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钱了。”说完这句,我意料之中地挂断了电话。
我总觉着江公子骗了我。
这件事并没有他说得那么风轻云淡,我想起他曾经形容自己的一个词——内忧外患。如此看来,是有几分道理的。崇江树大招风,瞅瞅自古以来炙手可热势绝伦的,哪一个不是被虎视眈眈的旁人给一锅端去。之于他江程皖自己,更是被集团内的八方势力所围剿。
内忧外患这个词,形容他是再适合不过。
电视剧里的一群女人还在聒噪着,勾心斗角,权谋之争本就不是男人的专利,搞不好外忧内患的清朝就是被这群女人都聒噪没得。
最终,我看得甚是无聊,便从床上跳了下来。
裹得人模人样,迎着黄浦江风,去淮海路走了一圈。完了再两手空空地赶着高铁回来,晚饭吃的是便利店里的五香蛋。江程皖口中的“饿了渴了,应该找我”,有时也是不尽然。
到宾馆楼下的时候,我想问问他回来了没有,便打了个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却是个陌生人,用狐疑而风月的语气问我:“您是江总什么人?”
“我是他……”我想了一个早就编好的谎言,“我是他以前的同学,很多年没见了,听说他在上海,寻思着见一面。怎么?他现在不方便么?”
“他喝多了。”
我见过喝酒的江程皖,见过微醺的江程皖,却从未见过他烂醉如泥,靠在我的肩头,像现在这样,不愠不恼,不言不语,不温不燥。
我侧过头去看他,看他微阖的目,看他颤动的睫毛。
“程皖……”我轻轻唤一声。
肩上的人扯了扯眉头,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嗯?”
“你喜欢周小楼么?”
“嗯。”许是醉意太浓,许久江程皖才掺着鼻音勾出后两个字,“喜欢。”
然后我就笑了,笑着笑着竟然笑出了声,在车前的反射镜中,露出我傻呵呵的笑脸,两手更是欢喜地不知该搁在哪里。
那司机也轻嗤一声。
我却依旧傻笑,笑到最后怕是惊扰了江程皖的半梦半醒,才掩住嘴安静下来。
一向都是他给我收拾烂摊子,终于也到了我拯救他的时候。
待江程皖终于躺在宾馆的大床上,我才有了闲暇,歇下来揉揉痛乏的肩。
“真是,喝这么多。”也不知是愠怒还是埋怨,我嘀咕了这句,然后转身去洗手间洗毛巾。
他却在我背后翻了个身:“别走。”
我当真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指了指自己:“我?”
“嗯。”
他这是,梦话?还是醉话?
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话地挪到了他身边,指腹贴上他发烫的面颊:“我不走。”
“小楼。”他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大力地攒着,像是攒着一把细碎而宝贵的砂砾,又像是看着它从指缝零落的隐忍。
“你是和我说话么?”
紧闭双眼的江程皖却没有给出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只呼唤着:“你等我。”
“等你什么?”
“我必须要给你一个承诺……”他说,“你等我,等我回去,等我处理好我舅舅的事情,我就……”
我小心翼翼地重复着:“你就?”
他却转了话锋:“我爱你。”
“我也爱你。”
之后江程皖就什么也没再说。
我坐在他旁边,被他拉着手。
“江公子,我不想你照顾我,我想我来照顾你。”我说给一个沉睡的醉汉听,“别人爱你的风光,我却偏偏爱你落魄的模样。也许是因为不自信吧,我总觉着,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对你来说我和别人不一样。”
他轻轻抖动的睫毛,给了我不知算不算答复的回应。
然后又我笑了,我反握住他的手,静静地坐着,坐在他身边。
有时候,我总有一种错觉,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痛快而欢愉的苟且偷生。
第二天我揉着眼转醒的时候,手依旧像昨晚一夜被他拉着。
我迷迷蒙蒙之间的小动作,还是不幸地惊扰了江程皖的梦。
他醒过来,然后冲我笑,习惯性的。
我也冲他笑,阳光打在我脸上,我猜此时江程皖眼中的我,一定很美。
“我昨晚喝多了。”他借着我手上的力撑起身子,“不好意思。”
我闪烁着发光的眸,戏谑道:“不好意思就完了?”
未换的衣服还有几分皱褶,江程皖松开衬衫的前两个扣子,喉头淡然发出一个音:“嗯?”
我把脸凑至他面前,瞪大了眼道:“你要为你的兽行负责!”
