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雪在袤合洲外找了个修行的好地方,是在岳杭山炎暄洞。这里虽是人间,但灵气充溢竟能堪比天界,在这里修行,一年可抵在别处的 二十年。
可是灵气充溢之地也不是想来就来的地方,岳杭山周遭的天象莫测,气流凌乱,形成一个个乱流旋涡,从一个旋涡里挣出,就落进另一个更强力的旋涡,他们就在强大的乱流里颠簸周旋,每前进一丈都艰难无比。天景庆幸是让贺云阳带她来,要是逞强自己冲到这片乱流里来,就等着被卷到天边上去吧!
贺云阳也是苦不堪言。他原以为溶阳山附近的那片乱流就是最强劲的了,今天才见识到岳杭山的天象,和这里相比,溶阳山一带都能算是风和日丽了。
因此,翊雪见到的贺云阳和天景,是两个蓬头散发,衣衫凌乱,好像刚被一群强盗既劫财又劫色的可怜人。
翊雪当即乐不可支,天景怒道,“我们都快被大风吹散架了,你还取笑我们,你到底是不是亲师傅啊!”
翊雪收了笑容,也怒道,“你们宁可被大风吹散架也要来找我,是闯了大祸或者有*烦让我帮忙吧?笑一下都不行就想使唤我,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这师徒俩见面就有要吵架的趋势,贺云阳忙插进来调停,“翊雪姐姐,你随便笑没关系的,现在我若是照照镜子,自己都想笑。”
天景转而怒视这个有求于人就没骨气的家伙,看着看着也忍不住笑,贺云阳披头散发的样子很难见到。也的确很好笑。
笑够了,天景说出了事情起因和此行来意。翊雪瞪了她一眼,“身体都已经成这样了,还出征打仗,丫头,你是嫌死期来得慢嘛?”
天景不以为然,“反正总要死的,早几天晚几天也没什么区别。我陈氏皇族,每一任皇帝都御驾亲征过,如果只有我是太平帝王,将来都不好意思去见祖宗。师傅,你还别说,打仗还真是满好玩的。”
翊雪笑嗔道,“好玩?都快没饭吃了还好玩吗?”她说着话双手掐算,回来算了几遍,皱了眉道,“行,也不算是你们没用,那秦漠已经有了三百多年的修为,已到了能占星控命的地步。贺云阳,你最近步步艰难,就是被秦漠控制了命星,命星被控,不倒霉遭难才怪,你小子也不错,命够硬,他的修为也有限,因此不能完全制住你的命星,否则就更糟糕了。”
天景急道,“师傅,那该怎么办呢?”
翊雪道,“首先,你们别指望我会出手,我都两千岁了,欺负个三百岁的毛孩子,胜之不武。”
天景反驳道,“那秦漠都三百岁了,欺负我们两个刚到三十的人,胜之就武吗?”
“那不关我的事。又不是我让他欺负你们的。”翊雪凑近她,笑眯眯道,“徒儿,你不小了,别老想着依靠师傅,这样吧,师傅再教你一样本事,可以制住秦漠的,你要不要学?”
“要学,当然要学!”天景兴奋了,“可是师傅,这样现学现用的本事能好使吗?”
“也不算现学现用,你天生妖瞳,学占星本就是极方便的。只是从前师傅想着学这个也不常用,而且占星控命的术法对功力消耗大,怕你的身体吃不消。所以没教你。看来现在必须教你了。”
“翊雪姐姐,那你可以教我吗?”贺云阳忽然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觊觎你门中秘术,我只是担心天景的身体,她现在太虚弱了,再用这样的法术真的受不了。你教给我,我保证只用这一次,可以吗?”
翊雪愣了一下,笑得有些苦涩,天景也愣了,她很感动,但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支持还是反对呢,她拿不准师傅的意思,只能沉默。
“贺云阳,”翊雪开口道,“你是我徒儿喜欢的人,姐姐我看你也挺顺眼,如果你要学普通的瞳术,我立刻就可以教你。但是,这种可以占星控命的瞳术,只有天生妖瞳的人才能掌握,你不是。不过你如果一定要学也可以。只是要付出些代价。”
她叹口气,“知道为什么秦漠是瞎子吗?”
