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颗
鞠年年跟她科普了五分钟那家鸭店。
“据称,清礼市最帅的男人就在那儿。”
“很贵的,要一百万一夜。”
“付了钱,什么要求都能让他们做。”
佟辛神色复杂,“你怎么这么了解?”
“我干妈经常去。”
……好吧。
伴随上课铃响,佟辛纠正她方才的一句话,“清礼市最帅的男人不在那儿。”
“啊?”
佟辛语气笃定,“在我家。”
……
“是我哥。”
数学老师扶着眼镜踏进教室,佟辛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右边后座。她小声问:“薛小婉又没来?”
鞠年年点头,“听说好像要退学。”
印象中,薛小婉成绩下游,很少话,冬天里,就两件旧棉袄换着穿。佟辛知道她有个凶神恶煞的哥哥,没想到会艰难到要辍学。
佟辛从来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嗯”了声便认真听课。
晚上,佟辛忽地想起一件事。周日参加社区送温暖活动的照片忘记导出来了。做完作业,她把相机打开。
第30/120开始,有二十多张都是那个新邻居的。
平心而论,新邻居长得还不错,脸型明明偏硬朗,却意外的上镜。
新邻居身材也是ok的,身高腿长,手臂上的纹身也有点小神秘。
大冬天的,他就穿一件短袖。佟辛想起巨浪会所,新邻居能全款买房,身体应该很好。
顿了顿,佟辛猛地甩头——想什么呢!
这边厢,霍礼鸣破天荒的正在收拾卫生。
袖子卷上半截,青色纹身显得手臂更结实。他今天心情很好,一小时前接到上海打来的电话,说唐其琛在附近出差,明天过来看他。
唐其琛于霍礼鸣,亦师亦友,是知遇之恩。救他于泥泞,送他上青云。某种程度上,他就是霍礼鸣的亲人。
次日七点多,冰清白的911停在门口,霍礼鸣斜倚着门栏,看见车里下来的人时,挑眉笑了下。陈飒一身职业装,飒爽生姿,亦笑眯眯地朝他走来。
“比我想象中要远。”她说:“唐董会找地方。”
霍礼鸣歪头,不怎么正经地朝她吹了声口哨,“飒姐,你胖了啊。”
“去你的。”陈飒不乐意了,“瘦五斤了都。”
霍礼鸣一声轻笑,站直了些,然后张开双臂抱了抱陈飒,“好久不见。”
陈飒拍拍他的肩,弯唇,“好久不见小霍爷。”
冬季晴日,天光尚早,还没到上班高峰,小区的人并不多。几米外的马路边,佟辛正去上学,恰好看见这一幕。
她脚步被浆糊粘住一般,立在原地迈不开腿。
这,这……大清早就开工?
新邻居够勤快的啊。
她也没想到,竟在这种场景下,抠出了他的优点。
佟辛内心感慨,一步三回头。
停在路边的豪车,拥抱的美女姐姐,他笑得温和真诚。佟辛立刻抠出第二个优点:
敬业。
陈飒在屋里溜达了一圈,“房子户型不错,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附近很多学校。”
“这是教育片区,是挺多的。”霍礼鸣拧开矿泉水盖儿,递过去,“我哥真忙得抽不开身?”
听出他语气里的失落,陈飒笑道:“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琛哥身体还好?”
“都好。”
霍礼鸣微微垂头,短暂安静。
陈飒轻叹气,“你别怪他,他有他的考虑。”
霍礼鸣这么桀骜不驯的一个人,被送出上海,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明知他不愿来,也没有半分商量。
陈飒说:“他送你出来避风头,等那边平息了些,就能接你回去了。”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霍礼鸣垂下眼睑,不给人瞧半分情绪。
末了,他淡声,“我不怪他。”
陈飒点点头,也不戳破他的言不由衷。
霍礼鸣看到她手上戴了一只玉镯子,岔开话题,“新买的?”
陈飒如获至宝,举起手晃了晃,“陪儿子去青海旅游,在一古董店淘的,老板说得可神乎,说这宝贝和我有缘。”
霍礼鸣点头,“嗯,和你钱袋子有缘。”
“被骗了?”
“玉石料子一般,里头棉絮太多。”霍礼鸣没往深里讲,露出白牙,尾音勾着痞气,“但挺衬美女。”
陈飒笑得花枝乱颤。她看了看时间,“我九点半谈事,就先走了。我会在清礼市待一周,先说好啊,每天晚饭你请。”
霍礼鸣呵了呵,“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琛哥派来监视我的。”
陈飒哼声,“怎么又被你看出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
陈飒是上市集团高层,不输男人的女强人。她与唐其琛共事多年,是得力干将。这次唐其琛又被临时工作绊住脚步,确实不能过来。陈飒一方面是受老板之托,一方面也是真的想来看看他。
接下来一周,陈飒白天忙完,晚上还真的过来接霍礼鸣去吃饭。
她开着那辆911,车太扎眼。
佟辛每天放学经过,都看见这辆豪车停在门口。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才五点多,他夜班服务开始得真早啊。
十分钟后,陈飒从洗手间出来。
霍礼鸣看她一眼,“闹肚子啊?要不别出去吃了。”
“昨晚陪客户,喝高了。”陈飒说:“没事,走吧,我也垫垫肚子。”
两人出门,路上,陈飒记起事,“对了,之前这东西忘记拿给你。”她指了指后座,放了一个文件袋。
“听唐董说,你离开上海之前,又去了一趟公安局。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霍礼鸣倾身往后,伸长手,把东西勾了过来。他并不着急打开,放手里掂了掂,看起来没什么表情。
“不看看?”陈飒说:“也许有好结果呢?”
