之正好在伍家作客,自他父母被害后,伍哂之始终没有露过脸,不见形踪,有人猜他可能也被人杀了,至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家都猜测不着。
伍哂之皱着眉头,过了很久,才道:“这……这个……。唉,斌儿,事已发生,你要节衷顺变,不要过于悲伤。”把头转过一边,甚是难过。
伍斌睁大着眼睛问道:“伍伯伯,我爹妈被害的那晚,你正好在我家里,而且还与强人交过手,这是真的吗?”
伍哂之面作难色,一言不发。
伍斌大声问道:“是什么人杀了他们,你告诉我!”神情激动,从他怀里挣起。
连卒乔心中也感到事出蹊跷,她听伍斌说过,父母并不会武功,父亲又是双腿残疾,一个平常的人不会与武林中人惹上祸事,且以伍哂之这等身手的人也不能顾全,说明杀害他父母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伍哂之听他语气似是怀疑自已和这件事有莫大关系,不觉怫然不悦,转念一想他心伤家人遭遇不测,不免有些失态,也是情有可原,便不放在心上,正色说道:“我本想告诉你的,可你现在的心情激动,说了出来恐对你身体有碍。”
伍斌道:“我不管这许多,只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伍伯伯,请你告诉我?”
伍哂之见他纠缠不休,极是不快,起立转身便走。
伍斌冲上想一把将他拉住,伍哂之反手一拂衣袖,把伍斌逼回,翻倒在地上。
外面风高雪大,柴门一开,即立吹了进来,连卒乔忙上前把柴门关上,伍斌气恼极了,一脚把门踢开,冲了出去,不停地大叫道:“伍伯伯!伍伯伯!”风雪茫茫,却又怎见伍哂之的形踪。
连卒乔恐他乱闯,一个不小心葬身风雪之中,跟着跑出,死死地把他拉住,伍斌不停地大叫,把连卒乔拉出了十来步,情急之下,只好又点了他的穴道,转身待要往回走,忽见浓烟冒起,草棚已着火烧了起来,原来是伍斌在屋内摔倒,把棉被掉在火堆里,柴门一开,风吹着火势,登时烧了起来。
连卒乔一时之间傻了眼,抱着伍斌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草屋凭由大火烧没,一时之间,不觉垂首丧气,微微轻叹,这时风势甚猛,一个站立不稳,俩人都倒在雪地里,慌忙爬起,把伍斌负在背上,快步奔行,一溜烟跑下山去。
几天之后,风停雪止,连卒乔又着人另搭一座草屋,干肉食品一应齐全,为了抵寒,又提了一坛老参觉酒,觉得冷的时候喝一两杯,那知给伍斌发现,趁连卒乔不在的时候,喝了个一干二净,连卒乔见他已醉得又吐又叫,闹了半天,醉个人事不省,连卒乔本是备于取暖,岂知弄巧成拙,这时满屋酒气,肚子里吐出的东西极是难闻,她生性好洁,这时怎么也忍不住了,也吐了起来,外面风大雪下个不停,这一夜极是难熬,一时心头酸涩,不觉哭出了声来。
过了数日,伍斌虽是不再叫闹,可情绪低落,整日挥泪,伤楚不已,什么话也劝不住。
这晚过了午夜,风停雪静,一轮残月弯弯挂在天上,银光酒在雪地上。
伍斌睡不着觉,提剑出来舞了几下,心情烦燥,总是使得不顺,气恼之际,把剑扔得不知去向,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垂首丧气。
连卒乔站在柴门口,呆呆地看着他,心里也是难过。
过了一阵,连卒乔想激起他的精神,随手折了一枝松枝,跳了出去,在坟前施展狐山剑法,她这派剑法博大精妙,乃是集取天下各门各派剑法之精华而变化出来,共有一百零八式,无一不是克敌致胜神招妙着,连卒乔自幼父母双亡,和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对她精心调教,她年纪虽青,不论是内家修为,还是剑法都有极深的造诣。
连卒乔一面施展剑法,一面暗自留心伍斌的一举一动,那知剑法使了一半,见他坐在雪地里无动于衷,只得停了下来,走到他身边,轻轻唤了声:“伍大哥。”
伍斌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了下来,神情极是悲伤。
连卒乔无语安慰,不觉叹了口气,心情极其予盾复杂,伤心难过,眼看着伍斌如此消沉下去,势必于身体有着大害,可是又无法劝得住他,除了伤心难过之外,又有得什么办法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