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程皖顿了顿,道:“我不知道顾雅会在媒体面前说这件事。”
我却报复一般地冷笑着:“明天你就知道了。不仅如此,全城的人都会知道了。”
他转身就走。
我急急叫了住:“你干什么去?”
“处理一下这件事。”
“有什么不好么!”我说得大声,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掀起寂寥的回音,“免费的广告和头条,你一个商人不会算这点账么!”
他当真停下了脚步,手中的电话举在半空中。
我害怕他的无动于衷,却更怕他的大动干戈,如今这一沉默,反倒叫我不知所措。我只好悻悻地背过身,装作看不见他的反应。
“我的意思是……”我嗫嚅着服了软,“反正我都写这么多了,你,别让我白写吧……”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我们在一起,都要因为别的女人闹得不可开交。”他在远处开了口,“你和我说实话,你真的就那么希望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女朋友是顾雅么?你真的就想走在马路上,听着我和顾雅的事情被津津乐道么?你真的就会因此而很开心么?”
我不会啊,我当然不会了。可是就是这种简单直白的否定句,我都不想说出口。也许是我做作矫情,也许是我被他兴师问罪的愤怒冲昏了脑,也许是我根本就不想在江程皖面前服软认输。
于是我哑然,我不说话,我用沉默表示着自己的抗拒和无能为力。
“我已经欠你很多了。”等不到我的答案,他继续,“我现在只是不想让你不开心,但是,你能不能不要折磨自己?不要拿我的错误折磨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错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呢?我在心里不忍,却在嘴上倔强。
“就算……”我咽了口唾沫,“就算没有这份报纸,也会有其他的几十几百家媒体。就算没有悠悠之口,也有改变不了的事实。”
“那就忘了顾雅。”他慢慢向我靠近,“至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忘了她,忘了所有。”
我无力地支起脑袋,我听见迫近的脚步,如同匆遽而来的太阳,温暖,却几乎将我融化。
又一次,我认输了,我的道德感和负罪感被爱情击败,我的别扭被甜蜜驱逐,有什么比当下更重要的呢?哪怕我知道这很痛苦,他坐在我身侧,我却在用笔墨,为他和其他女人那忠贞而伟大的爱情着色。
“你要是个大富翁多好……”最终,我停止了挣扎,抽空一般地伏在桌上,“你就把全世界买给我,然后全世界都说着一样的语言,江程皖爱周小楼,江程皖爱周小楼……”
“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到头来,江公子还是完完全全地俘获了我,从头到脚,每一尺每一寸每一毫厘。
虽然我闹了,我哭了,我把他弄得不高兴了,但最后,我还是要向他俯首称臣。
那一晚,他陪着我,在这个搬运并传颂新鲜事的地方。
外面的月色如水变成月下花前,外面的天阶凉薄变成天假因缘。而只有我身边的江程皖亘古不变,他是我的小太阳,更是我的痴心妄想。
最终,他还是没有试图去封住媒体之口。虽然我知道,这么做对于他这个天潢贵胄来说,可能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困难。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有爱不就够了么?我爱他,他爱我,这不就够了么?我愈发地如此坚信,并沉入这半晌贪欢。
那时的我,忘记了炎凉世态,忘记了天道好还,长此不误,还以为人莫予毒。
可惜我预见不到,总有一日,我付出的代价,会是幸福的千千万万倍。
第二天,那期报纸如约发行了。
“你也挺潇洒的。”陈曼曼脚下一用力,终于塞进那双恨天高,“你应该给那档子新闻改个名,就叫作,《八一八我男友和小明星》。”
一旁的店员毕恭毕敬地打断她的调侃:“小姐,您觉得还合适么?”
她将另一只也穿上,拂了拂裙子站起来,都不走两步试试,直接将卡递过去:“刷卡。”
我偷偷瞥了一眼价格,是我昨晚加班费的十几倍。
陈曼曼完全无视我的动作,在一旁抚着自己的长发,摆尽女王的姿态:“我说,我要是江程皖,与其天天嚷嚷着爱你爱你的,不如正好借着这个事和顾雅分手算了。”
“分不分手又不是一句话的事。”我小声嘀咕,“再说,就算不是顾雅,也不会是我。”
“凭什么不是你?小三上位,舍你其谁!”
我挤眉弄眼骂了一句:“你丫才小三呢!”
“姐跟你说。”她大袖一挥,倚在柜台前等着店员刷完卡,“你以为顾雅就光明正大?江家根本不想娶她!”
我一愣,像是听见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为什么?”
