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顾家琪伸着懒腰,刚坐起,身边有人递来晨缕,顾家琪看过去,排骨小孩也不说话,就是双手捧着衣服,静静地。
顾家琪接过衣服披好,他又动作轻巧地递上水杯,清水不凉不热,正正好。顾家琪灌水漱口,排骨小孩又不声不响地捧着干净的漱水罐接污水,比三月还熟悉她的起床三步曲。
顾家琪轻笑了下,等着看他给她选什么衣饰。
排骨小孩摸索着给她套三重衣,扣腰带、梳头、描眉,花了近一个时辰,等顾家琪坐上餐桌,他赶早买的豆浆早凉了。
“我再去买。”
三月诶一声,排骨小孩已经一溜烟冲出去了,三月望着他的背影,问道:“小姐,他真地是皇子吗?”她疑惑地说道,“大家都说他很坏,动不动就杀人,还做成皮偶到处吓人。”
顾家琪笑,道:“那你说皇子该怎么样的?”
三月手指绕着发辫尾,想了想,道:“小姐教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嗯,定是别人说错了。小姐,你上哪儿?”
“去厨房。”
“可、可五殿下——”
顾家琪自顾自走出去,沿途碰到丫环仆人个个捂嘴乐,三月扶着小姐的手,阻止道:“小姐,要不三月重新给你梳头?”
五皇子赔罪的心意是很好的,但他目不能视物,把小姐都打扮成四不像了。三月也是忍了很久,才没有笑场的。
“先吃饱再说。”顾家琪执意绕院落一圈,让堡里所有人都来看她身上的热闹。
三月默默地抹冷汗,无比同情五皇子,赔罪之路,漫漫无期矣。
半个时辰后,排骨小孩提着食篮,喘着气赶回临东园。
三月不无怜悯地告以残酷的真相:小姐吃过了。
第三日,排骨小孩没有坚持给顾家琪梳洗打扮,他只送上热腾腾的早点。
顾家琪不是嫌豆浆不够味,就是嫌饺子太油太腥,挑剔地浅浅一尝,就改吃三月准备的早餐。
第四天,第五天,悲剧持续重演,三月都禁不住要给可怜的小皇子掬把泪了。
第十天早上,顾家琪照样嫌弃头份早点,三月目送小皇子离去,回身问道:“小姐,今天是吃莲子红豆粥,还是白菜猪肉粥?”
“等等。”
三月惊了下,马上为持之以恒的小皇子感到高兴,小姐终于要消气了。半个时辰过去,平常这时候,小皇子该回来了。
“小姐,要不三月先去盛半碗粥给小姐垫垫,这一来一回有五里路呢。”三月拐着弯给人说好话,五皇子一定不是退缩了,而是路远耽搁了。
顾家琪笑,摆手,让丫环准备早餐。
三月跺跺脚,那小皇子真是不争气。刚走到园子外,惊见五皇子身影,她忙跑回来:“小姐,小姐,他来了。”
“粥呢?”
“小姐,”三月拉长声音求情,“只差了这么一点点时间嘛,您就给他这个机会嘛。”
顾家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她,三月无语从了,她无限惋惜地看小皇子一眼,就差那么一点点功夫,功败垂成呐。排骨小孩轻轻地放下食篮,微耷着头,也不说话,陪她吃完早点,方自离去。
隔天,顾家琪起后,三月用帕子蒙住她的眼睛,把她推进小花厅,再解开。
厅里架起大锅炉,五层的蒸屉噗噗地冒热汽,排骨小孩满身是面粉,正在旁边的面桌上捏饺子。三月瞧小姐惊神的样子,捂嘴轻笑,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并合上门。
排骨小孩起了屉蒸饺,送到桌前,倒醋酱香油调好蘸料,再取牙筷放到她面前。
顾家琪夹饺细尝,等她吃完三个,排骨小孩周身紧张等情的神情放松,等她吃完一笼,他问道:“还要吗?”
“饱了。”
“我明天学梳头。”
顾家琪噗哧一笑,道:“你傻啊。”
“一定要做到你不生气,”排骨小孩认真地说道,“五福楼的师傅不肯进堡,我怕用强,他终有一天要害你,用了这慢法子。昨天我多看了一遍,才晚的。”
顾家琪笑道:“好啦,我不生气了,你快吃些饺子吧,我都听到你肚子在打鼓了。”
在他吃东西的时候,顾家琪拿来药,给他烫伤的地方抹药,边念道:“以后不要这样了,明知道自己眼睛不好使,硬要做,弄出一手伤,这是傻瓜。”说着,又撩开他的袍襟,挽起裤脚给那摔破皮的膝盖涂药。
“只有第一天,不熟路,才摔跟头。”
“还有哪儿?”
