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说完,不等灵犀回话,毓秀便转向华砚道,“朕担忧内宫的状况,惜墨可愿为我奔走一趟?”
华砚哪里肯走,“内宫有御林军守卫,又有抚远将军的近卫协防,臣同去也无助益。现下陛下身边无人,臣自然要寸步不离守在陛下左右,回护陛下周全。”
毓秀摇头笑道,“单单仁和殿外就有一千骑兵把守,惜墨还怕我会出意外吗?你轻功与内力都不弱,由你亲自去探查内宫的状况再来回禀,我才放心。”
华砚虽心存异议,又不知如何拒绝,只好说一句“请陛下三思”。
毓秀面色沉然,轻声笑道,“你速去速回便是。”
华砚看了一眼灵犀与凌寒香,二人都未做表态,话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说甚,躬身一拜,匆匆出殿而去。
灵犀再拜道,“臣请旨亲自将南宫羽送回刑部大牢收押,至于这一位大巫师,也可与我一同回府安置,臣在府中替陛下细问她的话。”
南宫茂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却并未出言。大风小说
姜壖在一旁笑道,“恭亲王对南宫羽与大巫师偏见颇深,陛下怎么放心将这二人交由你处置,中途若生意外,朝廷如何对外交代?”
灵犀眯了眯眼,冷笑着回姜壖一句,“姜相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灵犀,没有回话。
毓秀安抚灵犀道,“这二人朕自会处置,皇妹不必担忧,事发突然,唯恐生变,你与凌相还是速速出宫,以策万全。”
凌寒香凝眉道,“恭亲王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陛下不如将人犯与大巫师交由我二人带出宫,等候来日开堂再审。”
毓秀一声轻叹,摇头笑道,“朕自有主张,凌相不必多虑,事不宜迟,你二人不便在宫中多留。”
灵犀与凌寒香见毓秀态度坚决,几番催促她二人出宫,也不好再坚持,相视一叹,躬身拜别,结伴一同离去。
二人才出殿门,毓秀却又将人叫住,匆匆赶到灵犀身旁,执其手小声叮嘱。
灵犀面上风云变幻,眼中满是哀意。
姜壖等人在一旁冷眼旁观,并不知她们说了什么。
毓秀站在殿门处目送灵犀与凌寒香下殿,待二人走远,她才转身回殿,自回上位落座。
姜壖与南宫茂皆面含略带嘲讽的笑意,殿中一时寂静,原本跪在殿中的南宫羽也默然站起身。
周赟等人早已嗅到危险的气息,权衡之下,就没有出言呵斥南宫羽逾距。
毓秀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
南宫茂见毓秀不为所动,禁不住出声笑道,“陛下如今内忧外患,为何如此坦然?”
毓秀淡然笑道,“姜相与抚远将军既一早预谋发动宫变,必定万事齐备,事到如今,朕虽无法自保,便只求不祸连无辜。”
南宫茂微微一笑,用若有深意的眼神看了一眼姜壖。
姜壖冷笑道,“如此说来,陛下早就知晓我二人今日的谋划?”
毓秀摇头笑道,“若一早知晓,朕怎会不做防备。”
姜壖将信将疑,笑着问道,“陛下是在何时确定今日并非殿审刺客这么简单?”
毓秀笑道,“自然是从南宫公子口出狂言,以活人蛊之乱诬之,姜相推波助澜,步步紧逼开始。”
南宫茂冷颜望着毓秀,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陛下方才执意遣走朝臣,恭亲王,凌相与华殿下,不知你又是于何时在心中做出取舍,选择独自面对,不牵连旁人?”
毓秀冷笑道,“彼时姜相在朝上询问众人意愿,难道不是在试探百官心意,摸清棋子颜色,筹谋夺权之后如何部署新局,又如何安抚人心?”
姜壖点头笑道,“陛下猜的不错,所以陛下不想为方才出言维护你的那些官员求情?”
毓秀摇头笑道,“姜相若要鱼死网破,便不会以此法逼宫篡位,以武谋逆岂不更方便,方才在殿上出言维护我的官员,也许会在朝中受排挤,失权势,却并不会因此有性命之危。国祸当道,新朝初立,若朝中动荡分立,姜相选定的人想要坐稳江山,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姜壖笑道,“陛下清明通透,着实让人敬服,你既然已经猜到我欲择一人取你而代之,不妨猜一猜这个人选是谁?”
