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言自从看待季秋的目光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后，连带着对他的态度也好上了不少。

　　比如尹同光再提到占位置的时候，他偶尔还会纡尊降贵地打开手机，问一下季秋这节课要不要来。

　　至于季秋的联系方式是怎么加上的？

　　大概也是在那次电梯相遇之后，不明就里的尹同光顺口问了一句季秋要不要以后来蹭课，要的话就加个微信。

　　结果尹同光刚拿出手机，隔壁的梁言就面无表情地也把自己手机掏出来，上面是一张大大的二维码，对季秋说：“扫。”

　　尹同光看了梁言半晌，最后还是识趣地把“你前两天不是才说跟他关系不怎么样吗”的话咽了下去。

　　而之前因为赖秋彤出现的那一点不愉快也像是从未发生过，两人都绝口不提。

　　梁言很慢地在对话框里打字。

　　【言：尹同光叫你来上课。】

　　他皱眉看了半天，不满意，删掉。

　　【言：来蹭课吗？尹同光刚刚问你了。】

　　话太多了，不行，删掉。

　　【言：尹同光给你占了位置。】

　　……总感觉像是邀请。梁言移动光标，删掉。

　　于是五分钟后，季秋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消息。

　　【言：？】

　　季秋秒回：？？？？

　　【言：…………】

　　季秋在这一刻心领神会：好的言言！我马上来！

　　在最后还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毕竟尹同光占的位置不能浪费了。

　　虽然这句话怎么看怎么假，但梁言至少心里莫名的舒坦了一些。

　　梁言收起手机，趁着教授还没来，正打算整理一下笔记，就感觉尹同光戳了戳自己。

　　“言言，”消息最灵通的尹同光此时正捧着手机浏览着新闻，好奇地碰碰梁言的手肘，“我这边看到一个消息，可能你会比较关注？”

　　“什么？”梁言侧过头。

　　尹同光直接把手机递过去：“你自己看吧，我是刚刚偶然刷到的，不过不是官方的消息，你先看看，也不用全信。”

　　梁言接过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标红的新闻标题。

　　【kb制药透露：最新一代omega发情期抑制剂即将进入临床试验阶段，若该产品最终通过试验走向临床，或成为当下最稳定抑制剂。】

　　kb，就是梁言最常用的抑制剂厂商的名字，而在几天前，季秋才刚刚把它们还给自己。

　　毕竟在确定了对方的信息素气味是假的以后，梁言当然没再问季秋为什么还给他的抑制剂厂商批号都一致。

　　梁言继续往下看，大概因为还是小道消息，媒体反而越发敢写：“据可靠消息，号称抑制剂中不良反应发生率最低的kb制药，最近研制生产的新一号产品，抑制剂3.0已经初步通过执行标准，本次招募在受试者百分百知情同意下进行，目前正招募第一批受试者中……”

　　“据了解，在kb制药生产的omega抑制剂3.0中，最常见的不良反应有呼吸系统的功能性异常，如支气管痉挛、呼吸抑制等，而之前饱受关注的某患者在使用1.0产品后所致死亡的案例，kb方面再三强调，那并不是己方的过错，对该患者也已经从人道主义上给与了补偿……”

　　梁言把手机还给尹同光：“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尹同光毕竟不是第一次看到梁言被抑制剂的副作用折磨：“没有，我就是觉得，要是真的能出新一代的抑制剂，言言你的不良反应会不会好些？”

　　梁言没正面回答，模棱两可道：“……再说吧。”

　　“对了，我还听说，这次受试的默认都是omega，但还是按照惯例分了研究组和对照组，对照组给的是旧版的抑制剂……怎么说呢，虽然这些跟我一个beta没什么关系，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大妥当。”

　　因为alpha没有发情期但却同样拥有信息素的关系，所以从原则上说，alpha同样可以加入抑制剂的试验，只要照常监测体内信息素的代谢曲线即可。

　　但kb好像默认了alpha这种社会精英的角色不应该接受这样的临床试验，因此每次这间公司的受试者都是omega，不仅免除所有检查费用，甚至还会额外给一笔款项――简而言之，给钱可以，alpha没必要掺和。

　　这件事梁言略知一二，不过当下明面喊着平权实际上还是瞧不起omega的人多了去了，要是真一个个计较，根本计较不过来。

　　而kb怎么样，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但他知道尹同光关注这个也是为了自己，心下感激，开口劝慰道：“没事，我不良反应问题不大的，别担心。”

　　“还不大，我看一次惊一次……而且我还查了一下当年的新闻，”尹同光回忆，“当时好像真的有一个omega在注射过1.0产品后出现了很严重的不良反应，但最后死亡通告上只写了死因窒息，kb给了一大笔赔偿款，这事儿好像就这么过了――哎！季秋！这边！”

　　他余光看见教室后门走进来一个人影，止住话头，挥手示意他过来。

　　季秋照例在a班一群alpha艳羡的眼神里走过来，到梁言旁边坐下，笑着开口，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言言，你们在聊什么？”

