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儿一面笑着将捧盒打开一样样的摆上桌面,一面道:"这是御膳房特意孝敬来的。看你合不合口味。"
沉星只看了一眼却愣住了,盯着桌上的那几碟精致的菜肴,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这几样东西,都是旧日自己琢磨出来弄着吃的,极少有人知道,如果说,这宫里会有人知道,那就只能是一个人,曾经,她曾为他洗手做羹汤,就是这几样。后来想起来,那一腔痴念何其可笑,说不定他早已忘得干干净净,此时看来,他非但没忘,反而记得清清楚楚,让人做了来给她。
一时间,心头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忘了反应。
"怎么了,这些,还好吧。"菱儿看着她怔忡,小心的问道。
"还好。"沉星淡淡的道,拈起一块紫玉芙蓉卷,放进嘴里,慢慢的嚼着。
菱儿这才舒了口气。刚才司膳告诉她,今日皇上派身边的人过来送了一张单子,上面抄录的这几样东西叫做了送到甘泉宫里去,一看到那上面的字迹,将他惊的差点没坐到地上去,何曾见皇上亲自写菜谱?只是这几样东西他都未曾见过,绞尽脑汁做了出来,赶紧送过来,心还悬着,就怕错了一星半点,惹这位姑奶奶不高兴,他的脑袋就不安稳了,那个纤翠,不就是没什么眼力见儿,白白的送了性命?
沉星这一顿倒是比起先多了些。菱儿放了心,那司膳心满意足的回去了,总算是过了这一关。
整个后晌,心里都是一种莫名的情愫,让沉星无法平静下来,她已经习惯从他的举动中揣测他的目的,所以这个时候,不自禁的揣度他的心思,却是毫无结果,于是这种突然而至的关心备至,于她犹如海市蜃楼,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直到临近傍晚传来了皇上幸碧微宫的消息,说是从御书房直接过去,就不回寝宫了,菱儿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小心翼翼,生恐沉星不快。沉星倒是无所谓,早都习惯了他行事无常,前一刻柔情百转,下一刻就会冷若冰霜,便想起那日御花园里他说的美人不嫌多的话来,那种语气她还记得,不由得心里莫名的憋闷。于是在菱儿看来,神情就又是淡淡的,懒懒的。
不到戌时,便草草的梳洗了一下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半梦半醒中眼前却交叠出现的却是曾经柔情深种的他、反复无常的他,暴戾狠毒的他,无数虚幻又真实的影像,让她觉得无力分辨。
昏沉中觉得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抱住了她,躲不开的炽热气息拂过脸颊,酥酥痒痒,睁开眼睛,却是楚君焕那张颠倒众生的脸突兀的在眼前放大,顿时带着戒备道:"你要干什么。"
"你说呢。"楚君焕深瞳含着一丝笑,就凑近她的脖颈,无限的亲昵着。
气息扫的沉星微微做痒,缩了缩脖颈,转开脸不看他讽刺的道:"皇上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不是去碧微宫了。"
楚君焕将她的脸又扳回来,凝着她道:"你以为朕去碧微宫做什么?"
"我哪知道。"沉星没好气的道,一面一掌打在他的手腕上,拍开他的手道,懒懒的道:"皇上爱去哪里去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累了,要睡了。皇上自便吧。"
拉了被子,翻身向内。
"这是朕的寝宫。"楚君焕见她这样,眸中噌的又窜上火来。
"那我走。"沉星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老实呆着。"楚君焕声音一沉,将她摁了回去,看着她像小兽一样的戒备,眸中微暗,将被子重给她裹严:"有人在宫门外动刑,摆明了是做给朕看的。可是眼下朝中的形势还不明朗,安抚还是不能少。"这种耐心十分的少见,可见沉星干脆闭上眼睛装睡,也就不再说什么:"你睡吧,朕还有奏折要看。"
潦草的亲了亲她的发丝,然后就起身向外去。
他出去了之后,沉星却睡不着了,心里有点惊愕,这是第一次楚君焕坦然的解释,虽然不知道其中有几分真,也许他真的只是安抚一下东离薇的情绪,可是心里终究还是有芥蒂,不由得斜眸看一眼天色,月华正深,想来也只是戌时过半而已。想着,她鬼使神差的掀开被子,一天没下床,腿脚都有些僵硬,膝盖还是隐隐的作痛,她强撑着下地,套上鞋子,一瘸一拐的磨到珠帘处,微微撩开珠帘向外窥看。
外寝殿书案上压着厚厚的数摞奏折,而楚君焕端坐灯下,时而执笔沉吟,时而挥笔疾书,剑眉亦是时而微敛,时而舒展,深黑的瞳仁因为专注而闪烁着冷月般的辉芒,薄唇紧紧的抿着,透着坚毅和决断。
朱砂濡笔,挥就天下。
沉星一时出神,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一定要得到这个位置,因为,他原本就是为此而生的。
偌大的南楚,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
想到这里,她无声的一叹,刚要回去躺着,就听见楚君焕头也不抬的一声:"茶!"
回顾一眼,外殿中并没有人。因为楚君焕在批阅奏折时,殿中从来不留人,内侍会定时进来添换茶水,余下的时候,就都在外面伺候着。
这个时候要茶,谁听得见?
沉星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就要转身。
"茶。"
又是一声。沉星突然省悟,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对了几乎忘了,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他身边的贴身宫女。
贴身宫女?沉星想着暗自嗤笑正要拿话挤兑他,却见他将朱笔搁下,仰靠在椅背上,轻轻的揉着眉心,似乎不胜烦恼的模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