“不要!”天景立刻反应过来,大叫道,“贺云阳,你不许逞能啊,我可不要你变成那副样子,你要是变成那样,我可就,不喜欢你了!”她扯住翊雪的衣角摇着,“师傅,你别理他,你教我吧,现在就教!我的身体没那么娇弱,我吃得消!”
翊雪拍了拍她的肩,“有些东西放在我的老住处,我去取来,你们在这儿稍等。”
炎暄洞里只有他们两人了,天景有点尴尬地解释,“贺云阳,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就算我变成了瞎子你也还是喜欢我的,但你不希望我变成瞎子,是这个意思吧?”
天景笑起来,“贺云阳,你真是善解人意。”
贺云阳拉她在身边坐下,“好了,难得到这样灵气充沛的地方,赶紧用一会儿功吧!”
翊雪回来时带来了一方沙盘,和一瓶雪参丸。她用了大半个时辰把占星控命术教给了天景,用此术反控秦漠的命数,秦漠当然得回防,就不能再控制贺云阳的命星了。其实这一招就叫做“围魏救赵”。
他们又差点被大风吹散架才回到营地。贺云阳把装着沙盘的包袱放下,掏出那瓶雪参道,“翊雪姐姐吩咐了,每四个时辰吃一丸,你先吃了药,睡上几个时辰,养足了精神再开始施术吧!”
天景接过药丸吞下去,气势汹汹地道,“我的精神好得很。我现在就开始。这些天被秦漠欺负惨了,哼,他想必得意得很呢,哪能再让他猖狂,我要开始反击了。”
贺云阳觉得她这气势很眼熟,想一想,原来是有点像自己,不禁苦笑。
这天清早,秦漠捧杯热茶在房里独坐,茶杯突然在手中炸裂,碎瓷在他手上割出条条血痕,热水又在手上烫出了几个水泡。
这点小伤他哪里在意,拿过一条白绢擦手,擦着擦着,突然他身体一抖,急步走到放沙盘的位置,把没受伤的左手覆上去。沙盘里的血沙正在迅速褪色,恢复银白的本色,而本来在沙盘里运行流转的贺云阳的本命星象,也渐渐变成了他自己的。
秦漠慢慢地掐算了一遍,叹道,“陈天景,居然是天生妖瞳的女子!”
翊雪说得不错,秦漠的双眼不是因疾病或意外失明的,而是他身为一个普通人类,却定要学习只有天生妖瞳才能掌握的占星控命之法所付出的代价。
只是,术法一道实在是太依赖先天因素了。秦漠付出失去视力的代价,所学的控命术,虽控住了贺云阳的命星,但只能影响到他的运数和和他周遭事情的改变,对他本人的吉凶生死无能为力。而天景初学乍练,就一举完全控制了秦漠的命星,直接影响秦漠本人,如果不是天景身体太弱功力太差,无法发挥出控命的最强效力,不然的话,那只炸裂的瓷杯,就不是只割伤他的手这么简单了。
秦漠不敢大意,迅速拨动沙粒回防自己的命星。不论陈天景有没有力量制自己于死地,但命星被控,就像被人用刀抵住咽喉,不管刀会不会刺进去,总是致命之患。
从那天起,联军的境地就大为改善。虽然魏军依然在抵抗厮杀,每场战斗依然会有伤亡,但这些都是正常的。军人们不怕厮杀死亡,但那些莫名其妙,超出自己理解范围之外的突变和倒霉,谁也不能不胆怯。
从那天起,天景和秦漠就在沙盘上开始了拉锯战。身体羸弱的陈天景,倚仗着天生妖瞳,雪参丸的功效,和贺云阳不由分说硬输入她体内的真力,居然和秦漠斗了个旗鼓相当。
秦漠无奈,看来控命术是进行不下去了,他也不能夜袭联军大营,把陈天景一杖打死。别的不说,那个贺云阳就不好对付。何况他已算出,陈天景背后是有高人撑腰的,要是惹恼了她背后的那人,那就真的是惹到了*烦。
秦漠放弃了他的策略,听任联军在魏朝大地上稳步推进。魏军们的确是忠君爱国的,每一处的魏军都在拼死抵抗,他们的抵抗也不是没有任何成果,当齐渊联军到达如谨城之时,出发前的二十七万人马,已经减员到十九万了。
贺云阳道,“天景,这是我此生最艰难的战争!”
