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后也找过Devin,以答谢的名义兴师问罪。
Devin很晚的时候才回复了我:“感谢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有你这样的编辑我很高兴。我觉得你最近过得不太好,希望你可以拥有一个美好的,无忧无虑的二十六岁。”
这些话说来很朴实,倒有几分不像是擅用修辞比拟的特邀作家Devin。
我于是也词穷,没有了诉说这束花带来的困扰的意思。
思考片刻,我只打下一行字:“为什么你觉得我最近不太好?”
“你相信直觉么?”他回。
这话说得很感性,我笑笑:“我不太信。”
“爱就是一种直觉,反复无常,却浑然天成的直觉。”
或许之于我,更相信爱是一种日积月累的诉求,直到爱的那个人和生活融合,填补满我空荡荡的日子。这才是平凡的我,对爱情最实际,却无从下手的期盼。
而现在,看见这句话的时候,我一直在想,Devin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经历过怎样的感情,爱过什么样的姑娘。
可是他说得对,直觉,没有缘由的直觉。正如时至今日,我都无法想明白,江程皖到底爱我什么。但是我始终相信,爱有时候就是自然的,直接的,无理取闹的,因为你的诉求而量身定做的。
“谢谢你的花和安慰。”我回道,“我生日很快乐。”
我下午下班的时候,陈曼曼送来了今天的第二束花,直接堵在了报社的门口。
“生日快乐!”她说,“周小楼,恭喜你终于长成二十六的大姑娘!”
我接过那掺着康乃馨和菊花奇形怪状的一大束,连连道谢:“也感谢曼曼姐,在我还不是大姑娘的时间里,对我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行了行了。”她说着把我往外面拉,“走吧,今晚你就交给姐了,姐保准了带你成神带你浪!”
我为难地挤眉弄眼:“不行,我今晚有事……”
“什么事比姐重要?”
“就是有事。”
她打量着我,低沉而小声地问了句:“江程皖?”
我赧然,却还是点了点头:“嗯……”
“行,那姐也不打扰你们秦晋之好了。”她笑着绕过我,然后挽着我胳膊向路边拽,“不过,至少让我献个殷勤送你回家成不?”
我勾起唇,跟着她走向那辆miniCooper:“改天请你吃饭。”
“对了。”陈曼曼突然凑上我的耳朵,“做好保护措施啊。”
我一把推开她:“想什么呢你!”
陈曼曼嬉笑着,拉我上了车。
这一次,我早早地熬上了粥。
我怕喝多了酒的江程皖,连个暖胃的安慰都没有。
然后我等着他。
我想这算什么生日呢?从他的早饭开始,对他的期待为结,中间经历了花团锦簇的祝福,暗潮汹涌的争斗,当然,还有对他的思念,绵长并不绝。
这就是我的一天。
门铃终于响了。
我迫不及待地去开门,然后接住江程皖略有几分趔趄的步伐。
“你喝酒了?”
他揉揉太阳穴:“我没事。”
我却像是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似的,扶稳了他后便蹦蹦跳跳去了厨房:“我给你煮了粥,你等我会儿。”
“不好意思,又要把你家弄得都是酒气。”
“没关系,习惯了。”我在厨房忙不失迭。
“你的腿,还好么?”
“没什么事了,都过去好久了,你看我现在,又蹦又跳多有活力。”
他走近厨房,出现在我身后,继而环住我的腰:“是有活力。”
我搁下手中的碗,回过身轻咬他的下颌:“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这是他给我的回应,“我在想,我应该拿根绳子把你拴在我胳膊上,我去哪儿,就把你牵到哪儿,这样也许就不用太想你。”
“那你不如把我变小,然后塞进口袋里。没有人知道,但是我就呆在你的口袋里,陪你做每一件事,无聊的时候就隔着衣服亲吻你的肌肤。”
“这样对你不公平。”
我闭着眼笑了笑:“我不在乎。”
我想这就是爱吧,我想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至少那一夜,我们将这种爱展现得淋漓尽致。那股双方埋藏依旧的欲望,在我二十五岁的尾声里被完完全全地释放出来,不顾后果,不管下场。
我和江程皖离得那么近,他的气息,他的温度,此刻都属于我,并且只属于我。
“周小楼。”江程皖的话语吐在我耳畔,“我无法想象,以后没有你。”
“那就别想。”
于是,他缠紧了我的身体。
那碗粥在桌上慢慢放凉。
我披上睡衣再一次站在厨房的时候发了很久呆,最后还是扬手把醇厚的米粥倒回了锅中。
回到房间的时候,江程皖仍在床上坐着,腿部温润而结实的线条在我面前展露无遗。
我笑着说了一句:“你这是在诱惑我?”