“呵,江家是什么身份?江程皖是什么身份?顾雅再了不起,也就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小明星,这种小姑娘,每天围着江程皖的就有一大把!而且……”她故作神秘地凑了近,“她生不了孩子。”
她越这么说,我却反而越惭愧。
都是为了江程皖,顾雅才出了车祸。可是,都是为了来看我,那一天江程皖才会仓皇离去,还差点被车撞。虽然是巧合,但是你否认不了巧合的杀伤力。
“所以啊。”我眨巴着眼,侧过头去掩饰尴尬,“江家连她都看不上,更不会看上我的。”
这时,那店员又笑容可掬地出现在了我俩身侧:“小姐,您的卡。”
陈曼曼傲慢地“嗯”了一声,旋即翘起兰花指捏住那银行卡的一角,慢条斯理地搁进口袋。
“走吧。”她高昂着头颅,轻启红唇,在一个不认识的打工小妹面前摆尽了趾高气扬的模样。
我默契地配合着她的虚荣心,点头哈腰跟在身后:“去哪儿呀曼曼姐?”
“吃顿饭。”
这是最叫我苦不堪言的事情。
我喜欢吃饭,可是我喜欢在物美价廉的地方,毫无顾忌地吃着最为大众的食品。当然,如果有江公子靠在我怀里,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而和陈曼曼吃饭不同。
她那不是吃饭,是受活罪。
陈曼曼的车上,她给我讲述了这顿饭暗含的玄机。
“我爸不知道我和江程峰分手的事情。”
我唯唯诺诺地点着头:“哦哦,然后呢?”
“他让姐代替他和崇江谈点事。”
我不屑地哂笑两声:“谈事?床弟之事还是男女之事?”
她斜眼死死瞪着我,手还扶在方向盘上:“周小楼,姐现在要是没戒烟,一定在你嘴上按灭!”
“行,你灭吧。”我摆出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阵驾,“只求别让我陪你去吃饭,我那天给江程峰抽了一巴掌,现在还有心理阴影呢。”
“你不去老娘现在就抽一你巴掌,让你算一算谁的心理阴影大。”
我原本的气焰顿时消了下去:“哎呀曼曼姐,求你了,我真不去,我晚上还约了人呢。”
她挑挑眉:“江程皖?”
“嗯呢。”
“手机给我。”
“你要干嘛?”我虽然问着,却还是乖巧地递了过去。
陈曼曼在等红灯的时候打开了我的手机,输下一行字,然后心满意足地给我递回来。
我一看,差点直接把手机砸过去。
——“亲爱的皖,为了我最好的朋友陈曼曼,我只好忍痛推迟我们的约会。八点半,开元酒店楼下见。”
“陈曼曼你……!”
她悦然地扭了扭腰肢:“八点半就放你走,不用谢姐恩典。”
“你到底去谈什么事?!”米已成炊,虽是气恼,我却也只能接受被她坑的事实,“你坑我不要紧,可别连你爸都坑!”
“你当姐是你啊,就知道坑爹!我爸给了姐一份合同。”她指了指车后座上的文件袋,“说让他签就行。”
“我要是他我就不签!”
“他杀了老娘闺女,一份文件算什么。”
我愣了愣。
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眸仁里升腾起一种希望,一种被冰雪,被现实,被阴差阳错一次又一次扑灭并扼杀的希望。可是,它又升腾了起来,我甚至能看到,它将长此不灭。
只是,我同样不知道,当陈曼曼推开那扇门的时候,这种希望是不是还在。
依旧是华丽的包厢。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江程峰,也是类似于这样的地方,陈曼曼指着他:“其实那个也挺不错,年纪还轻,和你差不多。”
说来讽刺,那一天巧笑倩兮的陈曼曼,大概打死都猜不到他们盘根错节的以后。
而这一刻,我猜,大概她也放弃了去猜想他们的以后。
此时的小棕毛搂着一个女人,对,是搂着一个女人。然后冲陈曼曼露出一个得意而恣妄的笑容,像是炫耀,像是惩戒,像是报复。
第一眼,我看见她惊愕到抽搐的表情,心底所有的期盼都击碎的痛苦。
第二眼,我看见那个在小棕毛的怀里笑成花的女人。
我在想,如果这个时候,我告诉陈曼曼我认识她,不仅认识她,我还和她很是熟络,不知道她将如何作想这戏剧性的事实。
可惜,不等我想清楚,那个女人先站了起来,热情到恶心地冲我招着手:“哎呀,这不是小楼么,真巧,你怎么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