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和宝玉回大观园的时候已经将近三更。
贾母对探春的提议什么表示都没有,手指在案几上敲了几下,鸳鸯就进来了,请贾母休息:“太晚了。明儿还有一堆的事情呢。”
探春想了想,又提了另一个请求:今年过年应酬的时候,她想去见见南安太妃。
贾母只微微迟疑一瞬,便立即答应了下来,还令宝玉到时候一起跟着去。
探春明白过来,贾母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不能对她提出的那个建议作出肯定的答复。其实,她是默许了的。
宝玉陪着探春在路上慢慢地走,想一想,劝慰探春:“老祖宗只是一时想不通。其实想一想,从大义上说,那一位是谋逆圈禁的,本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了,咱们家既然食当今之俸,自然就应该好好地替当今做事。这是最平常的道理。”
探春回眸看他一笑:“二哥哥,谁能像你这样通透呢?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这世上有的是吃里扒外的人,还标榜自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其实不过是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
宝玉面红耳赤。
贾家的这群人,又有谁不是这样想的呢?
探春抬头看路,口中轻轻笑道:“二哥哥,老祖宗已经答应了的。不然,怎么会许你我出去走动?”
南安太妃那边……
宝玉恍然大悟:“如今的这位南安公,当年乃是当今的伴读……”
翌日早起,贾母倦怠,王夫人等吓得赶紧又请太医,太医觉得太正常了:“太夫人神思损耗,伤心过度,还是请宽解着些。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王夫人听得直皱眉。
不过是个隔房的侄儿,又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面的,有什么可伤心过度的?
贾母含笑点头:“是,多谢太医了。”
贾琏宝玉忙领了太医出去。邢、王等上前劝慰,王熙凤一边拭泪一边坐到贾母身边:“老祖宗,你可好好的,别再吓唬我们了!我刚才在那边,珍大嫂子听见您又不自在,腿一软差点儿倒在地上起不来。”
贾母拍拍她,沉默一会儿,道:“昨儿你三妹妹来瞧我,说看着东府里你珍大嫂子忙得脚打后脑勺。她那儿媳妇新娶不久,拿不起来。如今这边可以让你珠大嫂子和三妹妹照看,你分些神,去帮帮东府。”
王熙凤刚跟探春聊完,对于搀和别人家的事情,多少有些抵触,微微一滞,方陪笑道:“上回先蓉儿媳妇没了,我去帮忙,乃是因为大嫂子病了。如今她好好的,我还过去伸手,是不是有些儿……”
贾母笑了起来,众人虽然不知道贾母笑什么,但还是都跟着陪笑。
贾母便道:“你这孩子如今也太谨慎了。琏儿跟珍儿自**好,你和你珍大嫂子也一直和睦。上日你的生辰还是她操办的,如今你去帮她的忙,又不是夺她的风头,有什么可多想的?去吧,就说我疼惜她累得慌。外头的事情她自己料理,你帮着她照看一下府里,看个家什么的。如今咱们家这事情又多又乱,还是自己家人帮忙更放心。”
王熙凤这才醒转过来。
尤氏的确有些忙不过来,府里没人看着,所以正在那里打算着把尤老娘接过来帮忙看家。贾母这是听见了风声,却不肯让外人这个时候来搀和府里的丧事。
也是,贾敬这件事出的太蹊跷了。阖府上下都在瞎猜。尤氏一向都是个不太管得住下人的主子,这时候双王之争刚刚过去,贾府众主子在外头走路都屏着气,难道还让这些下人在这个时候闯祸罢?
王熙凤点了头。
邢夫人和王夫人也明白了一些,忙带着王熙凤过去,把贾母的话说了,又道:“老太太说,她就够伤心的了,你和珍儿自然更甚。眼看着又是年底,你们这边还得祭拜祖宗,七事八事的,又难过又劳碌,怕你累病了。所以让凤丫头过来帮你看着些家,禁约一下子下人,你来家也有口热的吃。”
尤氏感念不已,掉着泪给邢、王行礼,道:“多谢老祖宗、二位婶子疼我。等家里忙完了,我一定去那边好好给老祖宗磕几个头。”
王熙凤坐镇宁国府,却也不像秦氏治丧时那样大权独揽、横行霸道。只是她余威尚在,几乎是往那里一坐不说话,下人们便连走路都轻了三分快了一倍。尤氏心里又妒忌又好笑,背了人调侃凤姐儿:“我倒也不必劳你做什么,只要在我这上房喝茶就行,且充个镇山的神兽吧!”王熙凤心里自然是有一部书能调侃回去,只是现在家里办着丧事,尤氏这十来天又累得脱了相,她也心软,笑嘻嘻地就过去了。
晚间回到这边,办了自家的家务,又给贾琏备好饭菜洗脚水,然后悄悄地问平儿:“三姑娘那边,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怎么把珍大嫂子办不圆满的事情捅到老太太那里去了?还点了名儿让我过去帮忙坐镇?你打听了没有?”
平儿红了脸,低声附耳告诉她:“待书说,珍大奶奶若是请尤老娘过来看家,想必就会带上那两位尤家的姨奶奶。待书说,那是两个绝色的尤物……”
说到这里,平儿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却溜了一眼王熙凤的床铺。
王熙凤陡然间明白了过来。
贾珍贾琏都是色中的恶鬼,看到这两位小尤氏,只怕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地会扑上去。
尤氏是填房,出身本就不高,她现在的这位母亲还是寡妇再蘸,那两个小姨,干脆还是被她从原来那家子带出来的。
这样人家出身的女子,遇到挥金如土的贾珍贾琏,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尤其是,早就听说,这两位跟贾珍早就一床锦被全盖住了。
王熙凤只觉得羞恼难当。
怎么会被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子来提醒这种丢脸到家的事情?
她一拍桌子:“我还偏就要看看!让大嫂子把这两个人接了来!二爷倘或真敢跟她搅在一起,我就自请下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