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却没有就此了结,不到午时,池老夫人又把池越溪赶回顾侍郎府。
听说连大门都未让她走进。池家是这般交待的,嫁出去的女儿无夫婿相陪,独身回家,是被休弃,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被虐待被欺负就说出道道来,叫娘家兄弟撑腰出气行;住娘家,不行!
池越溪俏生生地站在冷风中,轻巧巧地笑着,等顾照光的决定。
除非他有本事天天守着女儿,否则就不要想有下一次的放过,她一定先捅死了孽种,再自尽!
顾照光喝道:“她已经大了,懂事了,你最好留点口德!”
池越溪呸声,道:“你还要脸?一副慈父的人模狗样,怎么不提你昨晚如何死狗状在我身上作孽的,恶心不死她!”
“你给我闭嘴,如果你还想回池家,最好不要惹火我!”
顾照光为女儿妥协,与池越溪一副恩爱夫妻的样子,搬入池太师府。
当朝太师府在城东孝子堂尽里,屋舍老旧平矮,由先帝时赐下的少师府改建,附近大户豪宅俱是雕梁画栋,铜钉大门高耸,阶前石狮威武,太师府倒成一处奇葩。
从侧门入府,院内曲栏多见冷清,没个奇珍花草;家仆什么的都是深衣布袜,很是贫素;屋里烛火微微,黑灯瞎火的,大家都围个小泥炉烤火。
要不是外头挂着太师府的门匾,顾家琪会以为来到哪个贫民窟。
她以为没车没飞机已是她可以忍受的极限,竟原来还有大冬天不烧暖坑的人家。
还是堂堂太师府。
池太师若是个油盐不进的清臣,那池越溪都像红眼白兔一样纯良了。
此处需提下太师府的一尊大神,池太师的亲母,池老夫人。她的存在直接导致太师府内外摈弃荣华奉守苦寒守贫精神。这跟老太太的个人经历有密切联系。
老太太早年丧夫,以两亩薄田一手绣活,含辛茹苦将三个儿子拉扯成人。仨子都有出息,中进士做举人老爷,其中最小的儿子最有本事,得先帝赏识,四十入阁,授太子少师衔,历经两朝,景帝初,新帝特加封太子太师衔赏。
池太师感念母亲养育之恩,人前人后,异常尊重。
有例为证。池太师正妻宁氏,仍豪门世族大家女,新婚初期无意顶撞了劳苦功高的老夫人,池太师一意休弃,反是老夫人体谅新妇不易,劝子收回休书,池太师为明心意,此后绝迹夫人宁氏婚房。
有此例在前,府内无人敢忤逆老夫人,因此,太师府也是一直由老夫人当家。
说起来历史很悠久,也不过近二十年的事。老太太十三早婚,今年七十有五,仍是腰板硬朗,耳聪目明,精神矍铄,膝下子孙环绕,因生活满足面上显得极为和蔼。
听闻亲孙女带孙女婿、曾外孙女回娘家小住,池老夫人分外慎重其事,带着全家人,三子的各房妻妾、姑嫂妯娌、孙子孙女,五六十人满一整屋,迎接贵婿。
池越溪进屋后,泪流满面,磕头叫着孙女有错,请祖母责罚。
池老夫人轻淡回了句,知错就好;也没让她起身,转向顾照光及他怀中女孩,神态慈祥,问道:“这就是我那小曾外孙女?”
顾照光回道:“正是,阿南今晨不意伤了,不能行礼,还请老夫人别见怪。”
池老夫人听孩子还在发烧,忙道一家人不讲那些虚礼,又着急问要不要请大夫啊,喝了药没有啊等等关切的话。顾照光简单又不失敬重地回了,来回折腾一个时辰,池老夫人摆摆手,孩子病着该早些休息,就不要陪老婆子了。
顾照光拜谢,带女儿住进一处旧园,从前是池大小姐的绣楼。
当晚,池越溪在祠堂听训,后在其母处歇下。无话。次日,顾照光还要拜访京官,嘱咐谢天宝看顾爱女,匆匆离府。
谢天宝坐在绣床处,念书。顾家琪嫌他念得平板无趣,指着瑶琴让他弹。谢天宝默默低头依言照办,他不懂琴,不过随意拨弄,制造出如木匠锯木般的噪音。
顾家琪笑,见小南笑得开心,被捉弄的谢天宝也开心。
“不是说病着么?还有气力弹琴,定是她懒怠。”外头传来一声脆语,又有人轻斥阻前面说话的人,在老祖宗前不该放肆。
屋外亲兵阻拦道:“请诸位夫人小姐止步。阿南小姐在养伤,不宜打扰。”
“呵呵,咱们在自己家还要被人拦路,真是好笑。”
“如今这世道变了,不仅要曾外祖母亲自登门看望曾外孙女,还得看人脸色。”
“谁让人家权大势高,总督府家的千金,可不是咱们这等寻常小老百姓能高攀的。”
亲兵不为所动,池老夫人出声喝止女眷们指桑骂槐,她道:“老身来看看曾外孙女,送点补汤,瞧瞧需要些什么,两位职责所在,那就通禀声吧。”
其中一个亲兵道:“劳烦老夫人稍候。”
从小姐处得到首肯,亲兵再回院子前,道:“诸位请随小人这边走。老夫人,小人扶着您,小心慢步。”另一个亲兵出手阻拦,道:“夫人,大人特别交待,您不能见小姐。”
池越溪不敢在老夫人前头发飚,无奈停在院外。
池家娘子军进楼里,老夫人笑问道:“曾外孙女可好些了?”
谢天宝离开琴桌,代为回话,道:“好多了。”
娘子军立即声讨:“怎会有男子在小姐屋?”“什么人呐,光天化日之下相亲相狎。”“真叫人担心又出什么苟且事。”
“你是何人?”老夫人问道,谢天宝回道:“我是小南的弟弟,今年六岁,顾伯伯吩咐我照看小南。”
“怎地净是你回话,她哑了?”娘子军中一人喝斥道。
“小南伤着喉咙,现在不能说话,你们安静,不要吵小南养病。”
老夫人呵呵笑了笑,道:“府里一日两顿,早餐是无的,老身怕你们新来不惯,特别送点补食来,”她指着仆妇所端的汤盅,“这是给小南养身的,你趁热喂与她喝下。别饿坏了。”
谢天宝觉有理,道多谢。他接过汤盅,倒出一小碗,见是活血补气的蟾蜍枸杞红枣汤,放下汤匙,道:“这汤小南不能喝,和大夫开的药方相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