毓秀笑道,“恭亲王在朝中威望日盛,早已独当一面,她若承皇位,恐怕不会轻易受姜相摆布,姜相与西疆巫斯的几位郡主来往甚密,想来必定是那三位郡主其中的一位了。”
姜壖点点头,又摇头,“恭亲王的确早已不在臣的考量之内,而我心中属意的人选也并非是那几位旁支郡主,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臣想要一人取陛下而代之,又要此人的继位顺位在恭亲王之前,那天下间自然只有一个人选。”
话到此处,毓秀自然听出姜壖的弦外之音,面上难得闪过一丝惊恐之色。
姜壖看在眼里,笑中隐藏不住一丝得意,“陛下终于猜到了?”
毓秀沉默半晌,凝眉道,“若姜相选定之人是我腹中龙嗣,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姜壖哈哈一笑,“臣早已知晓陛下龙胎是假,若非正阳事出,陛下早已寻机昭告天下龙嗣之实。”
毓秀咬牙道,“既然姜相知晓我龙胎是假,却还想借龙嗣取我而代之,莫非你想偷梁换柱,以假乱真?”
姜壖冷笑道,“陛下当初假借龙胎安天下,固臣心,就该想到今日会反噬。”
一言既出,殿中众人脸上的表情都发生了一点变化,周赟等人即便再有心机城府,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毓秀眼中隐现杀意,“若姜相为夺权位,以非皇家血统的婴孩李代桃僵继承皇位,若来日丑事败露,你姜家便会以谋朝篡位的不赦之罪被满门抄斩,始作俑者更会被处以极刑。”
姜壖冷笑道,“臣选定的继位人虽非皇家血统,其资质却未必不如皇家之女,陛下大可放心将天下交于臣手中。”
毓秀平息半晌,面上恢复到一贯的沉静淡然,“即便一切真如姜相所愿,你得顺利扶植新皇上位,恭亲王也是手握实权的摄政王,莫非姜相想将她一并铲除?”
姜壖凝眉一声轻叹,“关于如何处置恭亲王,臣心中也犹豫了许久,恭亲王虽比从前大为进益,却始终比不上陛下对臣的威胁,她是死是留,还要看陛下如何抉择?”
毓秀一挑眉毛,“姜相言下之意?”
姜壖冷笑道,“请陛下在传位诏书中明述,命恭亲王摄政,另择四位辅政之臣一同辅佐新皇。如此一来,恭亲王虽有摄政之名,却要分割摄政之权,她若乖乖听话,留她一个虚名,反而更方便臣等行事。”
毓秀金眸闪了两闪,一双睫毛止不住轻轻颤动,“九臣又如何?”
姜壖笑道,“继位诏书既要有玉玺金印,又要有九龙章印,已是陛下执章之臣的官员,都是百里挑一的俊杰英才,若肯效忠新朝,臣自然也不会为难他们。”
毓秀点头笑道,“朕也相信姜相对九臣并无赶尽杀绝之意,对百官也无大肆挞伐之心,否则你也不会借内宫之乱行谋逆之事,用假皇嗣继承正统,在此之前你用活人蛊之乱污我之名,也是为动摇臣子的忠诚之心,如此一来,即便朝中仍有个别忠正的官员之后会怀疑朕的死因,只要人数不足为惧,你便便可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敷衍,瞒天过海。”
姜壖冷笑道,“陛下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来日君上驾崩的消息传到宫外,众人会如何反应,臣也不能确定,毕竟今日在陛下如此不利的状况之下,愿出面为你说话的人数之众也大大超出臣的预料。”
毓秀思索半晌,淡然笑道,“姜相料定朕会引颈就戮?”
姜壖一愣,随即笑道,“陛下方才既选择独自面对臣,心中便已有定数,你若配合臣行事,自可少受苦楚,你若不肯配合,臣虽要花费一些周章,却也无伤大雅。”
毓秀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被她低头掩饰过了,半晌之后,她才重新抬头问一句,“如此说来,姜相已知晓九臣的身份?”
姜壖笑道,“大理寺卿程棉,刑部尚书迟朗,工部侍郎阮悠,宰相府副相贺枚,永喜宫洛琦殿下,永福宫华砚殿下,文华君舒静雅,代禁军统领纪子言,只有修罗堂主是谁臣尚且不能十分确定,不知陛下可愿指点一二?”
毓秀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反问一句,“姜相知晓修罗堂主并非华砚?”
姜壖与南宫茂对望一眼,淡然笑道,“陛下之前虽诸多误导,却也是枉费心机,多谢北琼三皇子殿下为臣等指点迷津。”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南宫羽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对毓秀冷笑道,“我与华殿下交手之时就断定他绝不会是修罗堂之人,他武功造诣虽高,招式却并不阴狠毒辣,实非暗卫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