江程皖却答非所问,抛给我另一个选择疑问句:“我今晚留在这,好么?”
“哈哈,你这像是被我包养了一样。”我说着也坐上床沿,故作轻佻地勾起江程皖下颌,“就算陪大爷过夜,大爷也不给你加钱。”
“那如果反过来呢?”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蓦地一用力将我反扑回去,“我包养你,行么?”
“嗯……”我考虑了很久,然后回答说,“这个我做不了主啊,我得问问我爸。”
他于是堪堪松开,很严肃道:“那你快问。”
“啊?”
他不应。
我只好试着唤了一声:“江公子?”
“嗯?”
“你认真的呀?”
江程皖挑了挑眉:“你说呢?”
“哦哦。”我煞有介事点点头,然后下床取手机,拨通了老头子的号码。逗比如我爸,想必能果断逼退此时咄咄逼人的江公子。
那边迷迷糊糊的声音,让我都能想起,我爸现在是怎么个睡眼惺忪的模样。
上来便是夜遇电话一声吼:“小兔崽子你又来骚扰你老子!”
我直奔主题:“爸,有个人说要包养我!”
我爸那边没了声。
我小心地问了句:“爸?”
紧接着,我听见我爸的叫声和我妈的呓语:“老婆你快起来!我们家小楼终于有人要了!老天开眼啊,我周家终于不用断子绝孙了!”
我看见江程皖呼之欲出的笑意,于是我赶紧捂住听筒,又喊了一句:“爸你说点正经的。”
“小楼。”老头子窃喜喜地问了句,“你刚才是说,有人要包养你?”
“是……”
“多少钱?”
世界上真的应该有这么开明的父母么?我原本以为我爸会一通谩骂,于是我就告诉他只是开玩笑的,继而回应江程皖:“很遗憾,我的父母不同意。”
可是,现在这是怎么个说法?
我没好气地喟叹一声,然后转而看向江程皖:“我爸让我问你……”说了一半,我还是没讲下去。
他憋着笑:“问我什么?”
“问你……多少钱?”
“如果你给我时间的话,我可以把整个崇江给你。”
“你别和我扯这些,我爸不知道崇江是个啥,你……”
“我知道,我现在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好,我给不了你一个具体的数额,我甚至给不了自己一个完整的计划。”江程皖看着我,原本的笑化为昭然的深情,他像是在说一番再肃穆不过的话,“可是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一个承诺。我会告诉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我要给你我能给的一切。”
我拿着电话,怔怔望着他,任凭时间奔走。
良久:“真的?”
他斩钉截铁:“真的。”
我再一次拿起电话:“爸,他是个穷光蛋,可是,我特别爱他。”
那一晚,我们都太放纵。
指针一圈圈走到快十二的时候,江程皖和我说:“生日快乐。”
我抱着被褥笑得像个傻子:“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我不会忘,我只是想当最后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也是你陪伴你二十六岁的第一个人。”
“好啊。”我伸出手,“那礼物呢?”
他巴巴地盯着自己的大衣,然后从床下抄了起来,掏出夹层里花花绿绿的卡片,除了各个银行的署名,也少不了黄金灿灿的VIP。
“我只有这些,可以么?”
我细细拿起,一张一张地打量着:“值钱么?”
“够你和我私奔了。”
“那我们私奔吧。”
一句话,让我们俩之间的暧昧冷了场。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虽然我觉着一点都不好笑:“我开玩笑的,看把你吓得。”
“如果和你私奔,我就没有崇江了。如果没有崇江了,我就不是江程皖了。那个时候,你还愿意和我私奔么?”
我摇摇头:“不愿意。”接着又笑起来。
他也笑,然后将我搂得更紧。
真真假假,我们也许早就分不清彼此的话语。
江程皖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摆弄着手中的卡,最后拣出一张递了过来:“这个你拿着吧。”
我说我不要。
他却执意不肯将手缩回去:“就当帮我保管着,和那辆雅致一样。”
“那我也不要。”
“万一有一天,我们真的非私奔不可,你还能拿着它包养我。”
我很执着地拒绝着:“没有它,我也能包养你。”
“周小楼,你能不能偶尔让人省点心?”江程皖不再听我闲扯,紧紧拽过我的手,不由分说地塞进掌心,“就算是让我安心,让我好过,让我不再畏惧于你的拒绝。可以么?”
思虑片刻,我耸了耸肩:“好啊,那我收下了,有一天你要是甩了我,就当是分手费好了。”
“永远不会有那一天。”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竟像是无比喜悦。
虽然我知道,那对我可能是一笔天文数字,但是也只会是一个数字。
而此刻,接受他的馈赠,便是我能送给他最好的馈赠。我蓦地觉着,在这段感情中,更匮乏安全感的,反而是如履薄冰的江程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