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莪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冰凉的地面上她又开始睡睡醒醒只是手中的瓷瓶一直紧握。果然再也听不到门外送饭女子的脚步声慢慢的她虽然一动不动可是却现自腹腔开始那饥饿感渐渐增强后开始转变为疼痛慢慢传遍全身。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感觉时缓时急渐渐变成全身的抽痛。紧接着那一阵阵抽痛的间距越来越快每一回的抽痛来时都比上一次更加猛烈。她觉得自己的整个体内都绞做一团像是要生生的将她绞碎。
这痛苦的滋味一寸寸得吞噬着她她几乎已然无力张开双眼了迷糊之中好像看到额娘向她走来听到她温柔的声音“……东莪你实在比额娘勇敢的多……”这张熟悉的面孔渐渐摇动如同水中的倒影细看时却又变幻成阿玛的样貌。在那个大屋中在喀喇城他已无力开口之时那双望定她的眼睛有一滴泪自他眼角滴落极慢的流淌下来……他想和女儿些什么?在那样的时刻当他放下一切平生倚重的责任之时他想对女儿些什么呢?
真的要与他们这般相见么……
就在这时全身又忽然再一次抽搐起来她紧紧咬牙苦苦忍受可这一次这无法遏止的巨大疼痛好似一刀刀朝她身上砍落的刀刃一般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撕裂中。剧痛之下她猛得伸出颤抖的手将瓷瓶举到眼前虽然目不可视可她依然努力瞪大双眼朝那个瓶子注视——倘若喝下它就不会痛苦了只是瞬息间的事而已。
可是与此同时自她的胸中忽然爆出一股巨大地狠劲——当年她的爷爷努尔哈赤也许便是凭借这股力量才敢于以十数付盔甲对抗庞大的明朝、她的父亲多尔衮也许也是凭借这股力量才毅然断决与人割地为王之念大举入关豪夺天下。而她爱新觉罗家的女儿即使穷途末路之时她亦同样有这份力量……不她绝不放弃!
东莪于刹那间做出决定并用尽全力将这瓶子扔出去瓷瓶碰到墙壁传来清脆的破碎声音一片片瓷片落在地上四散飞溅开来。
她绝不自尽!她选择最后一次与天命相争的权力!
与此同时她忽然嘶声大叫道:“这条命倘若上天一定要就来这样拿去。我——我绝不甘心这一次就要和你赌这场天意哪怕真的只能这般受尽痛苦而死多尔衮的女儿也绝不做畏缩寻死之人!”这声音几乎响彻云霄在地牢中久久盘旋不息回音阵阵。
……
然而时间渐渐流逝终于东莪渐觉自身最后的力气也开始抽离此时此刻甚至连那切肤般的疼痛都好似没有知觉了。她想尝试动一下身子却再也无力动弹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去了。可是在又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于昏沉之中她现自己还是醒了过来在这黑暗里她静静的躺着。这一次她的眼前开始好似有人影晃动并能听到不同的声音。她明白是自己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了她知道这一次自己恐怕已然接近了死亡。心中终于平静下来倘若这是天意与此情形之下她只是接受而并非是自己放弃了!这样也好这样她就不再自责这样她就能去见她的亲人了。
恍惚之间她好似听到一丝响动这声音如此熟悉一会儿像是有人走下楼梯一会儿又仿佛正在开启铁门。她的心里不禁有些失笑原来自己还是在这般幻想着么?
