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夜雨过后,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让人觉得一切都是崭新的。
两人打点行装,便上路了。
忽然,道路旁传来几声清脆响亮的佛号。
两人目光往前方望去。只见前方岔道口处,一个老和尚住着禅杖,徐徐走来,而那一声声响亮的佛号正是由他发出。
那老和尚亦朝两人望了一眼,径直朝两人走来,那和尚已然来到两人跟前,躬身施了一个佛礼,道:“阿弥陀佛!老衲相向两位施主大打听一个地方,不知两位是否知道当朝内阁沈鲤沈大人住在何处?”
此时,朱书媱望着眼前这位僧人,但见他衣着朴素,眉宇之间,却隐约透露着一丝不可言说的深意,朱书媱盯着他看了一遍,忽又惊奇的说道:“哎呀,真巧啊!我们两人正要去沈大人府上哩!这样真是好极!你与我们一道前去吧。”
一旁的贺子藏亦点头道:“是啊!是啊!大师就与我们一同前去!”
那老和尚面带感激之色,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两位施主了。”
朱书媱摇着脑袋,伸出玉指,轻轻指着那和尚,说道:“我叫朱书媱,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老和尚淡然一笑,说道:“原来姑娘是江南富贾朱员外的千金,幸会幸会,老衲法号真可,乃是一介游僧,微如草芥,轻似鸿毛,区区渐号,不足挂齿!”
听罢此话,朱书媱忽然咯咯的娇笑起来,说道:“你们出家人可真有意思啊!讲话总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的,就像背诗一样,连名字也是这么奇怪!”
她自顾自笑着,忽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一顿,笑声亦随之停止,眼睛里布满了疑惑,望着那老和尚,接着道:“对了你怎么会认识我爹呀?”
那和尚淡然一笑,说道:“当年老夫为了兴建寺庙佛刹四处奔走,承蒙朱员外资助,在你年幼之时,老衲曾见过你,那时你尚在襁褓之中,未能记事。”
朱书媱点点说道:“原来如此!”
这时一直未曾说话的贺子藏,忽然战了出来,满脸敬佩之色,双手抱拳,说道:“您就是江湖之中大名鼎鼎的高僧紫柏大师,在下沧州贺子藏,拜见大师。”
那和尚望了一眼眼前的贺子藏,笑道:“老衲贱号怎就传到了施主的耳中,不错老夫正是紫柏。”
原来那老和尚竟是江湖之中大名鼎鼎的紫柏大师,紫柏大师是江湖之中饱受赞誉的得道高僧,相传他年少时,性格刚烈勇猛,貌伟不群,慷慨具侠义气。
十七岁辞亲远游,本欲立功塞上,途经苏州阊门,因大雨不能前进,投宿虎丘云岩寺。一日,行至苏州阊门,忽遇大雨,不能前进。
当时,虎丘僧明觉禅师在苏州办事,偶然见到他,壮其伟岸,知是法器,遂以伞蔽之,并邀请真可禅师同归虎丘云岩寺,共进晚餐。
那天晚上,真可禅师听见寺僧唱诵八十八佛名,心大开悦,即将腰间所缠十余金,赠给明觉禅师,并请求出家。明觉禅师遂予落发。
受具足戒后,真可禅师曾在嘉兴东塔寺,碰到一位僧人在抄写《华严经》,心生恭敬,便跪在一旁观看,叹道:“吾辈能此,足矣!”于是,他便来到武塘景德寺,掩关三年。
出关后,真可禅师便回到吴门云岩寺,辞别明觉禅师,决志策杖游方,以究明生死大事。一日,真可禅师无意间听到一位僧人唱诵张拙秀才的悟道偈,至“断除妄想徒增病,趋向真如即是邪”这两句时,忽然生起大的疑情。
从此以后,真可禅师每至一处,都要把这两句话写在墙上,时时提撕,以至废寝忘食,头面俱肿。
后来,终于有一天用斋的时候,真可禅师豁然大悟。他感慨道:“使我在临济德山座下,一掌便醒,安用如何若何!”真可禅师悟道后,即遍历禅席,居无定所。他曾经到过庐山,一度深究法相精义,后又朝五台山,此次他正准备游京师,参礼燕京大千佛寺真圆遍融禅师,却不料半途遇见一桩不平之事,无可奈何只得求助于沈鲤。
贺子藏低头沉思片刻,似猛然记起一些事情,问道:“对了,不知大师此次前去沈大人府上所为何事?”