　　“我们在讨论一点小道消息。”尹同光本来没打算细说，结果忽然想起来季秋也是omega，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就是kb家抑制剂的事，季秋知道么？”

　　“啊，这个，”季秋声音陡然一顿，过了两秒才有些匆忙地开口，“我不知道，我用的不是他们家的抑制剂。”

　　“哦，那好吧。”正义使者尹同光说，“刚刚才跟言言说到他家之前1.0的那件事，哎，真的，这公司太狗了吧，一边制造omega用的东西一边却把alpha奉为原则，我一个beta听着都觉得不舒服……”

　　季秋咳了两下，梁言看过去，只觉得他脸色似乎不是太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这个我没太关心。对了言言，你生化的作业交了吗？借我对一下？”

　　梁言暗暗观察着季秋的神色，一边把生化实验递过去。

　　没过两分钟，教授准时进了教室，尹同光于是也不再提这个话题。

　　而一贯朝气蓬勃明亮耀眼的季秋，今天却像是有了什么心事一样，从上课起便一路沉默，甚至于课也没听完，上到一半，趁中途休息的时间，站起来，看了一眼梁言，语气明明很平静，梁言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我想起来我还有东西落在实验室了，回去取一下，就不回来了……先走一步。”

　　说完，也没再看两个人，径直出了教室。

　　梁言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慢慢升了上来。

　　好像季秋在听到“kb”两个字后，整个人的状态就不太对劲了。

　　直到季秋走了一会儿，尹同光才把走神许久的梁言唤回神。

　　尹同光看向梁言：“言言，会不会我们老叫他来蹭课，占用他时间了啊。”

　　梁言心中疑虑未消，却下意识否定：“应该不会吧。”

　　“哦哦，那就好，估计今天是真有什么事。”尹同光松了口气。

　　梁言却不再开口。

　　他低下头，手机停留在刚才两人的聊天上。

　　季秋的头像是是只慵懒的猫，姿态高贵，眼神惺忪。

　　梁言刚加上时，季秋总时不时给他发消息，梁言看着与这只猫气质截然不符的人发来的一串串消息，还觉得有些违和。

　　而现在，他盯着季秋头像上的猫，被它的眼神注视着，又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有点可笑。

　　他手指放在屏幕上良久。

　　【言：你没事吧？】

　　刚要发送，梁言又生出些犹豫。

　　然而思考再三，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自己跟他……怎么说也算朋友吧。

　　毕竟除了尹同光，自己也没再跟别的人有过这么多接触了。

　　总是秒回的对方这次迟迟没有回复。

　　直到梁言吃完晚饭正要往宿舍走，自己的手机这才亮起来。

　　季秋发了个柴犬笑脸的表情包：在实验室没看手机！抱歉！

　　梁言盯着那张笑脸，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了半分。

　　看来对方应该没什么事。

　　【言：没关系。】

　　季秋那边又发来一个表情包，这次是卖萌的猫猫头：言言！我有点好奇，想问你个问题。

　　【言：？】

　　季秋那边显示了很久的“正在输入”，才弹出一句话：要是你发现有人不小心骗了你，你会原谅他吗？

　　梁言过得还算顺风顺水，说实话还真没感受过什么叫被欺骗。

　　而且季秋给的前提条件，还是“不小心”。

　　他想了想，回复道。

　　【言：应该不会。】

　　这次季秋回复得很快，又附上了一个开心的猫猫头。

　　两人又随便说了两句，这才结束了聊天。

　　锁上手机，梁言自己也没发觉，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夕阳沉沉地坠下来，带着一抹属于夜色的凉意，落在校园的树影里。

　　梁言一个人往回走。

　　可正当他沿着人工湖走，经过湖心亭时，听到了从那边传来的议论声。

　　“我今天终于追到了隔壁护理系的omega女孩，可太难了。”

　　“我喜欢的那个omega嫌我信息素不好闻，拒绝我好多次，我又说什么了吗。”

　　“哎，我还是钟情于s班那个季秋。”

　　“omega资源分配不均啊，我们学校omega实在太少了。”

　　“嗨，毕竟omega确实没什么大用，除了生孩子能生一窝，身体连beta都不如，发情期还麻烦得要死。”

　　“嘘，别说这个好吧，万一被人听见会有麻烦。”

　　“就说怎么了？去他的平权运动，这个世界本来就优胜劣汰，omega就是比不上别人，天生就是给alpha用的……”

　　“可我就是喜欢季秋啊，没有omega比他更完美了。”

　　“完美又怎么样，s班又怎么样？你别看他一天到晚跟万人迷似的，谁知道发起情来会在哪个alpha身丨下……”

　　之后便是一串心照不宣的笑声。

　　然而湖心亭中几人的笑却没能持续太久，便戛然而止。

　　梁言站在他们面前，神情冰冷，毫无惧色。

　　他鄙薄地看着刚才还在大放厥词的某个alpha，极轻蔑地笑了一下：“像你这种脑子里只有发情和交丨配的alpha，也不见得比某些低等生物好到哪里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