霍礼鸣笑了下,不语。
这笑容很平静,但过于平静,也代表着对结果习以为常。经历太多次,连失望都变得麻木了。
他打开,看了几页,就把纸页塞了回去,表情没有丁点波澜。
陈飒宽慰:“没事,总会找到的。”
霍礼鸣的父母车祸早逝,但他还有一个姐姐,两人彼时被安置在福利院,后来霍礼鸣被领养走了,中途几多坎坷曲折,等他再回去找姐姐时,福利院说,人自己跑了,下落不明。
霍礼鸣这些年,一直没放弃找她,也一直没结果。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懒散道:“我前两天印了一堆寻人启事,明天就去张贴小广告。”
陈飒以为他开玩笑,“快到了,说好,这顿你请啊。”
晚八点,霍礼鸣一个人坐车回小区。
他提前两站下的车,没别的,就想走走,过过风。
车流呼啸,尾灯成片闪烁,乍一看,好像跟上海也没太大区别。霍礼鸣目光深幽,投向远处,单手插兜里,轻轻踢开路上的石头子。
走了几米,霍礼鸣脚步渐慢,最后停住,饶有兴趣地看着路边那辆白色现代车。
佟家两兄妹站在车边,引擎盖掀开,佟斯年弯腰检查。另一个……霍礼鸣视线落向佟辛,她好像很喜欢穿纯色的衣服,奶黄色的羽绒服,在霓虹里显得更柔和。佟辛提了提书包肩带,应该是等了很久,目光百无聊赖地转悠。
佟辛转过头,就这么对上霍礼鸣的眼睛。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哪怕两人之间的距离至少还有三米。
霍礼鸣走过去,“车坏了?”
佟斯年抬起头,他没见过这个人,目光正疑惑。
“新邻居。”佟辛小声告诉。
佟斯年了然,拍拍手上的灰,无奈笑道:“是,车坏了,提示是发动机出故障,我一时看不好,叫拖车吧。”
离家其实也不远,但实在没办法了。
霍礼鸣走过去,“我看看。”
经过佟辛身边时,他能感觉到这姑娘又往后挪开一小步。
啧。
霍礼鸣这就有点不舒坦了。
他稍停顿,微眯眼缝,扫了眼佟辛。
佟辛不为所动,对佟斯年说:“哥,有点冷,我走路回去了。”
说完就转身离开,不带半点良心的。
佟斯年提声:“注意安全,有事电话。”
“哦。”佟辛没回头,脚步越发快,跟避洪水猛兽似的。
霍礼鸣敛了敛眼睫,帮佟斯年看车。
他动作熟练,并且很有思路,拨开发动机旁边的两根线,摆弄了一会,“接口松了,拧紧就好。你车上有工具箱吗?”
“有。”佟斯年折身,小跑去尾箱。
佟斯年看着年轻,鼻梁高挺,眼廓狭长,笑起来时,是很让人动容的桃花眼。但他气质斯文,并不会觉得风流,像是春风拂面。
兄妹俩,长得还挺像。
“简易的,你看够用吗?”
霍礼鸣收回打量的视线,看了眼,拿出小扳手,“够了。”
他弯腰幅度更大,操练工具的姿势相当娴熟。随着动作,能看见手腕上乍隐乍现的纹身图腾。
佟斯年:“你干过这个?”
“玩过一年赛车,简单的会修。”霍礼鸣右手发力,把接口都拧了一遍,“行了,试试。”
佟斯年发车,故障灯熄灭。他下车,递给霍礼鸣一瓶水,由衷道:“谢了。”
霍礼鸣没吭声,接过水瓶,碰了碰他的瓶身,蛮酷地点了下头,然后仰头喝水。
佟斯年笑了,靠着车门,闲适聊天,“很早就听辛辛说过,隔壁来了新邻居。本想去拜访的,但我工作实在忙。改天请你吃饭。”
霍礼鸣只抓住重点,“你妹妹总提起我?”
……提是提了很多次,但都不是好话。
佟斯年善意地转移话题,友好伸出手,“怎么称呼?”
霍礼鸣把水瓶换去左手,右手握上去,“霍礼鸣。”
“佟斯年。”
“他们都叫你佟医生。”霍礼鸣问:“你在哪个科?”
佟斯年笑得温和,“重症医学。”
霍礼鸣竖起拇指,“了不起。”
男人之间,三两句就能说开,气场合不合,眼缘说明一切。
马路上一辆车起步慢了,激起后头此起彼伏的鸣笛催促。
霍礼鸣摸出烟盒,朝佟斯年晃了晃。
“谢了,我不抽。”
霍礼鸣自顾自地低下头,风大,打火机灭了一次。他拢住火苗,再次低头点烟,边点边问:“佟医生,我有个疑惑。”
“嗯?”
“我长得很凶?”
佟斯年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还是坦诚道:“还好。”
“那我是长得像怪物?”
佟斯年腹诽,没这么俊俏的怪物。
坦然的笑意说明答案。
那霍礼鸣就真的不明白了,“既然如此,为什么那小姑娘——你妹妹,每次看见我都要绕着走?”
他勾了个有点儿野的笑容,“怕我?”
寒风捋过,钻进衣领,有那么一丝丝的冷意。
佟斯年温润有度,如实说:“你不凶,也不像怪物,我妹妹更不是怕你。可能……”佟医生尾音停顿,字字清晰,“是不符合她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