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着陈曼曼躺上床,我才自个儿打车回了家。
我抬起头,看见冬日的夜压了下来,凝重地,迟缓地,凶残地,拍在我的天灵盖上。
我蓦地觉着脸有点疼。
也是,挨了一巴掌,怎么可能不疼。
我揉着脸,看了眼前方跳动的计价器,蓦地就清醒了。小棕毛说要炒了我是吧?我这要是丢了工作,以后可不得连车都打不起了!
我一怔,继而心惊胆战地想着对策。
“小姐,十五。”
“啊?哦。”我回过神,车已经停在了小区外,我伸手去翻钱包,“您等一下。”
翻来翻去,却什么也没翻出来。忘带钱包了?我万分窘迫,又去摸口袋,终于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师傅,十块,先给你,我再翻一下。”
那司机立刻用一种嫌弃的目光打量起我。
我继续掏。
“给,不用找了。”
蓦地,我听见人声,然后车窗外飘进来一张红票子。
紧跟着我的车门也被打了开,我抬头望去,像是望着腾云驾雾而来的救命恩人。
“下来吧。”他说。
居高临下的江程皖,又一次在危急关头救了我,从天而降,落在我的身边。
“慢点。”他小心翼翼地给我遮住门沿,似是怕我撞着头。这个动作,从前该都是别人为他做。
“江公子……”看见他,我的委屈和窝囊通通一拥而上,眼眶刹那红了起来,“我被人打了。”
这眼眶一红,泪水就停不下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我的家中,他递来纸盒中的最后一张纸。
一向处变不惊的江程皖,终于也被我的哭天抹泪弄得手足无措。
他起身,习惯性地点了下衣角,然后找了一圈周围:“刚才的杯子呢?我再去给你倒点水吧。”
“你别走!”我一把拉住他,“我都这样了,你还要弃我不顾!你根本不爱我!”
他顿了一下,紧跟着俯下身子,用指腹轻拭我面庞的线条,疼惜道:“你嗓子都哭哑了,等我一下,我倒了水马上就回来。”
“水重要还是我重要?!你就是嫌我烦才非要走!你根本不爱我!”
“好好好!我不走。”百般无奈,他只能又坐下,去擦我的泪眼婆娑,“那你别哭了好不好?”
“你连哭都不让我哭!你根本不爱我!”
我听见沉沉的一声叹息,从他唇畔漏出:“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到底是谁打你了?”
“我不说,说了你肯定也不管我!”
“我管你。”他按上我的肩,好脾气地重复道,“我爱你,我怎么会不管你?”
我擤了擤鼻子:“真的?”
江程皖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却再一次“哇”地哭了开:“那我也不说。”
他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然后伸手,拉我入怀:“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厚实的手掌落在我的背上,源源不断的温暖由身入心,“就是别这样了,我看得心疼,真的。”
“江公子。”享受够了这个大大的怀抱,我可怜巴巴地抬起头,“你说,我会丢了工作么?”
夜愈发得深了,万籁俱寂,仿佛还能听见香樟树你喃着呓语。
在我暖洋洋的家中,电视剧里尤上演着很是精彩的情节。
这正是《甄嬛传》最火的年头。
眉姐姐声泪俱下地留完了遗言,然后在爱人的怀里微笑地死去。
我咬了口手中的苹果,口齿不清道:“你说,四郎真的挺蠢的,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他把人家弄死,给他带绿帽子的,他倒宠爱有加。到底是傻,活该给嬛嬛气死。”
“咔嚓。”又是一口,今天的苹果像是格外好吃。
江程皖从厨房中探出个头,说了句和电视剧无关的话:“枸杞在哪?”
“左边数第二个柜子里,不过枸杞要先泡,不能直接放锅里。”
他的头又缩了回去。
我像个大爷一样横躺上沙发:“红枣泡好了么?还有银耳,记得别放一个碗里。”
“知道了。”
我咧开嘴笑了笑,似是完全忘记刚才哭天喊地的狼狈模样。
都弄得差不多了,江程皖才从厨房走出来,瞥了眼电视剧里一群粉妆玉琢的捧心西子,继而走至我身旁坐下,开口便是:“其实你要真丢了工作也挺好的。”
我躺在沙发上,狠狠推了他一把:“天天不盼我好!你果然不爱我!”