天景道,“这亦是我此生第一次亲历沙场,是挺艰难的,但也难忘。贺云阳,能陪你走这一趟战这一场,不枉你我相识相知。”
贺云阳笑,抬手前指,“再往前五百里,就是魏朝的王城--玉莲城了。”
莫怜兰知道他的国师是不作为的,正在坐视贺云阳和陈天景一步步向着他而来。
他不急不恼,也没有去质问国师你到底是何意?你是不是有心叛朕之类的蠢话,他知道国师是不会叛他的。国师只是不想再做自己本就不想做的事了。
去招惹贺云阳,抢走他家新生的孩子,是他的主意。国师是不认可的。但还是跟着他去了齐朝,并且亲自动手袭击了贺云阳。国师辅佐了四代魏朝帝王,从来不做自己不同意的事,从来不肯委屈了自己的心。只有对他,国师是有求必应的,宁可委屈自己,也不让他不高兴。
他想做皇帝,想杀死所有欺负过他的人,甚至想做袤合洲的霸主。这些都是国师不赞成的,但还是肯帮他。从出生起,所有人都讨厌嫌弃他欺负他,只有这个石头脸的盲国师,虽然从不肯给他一丝笑容,却给了他很多的温暖和帮助,他的武功和法术全是国师教的,若不是从小有国师护着,恐怕父皇和太子早就下手把他除掉了。
奶娘刚把两个孩子喂饱,小小的孩子,吃饱了就睡得香甜。他伸手抚过他们细嫩的小脸,笑得温婉。等他杀了贺云阳和陈天景,他就是袤合的霸主了。到那时,他有天下,有国师,还有这两个孩子,人生何其快哉!
莫怜兰在洗澡。洗澡对他来说是件隐秘事,他从来不要人服侍。
他坐在浴桶里,用绸巾一寸寸擦洗着自己的身体。他的肌肤如玉,他的身体真是“完美”啊!他抬头看墙上被水气洇氲的镜子,镜中的脸有些模糊,但还是难掩倾城。他真是漂亮,他怎么可以这样完美漂亮!
莫怜兰低头继续洗澡。心里不禁想起那个正向他步步逼近的人--贺云阳。那个人要比他大整整十二岁呢,从小他就听说贺云阳容貌绝色,并且也不被父兄所容,任人欺凌,朝不保夕。他心里就顿生了亲切之感,想着那个人一定是和他一样的。这世上原来还有和他一样的人,想必是上天怕他寂寞,才给了他一个同类。
其实他这次去齐朝,心里有两种打算。他想看看贺云阳,试探一下他和自己是不是同类。如果是,就不为难他了,齐朝的江山还是让他坐着,他们既是同类,应该和平共处。如果不是,那他就可以不客气的下手了。
贺云阳果然是极漂亮的,而且还是少年模样,不似已过三旬的中年人。可他们不是同类,莫怜兰一眼就看出来了,贺云阳和陈天景,真是情意缠绵,天生一对呢!
莫怜兰一抬头,又看到了镜子和镜中的自己,他突然怒从心起,狠狠攥紧了绸巾甩了过去,镜子应声而裂,镜子自己的脸也支离破碎,歪斜扭曲。
他从水中站起,湿淋淋地就穿上了衣服。心中的怒气兀自难平,他平生最讨厌看到一双一对的人了。所以他才会把父皇跟太子的所有女人殉葬,就让他们到阴曹地府去一双一对好了,别在他身边碍眼。至于贺云阳和陈天景这一对,他也不会亏待了他们,他们既然是一起来的,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国师累了,不想再动手了,他不勉强。自己出手结果这一对人儿,不是更有乐趣?
莫怜兰的手指在魏朝舆图上移动着,满意地点头,这两个人挺有本事呀,居然已到了如谨城,再往前五百里,就直逼王城了呢。
要等着他们来吗?莫怜兰眯着眼睛打量两城间的距离,最后决定:不等了!
朝会上,奉天帝下口旨,他要御驾亲征,前往如谨城抗击齐渊联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