排骨小孩伸出手臂,安静地“看”她的侧颜,忘了吃东西。
顾家琪抬起头,笑问道:“怎么了?”
“我会治好眼睛。我想看你。”
顾家琪大笑,用力擦了下他的脑袋,真是不容易,这任性的家伙,终于有想要坚持的东西了。
早餐后,排骨小孩回园子学习。晌午,两人相约游山脚田野,挖泥螺。
约莫下午三点两人回山上,洗澡换衣后,顾家琪在屋里做她的瑜伽,三月匆匆跑进来,大呼小叫:“小姐,小姐,不好了,五殿下跟人吵起来了。”
具体情况是海陵王派来接继世子的人马到了,在曹秉士曹公公与海陵王府交接时,五皇子一改往日漠然的性子,激烈反抗景帝这边抛弃他的安排,更确切一点是反对兰妃给他定下的亲事。
三月对五皇子的同情,那是比天高,比海深。
她当然知道五皇子反抗指婚背后的根由,五皇子喜欢自家小姐,可惜小姐已经是秦堡主的妾室了,两人注定没有结果。
这活生生的棒打鸳鸯,真是比戏台子上唱的还要悲惨。
顾家琪很佩服小丫头的喜感情怀,她慢慢地扳弯腿,继续。
“小姐,你不去看看吗?”
顾家琪缓缓回道:“有什么用?”
三月神情更见悲戚,是啊,郎有情,妹有意,却因身份高低贵 贱永隔两端,都怪这该死的命运。三月不再打扰坚强的小姐,退到园里,就让小姐独自悲伤一会儿吧。
锻练结束,顾家琪照常补眠休息,等她醒来,已是黄昏。
橘色暗黄的光线,在阴暗的室内映照温暖又神秘的古老韵味。排骨小孩打扮得整整齐齐,静静地坐在老位置,两眼失神地看着她的方向,小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倒是那头不纯的短发,在夕照辉映下,透出深粟色的丝绸光泽,漂亮得让人想要伸手拨弄。
顾家琪取了床头的水杯,灌了两口,冲掉嘴里的异味,忽地醒过神,转头看向他的头发,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断发明志。再也不认那个假爹。包括他指的婚事。海陵王府的长史令(类如王府总管)很喜欢。”
顾家琪噗地喷出一口水,看向他,微微摇头,放下水杯,起床换衣裳,随口问道:“什么时候走?”
“和你说完话。”
顾家琪停下动作,看他一眼,又继续整理腰带。他又问道:“你会给我写信吗?”
“看情况。”顾家琪走到梳妆台边,东翻西找。排骨小孩很生气,吼道:“我都要走了,你就没有别的话吗?”
顾家琪找不到东西,猛地想起丢在什么地方,她回到床上,在枕头柜底下摸出鹰印,擦掉灰尘,她招手道:“来,戴上这个。”
“不要!”排骨小孩不仅打掉它,还用脚踩,他不是来跟她讨东西的。
顾家琪笑,俯腰把白金链条捡起来,不失温柔地把它戴到男生脖子处,再把鹰坠塞进他的领内,道:“这样东西,是我爹用命换来的。它是我最珍爱的宝贝,现在我把它送给你,戴着它,就像我跟你身边一样,你就不孤单了哦。”
“骗人,这么重要,你为什么乱扔?”
感伤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顾家琪难得挤出一点温情偏人家不领情,真是超级不可爱的小孩。她没好气道:“就是怕自己弄丢,才托你保管。不要,还我。”
“那我是你最重要的人了?”排骨小孩乐滋滋的,把鹰坠拿出来宝贝地摸了又摸,“琪琪?以后只有我能这么叫你。你在信里也要这么写。琪琪、琪琪。”
“停!”顾家琪瞪他,正色道,“缺钱就用它提,不要管其他。你很清楚,你活得好,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排骨小孩敛起童真,收好凭章,严肃点头,道:“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这就对了。”顾家琪又叫来两个守印护卫,让她们暗中保护五皇子。
顾家琪又收拾几箱杂物,装满玩具吃食衣裳被子,全部塞给他。
排骨小孩被压在箱子杂物底,他满脸嫌恶,不快地念道:“你故意的。”
“送别就是这样子的呀。”顾家琪决不承认,她确实是在捉弄这没人情味儿的孩子。
“不准忘记写信。”排骨小孩顶着小山一样高的行囊,走得摇摇晃晃,看上去随时像要栽倒的样子。
顾家琪嘻嘻哈哈:“我还是送送你吧,头回出远门呢。”
“不用。”
“喂,我好心好意诶,这么不给面子?”
“叭—嘎,你忘记穿鞋了。”
顾家琪好像看到火烧云下一群黑乎乎的乌鸦飞过,呱呱地叫:傻蛋、傻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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