他一转身,毫无预兆地压了下来,双手支在我脑袋两侧,俯下身子,一副大军压境的阵驾:“没了工作,我就可以包养你了。”
“我很贵的。”
“红枣银耳粥,还买不下你?”江程皖笑了笑,然后从我上方挪开,“我去看看煮好了没有。”
他的背影最终消失在厨房。
穿的了西装,也戴的了围裙,这么完美的男人,根本不应该属于我。我突然觉着狼狈,觉着没用,觉着他江公子的女人被人抽了巴掌是多么丢脸的一件事。
可是我也感动,我在意的难堪和脸面,他却全然无谓。江程皖心里眼里的,都是我,是实实际际的,我的处境我的感受。
我突然很害怕,这个世界上,我再不会找到第二个,为我熬红枣银耳粥的男人。
这么想着,我倏然从沙发上一跃而下,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就小跑到了厨房门口。
忙活着的江程皖闻声回过头:“怎么了?”
“你是真的爱我对吧?”
原本绽在他面庞的疑问,截然变成舒心的笑意,他复又回过身,继续用汤勺认认真真地搅动着锅里香气扑鼻的浓粥:“当然了。”
“那我也爱你。”我扑上去,从后面紧紧搂住他的腰。
忘了前一刻的涕泗滂沱,忘了今晚的胯下之辱,正如江公子忘了我又一次放他的鸽子,忘了我的恃宠而骄百般任性。
而此刻的我,紧紧地紧紧地攀附他的腰肢。我总是太害怕,害怕空落落的双手,害怕终有一日要没有他的未来。
这一秒,我突然觉着,没有江程皖,我什么都不是。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厨房里霹雳哐啷的动静给折腾醒的。
猛然睁开眼,我便立刻伸手去摸枕头下那把从未派上过用场的螺丝刀。翻来找去方才记起,早就被江公子给撤走了。
“有我在,这种东西就不需要了。”某一天,翻开我枕头的江程皖,将螺丝刀揣进了自己的口袋,“没收了,别伤着你自己。”
于是此刻,我只得接受手无寸铁的事实,然后诚惶诚恐裹上衣服,蹑手蹑脚地挪下床,再挪到门边。
不等我做出反应,“哗——”一声,外面的力道先将门拉了开。
我吓得后撤一步,举起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拳头,摆出一副要拿武器捅人的架势:“别过来!”
“你干嘛?”门外却不是别人。昨夜还逗留我枕边的江程皖被逗得一乐,打量了我一遍,旋即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我披上,“大清早的多穿点,别冻着了。”
“你怎么在这?你没走么?”
“我走了,谁给你做早饭?”他指了指客厅里的餐桌,“餐包是买的,粥是熬得。新粥,昨晚的倒了。”
“你倒了干嘛呀?多浪费啊?”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呵呵地咧开嘴,“也就你舍得倒,这要是在我手上,江公子熬得粥……”我一字一顿,“千金不换。”
他点了下我的额头,然后牵着我到了洗手间:“自己刷牙洗脸,弄干净了再吃。”
一转身,他又回了厨房。
难得的,江程皖陪我过了一个早晨。像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夫妻,新婚燕尔,琴瑟和鸣。
“多吃点。”他舀了一大勺桂圆入我的碗。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桂圆?”
“因为你每次给我熬粥都放好多。”
我煞有介事地点头:“嗯嗯,因为我给你的,都是我觉得最好的。”
他笑着低下头,半晌说了句和方才不是一个频道的话:“一会我送你去上班。”
“可别,我搞不好去了就被辞了,要是再让人看见你说三道四,我就得走都走得声名狼藉。”
“你为什么要走?”
“呵呵呵。”我干笑两声,怏怏地搅合着碗里的桂圆,阴阳怪气道,“还不是有些人权大势大,连带着自己的弟弟也作威作福,为博美人一笑,非要炒了我这个无关轻重的小编辑。”
“我其实一直很反对他谈些不三不四的女朋友。”江程皖对我奇怪的调调充耳不闻,“找个机会我得和他说说。”
“说什么?说齐诗云不能和顾雅比?等你说完了,我工作也早丢了。”
他抬起头,打量起憋着嘴的我。半晌:“小楼。”他轻轻唤了一声。
“干嘛?”
“要不然,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让我供着你养着你。”他起身收拾起已经空了的餐盘,“要不然你就快吃,吃完我送你去上班。”
走到一半,拖着盘子的江程皖又倏然回过身:“对了,忘了和你说一件事。崇江最近想要发展一些传媒产业。”
“哦。”
“所以,”淡淡地,缓缓的,他说了一句吓死人的话,“我就买了你们公司百分之十八的股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