此时朱书媱亦太姥望着紫柏大师,这也是她心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疑问。
紫柏大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唉!真是惭愧啊!老衲虽是出家之人,却犹是未能断绝俗世,两位施主有所不知,就在不久前,老衲游历至南康地界时,在南山南岩寺投宿一宿,听闻朝廷在此地征收矿税,不料一位名为张君的宦官乘机扰民,南康太守吴宝秀为了减轻百姓负担,拒不执行征税命令而被逮捕,夫人愤死。老衲听闻此事,受当地百姓之托,在参加燕京大千佛寺真圆遍融禅师之余,前来协调此事,这次就是想通过沈大人,为吴大人洗去冤屈。老衲与一位好友孔令誉约定,今日在沈大人府上见面,本来是由他带路,只是老衲的这位好友是一个郎中,十分好酒,老衲久候多时,犹不见他前来,估计他又喝醉了,老衲无奈,这才想两位问路。”
听罢此话,贺子藏说道:“大师真是慈悲为怀,虽已出家却以天下为家,着实令人钦佩!”
紫柏大师却长袖一拂,笑道:“施主谬赞了。”
此时,朱书媱又接话了,说道:“你的这位朋友可真奇怪啊!”
她看问题的角度总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紫柏大师点点头,说道:“是啊!有机会你们若能见到他,那才真是有趣呢!”
贺子藏似又记起什么,说道:“昨日我倒是遇见一个怪人。”微微一顿,又道:“只怕不可能是他吧!这世间又岂会有如此巧妙之事!”
这时,朱书媱靠了过来,她拉了拉贺子藏的衣角,催促道:“贺大哥,我们快走吧!”
贺话音落下,贺子藏点了点头,三人便一道往沈府方向奔去。
行了一阵,已然来到沈府门前,贺子藏向前一步,叩响门环,道明来意,在一位家奴的引领下,三人齐步进入沈府。
三人进入沈府之中,见厅堂之中正坐着一人,贺子藏的目光望去,心中不由得一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朱书媱一见亦是惊得快要跳了起来,原来那堂中所坐之人竟是那日在客栈与自己一起饮酒的那位中年汉子。
两人正处于惊愕之中时,身旁的紫柏大师却含笑走了过去,而那坐在堂中饮茶的中年汉子亦
起身,朝紫柏大师走来。
两人一见面,皆面带笑容,此刻,贺子藏与朱书媱两人方才明白,原来那日在客栈所见的中年汉子正是紫柏大师口中的那位好酒的好友。
几人在一起正在感叹缘分的神奇雨巧妙之时,这时,在两名灰衣家奴的伴随下,进来一人,那人剑眉星目,气宇不凡,正是沈鲤。
沈鲤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视一遍,含笑吟吟地说道:“几位远道而来,便是我沈鲤的客人。”
一言至此,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听见一阵吵闹声,依稀可以听见有人喊道:“你们干什么!”
沈鲤正欲拧身上前,一探究竟,忽然“吱呀”一声,门被粗鲁的推开了,一队官兵冲了进来,他们二话不说,便将紫柏大师与孔令誉抓住了。
众人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惊住了,沈鲤的目光停在为首那人的身上,厉声说道:“张大人,你们想要干什么?”
为首那人正是张君,正是那个逮捕南康太守吴宝秀的宦官,他冷笑一声,对沈鲤说道:“沈大人,得罪了,在下奉旨前来捉拿妖书案的主谋,今日有人检举揭发说您与这两位便是妖书案的谋划者,在下也是奉旨行事,还望大人不要为难下官。”
沈鲤面色一沉,凛然道:“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吧,老夫清清白白,又岂会是妖书案的主谋!”
张君冷冷道:“大人有什么冤屈,等一下亲自面圣的时候,自可说明,下官奉旨办差,皇命难违,还望大人多多体谅下官的难处!”
见此情形,贺子藏猛然想起那日在御花园中所见沈一贯与钱梦皋密谋陷害沈鲤一事,顿觉愤慨不已,拔剑便要阻拦,朱书媱心中亦是忿忿不平。
张君的目光轻蔑的从贺子藏的身上扫过,最终在沈鲤的身上落了下来,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莫非你们想要抗旨不成!”
沈鲤回头对贺子藏说道:“贺公子,朱姑娘,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就不要在卷入其中。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们放心,老夫清清白白,就算是亲自面圣,一定也是能够将此时说清楚的。”
听了此话,贺子藏只得将心中忧愤暂且搁下,沈鲤、紫柏大师、孔令誉三人被张君带来的一群官兵带走了。
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呢?严刑拷问?抑或是无罪释放?没有人知道,也无法预料。
一场纷争休止了么?没有人知道。伴随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是降落,抑或是升腾呢?
凉风吹拂,寒意乍起,贺子藏与朱书媱走出沈府之后,便觉得天地昏沉,如混沌初开,这纷乱的世道又何尝不是如此!
远处传来飞鸟噗噗的振翅声,呼呼的风声、喃喃的人语……
永无休止,永不停歇……
蒙昧的人心、昏沉的世道、贪婪的本性、浑浊的人眼、罪恶的争斗……
源源不断,生生不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