就在这时忽然她觉得紧闭的眼睛外一阵朦胧的亮光减弱了黑暗紧接着便觉得有一只手在她颈部轻触甚至听到有人在:“幸好赶上了她还没死快把烛火移开……不能照她。拿东西来给她蒙上别伤了眼睛。”随即一阵黑色盖到她的眼前过了片刻她感到自己被轻轻抱起然后开始移动。她甚至努力在数抱她这人的脚步声终于数至七十这人还没有停步仍旧快前行。
她在昏迷之前确定自己离开了地牢不论接下来会去哪里!不论她还要遇到什么痛苦与磨难!她终于争得了新的生命她在心中暗暗立下一个誓言这才松懈一直全力提着的这口气失去了知觉。
她从未如此安静但这却与她以往的闲静有所不同。
这一回她只觉心静如水没有惶恐不安没有惊慌失措即使仍然身处那个与往昔一般黑暗孤独的梦境中她在一片浓雾笼罩的大地之间坦然独立独自一人又会怎样?周遭的黑影与那凄厉地如同鬼魅般呼叫的风声再也不能绕乱她的心绪了。她将手掌伸到面前低头俯视然后再慢慢地握紧拳头她知道自己的手中空无一物但是这一次她明白了正因为是空的她才能握紧才能五指相扣。一无所有而已她对着风声微笑起来可是她活回来了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么……
她虽然已恍惚能够感觉到他人的触碰能够听到话的声音可是依旧保持睡卧的姿势一动不动。正因如此她在未醒之前已然知道身旁有两个口音不同的女子在照顾她这两人很少对话除了对她的进食进药偶而地声议论一下从不起东莪想知道的事情。
但是除了这二人东莪明确知晓还有一人来过。一个轻声靠近时那两个女子必定悄然退下的人;一个不一言却会紧握她手坐在床边呆甚至有时还会低声抽泣的人。是他救了她是呀当今之世能从那样的情形下救她的只有他而已。或许东莪真的曾在心底默默期待他的救助。
她紧紧闭目心里却泛上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她在余生将要面对的便是如何与他们对决!这母子二人置她父女与死地的、救她出生天的。她要如何面对呢?
此时已是炎夏之时烈日当空她所居住的这个院子内极少人声只有时而几下知了的清啼穿插在这凝结一般的寂静之中。
东莪在一个午后确定屋内无人时这才慢慢张开眼睛。她害怕强烈的阳光刺伤她久未见到光亮的眼睛因而十分心的微睁眼帘却见到眼前一片阴凉床上垂下的粉色帐子更使这屋内看起来朦胧柔和。对着卧床的木窗上竹帘低垂窗下的花架上摆着一盘凤仙花散出淡淡的幽香屋内果然空无一人。
东莪慢慢坐起身子感觉身体虽然仍有一些倦怠那多半也是因为久卧床塌的关系本身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她轻掀床帷走下了床又在屋子中间四周张望了一番这才轻轻朝门边走进。刚至门后时却听得屋外有一人声轻轻道:“阿达你去看看药我在这里就行了。”东莪认得这是照看她的其中一个女子的声音。
只听另一个被她唤作阿达的应道:“刚刚去瞧过了天热她也还没醒先放着凉会吧。过一会儿我会送进去的。”先前话的那个女子便不再话。
东莪靠近门边自门的缝隙处看到一个蓝衫女子正低头坐在门外长廊一侧的长凳上手上像是拿着绣托正在刺绣。脚步声轻响中另一个女子也于这时走过来站到这女子身旁低头看她手中的东西赞道:“姐姐绣的真好!我怎么就学不会呢?”听声音此人便是阿达。
刺绣的女子并不抬头只道:“慢慢来你刚上手要绣出样来还早着呢。”阿达了头笑道:“这些日子跟着姐姐我还真学了不少东西。”她看了一会再转身看看四周轻声道:“姐姐你屋里这姑娘还要昏迷多久呀。”
那女子道:“我也不知道。”阿达道:“她刚来那会儿脸色多难看瘦的多可怕!这些日子总算调理出来了还真是个漂亮的姑娘。”那女子轻嗯了一声没有话。
阿达却又道:“不知道皇上打哪寻了这么个姑娘却又不放在宫里怕人见到似的偷偷藏着我那日还听到吴总管……”那刺绣女子停下手上的活抬起头盯着她正色道:“我和你了多少回了这些不是咱们能议论的事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别惹祸上身。这些是主子的事咱们别是提了就算看了也要转眼就忘听了也要吞下肚去。你要是还是这样我情愿我一个人待着或是让总管换一个来再不能留你在身边了。”
那阿达慌了忙道:“好姐姐我再也不了你一早就提我让我在屋里什么也别我不也听了你的吗?这会儿就咱们俩个才想到解闷……”那女子皱眉打断厉声道:“这是你能拿着解闷的事吗?”阿达看她怒方才不敢再什么忙自言自语般道:“我……我这就拿药去!”罢忙不迭的转身去了。那女子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