“兽行?”他低下头,打量着自己完完整整穿在身上的衣服,然后用一副“你丫逗我呢”的神情睥睨着我。
“就是兽行!”我双手撑着床,背过身去,“你昨晚和我说了好多胡话,让我心神荡漾,不能自已,爱你爱得不行,恨不得把你扑倒在床。你说,这算不算兽行?”
“什么胡话?”
我摇晃在空中的手指倏然停了住,我该怎么说?说你答应我,你要给我一个承诺?我说不出来,我无法向清醒的江程皖索要这些,我不是白痴,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
于是我偏过头,淡去了笑意,不再说话。
他却并不在意,指尖依旧在扣子上动作着,一边漫不经心道:“无非是什么我以后会和你在一起,我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这样的话。”
“……”
“这不是胡话。”他停下动作,上扬着唇角,轻松地将身体向后欠去,“这是我的理想,我所有的目标。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是我又想有保护你的能力。这很难,你得等我。”
我向肩后望去:“那顾雅怎么办?”
“会有办法的,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然后我点了点头。
我并没有那么想知道他口中的办法是什么,但是神通广大如江公子,何劳我瞎操心呢?
我只要放纵着,轻信着,冲动着,便足矣了。
正是我还沉溺在江程皖的话语之际,床头的手机不识时务地响了起来。
“我接个电话。”他离开了床沿。
“嗯。”
然后江程皖拖着宿醉的身子,揉着太阳穴走至窗边:“喂?”
“嗯?”
“行,我知道了。”
我等着他挂断电话,看着他额前升腾起的阴郁,小心翼翼问了句:“怎么了?”
“做会议记录的秘书今天身体不适,不能处理昨天的资料。”江程皖一手抄起椅背上的西服,迅速套上,虽然精致似他,很少穿隔夜的衣服,“我得去重新安排一下。”
“处理资料?”
“嗯。”他步履匆匆,向洗手间走去。
“你看我行么?”
“你?”
最后,江公子相信了我这一次。
“我其实一直拿你当花瓶养的。”临走之时,他调侃般地和我说了这句,“我去开会,你别把自己给摔碎了。”
“才不会。”然后,我目送了他走去。
有那么一瞬的,我觉着我们很像夫妻,恩爱,并将长相厮守。
只可惜,江程皖留下的那一摞资料,并没有他本人看上去那么可口。我才按照他的要求弄了不到半个小时,便懒懒地躺到了床上,揉着发疼发烫的太阳穴。
“真麻烦!”我啐了一句,赶忙又爬起来,继续奋战其中。
“关,于,我,们,和,邵,氏,公,司……”我一边小声念叨着,一边在键盘上迅疾地敲下,直到这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邵氏公司?”
我拿起来仔细看了一下。
“关于我们和邵氏公司无法达成合作意向一事,我会尽快处理,也请诸位相信崇江的威信和能力。”
这个邵氏公司,不就是邵书越家族的公司么?上一次他们和小棕毛合作的事情,江程皖一杯酒就轻飘飘地搞定,这次是什么大事,竟然能让他开口说不?
我很好奇,但是我知道,很多事,不知道比知道好。更何况,那一晚邵书越的告白犹让我脸红心跳,而我现在又和江公子重修旧好,自然是和他越少往来越好。
正在我打算往下看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正好偷个懒吧!
我这样想着,摸出电话,看了眼号码,竟然是温昊的。
“喂?”
“周小楼。”他说话一如既往地不客气,“你在哪儿呢?”
“上海。”
温昊语气略有些急促:“别闹。我是说真的,你别和我扯没用的。”
我把握着每一分不务正业的时间,一边迅速地把自己扔进了床,一边回应道:“我真在上海!”
“你去上海干嘛?”
“你管我干嘛?”
他愣了两秒,估计是在思忖着要不要信我的话。
于是我先打破他的狐疑:“有事说事。”
他却依旧紧抓这个我认为并不重要的问题:“你真在上海啊?”
“真在。”
“那就麻烦了……”他深吸了一口气。
“麻烦什么?”
“今天晚上有个饭局,那边钦点的要你去。”
“要我?”我受到惊吓的同时又颇觉好笑,“哈,别逗了温昊,要我干啥?既不包陪吃陪睡,又没什么商业价值,谁这么闲得慌要我去吃饭?”
“我也纳闷呐。”他说话倒也颇为直接,“你说咱报社又不是没有美女,那么一大群,一个个天天扭得跟蛇似的,非拉你这个前面后面都跟擀面杖擀过一样的干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