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果往前导上几十年,大明初立,朱元璋以宫中御林为主筹建锦衣卫时,锦衣卫也曾有过这么一段,杀戮盈野搞的天怒人怨,后来朱元璋为了平息众怒也好,为了再给自己遮遮羞脸也好,将锦衣卫解散,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毛骧赐死。但等到了永乐朝朱棣登基,他又重新设立了锦衣卫。
时间如果再往后推上三十年,嘉靖朝也会有一场名为“大礼议”的类似的风波,文武百官不想让皇帝认自己的亲爹做爹,于是集体跑到了左顺门外撼门悲苦,嘉靖皇帝一怒之下责令锦衣卫拎着大棒将这群官员打死打伤无数,最后结果以皇帝的胜利而告终。
前后太远,在原本的时空之中,成华年也应该有这样一场风波,汪直领着西厂玩的实在太过火导致百官怨声载道,成化帝于是将西厂解散,之后过了三年又重新设立。
这三个故事大概就是明朝皇帝对于厂卫的态度,用后世比较时髦的一句话来说:就像马桶一样,需要的时候就用一用,用完了提起裤子就走,连看一眼都嫌脏。
在皇帝和臣子们你来我往的博弈之中,他们彼此都握着一个轻易不用的大杀器,皇帝的大杀器名字叫做:锦衣卫的刀;而臣子们手里的大杀器叫做:书写青史的笔。
一个杀人,一个诛心,他们轻易都不愿意用,但一旦用了,那便必要有个你死我活的结果。
朱佑樘如今所面对的局面便是臣子们使用了这件大杀器来逼宫。
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小皇帝亲信宦官,以厂卫胁迫百官的恶名声必然传遍天下,而如果小皇帝执迷不悟死保西厂,死保汪芷,那将来历史书上他的名声大概也只在桀纣隋炀几位之下。
那么朱佑樘会执迷不悟做出错误的选择嘛?
又或者他会不会一怒之下也掏刀子?
他不会的。
不会,也不能。
因为说的算的皇帝才是皇帝,而现在真正说的算的,代表朱家天子说话的人姓周,而且是一个不愿惹事生非,整日吃斋念佛的老太太。
刘吉想的很清楚,也很明白,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论小皇帝怎么选,周老太后都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而他刘吉所需要做的,就是在内阁其他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走到场上扛起为天下请命诛奸的大旗。
想做首辅之位,他刘吉三朝元老,缺的不是资历,不是权势,不是财富,不是党羽,只是一个好名声而已。成化朝当首辅不需要好名声,但弘治朝不行。他凭着现有的一切能够将那三个毛头小子给踩在脚下,至于万安,那就需要名声了。
他来到了东直门,先是故作诧异,然后又捶胸顿足一番感慨悲苦天子年幼、奸人当道,最后走到最前边左都御史刘正阳的身边也跪了下来,老泪纵横:“正阳,我愧为内阁辅臣,竟让朝廷命官受此奇冤大难!今日我不为刘正光讨一个公道,还天下一个天理昭昭,我便跪死在这东直门外!”说罢又冲着宫门内大喊:“陛下!老臣刘吉,恳请陛下以社稷江山为重,以百官之心为重,以祖宗基业为重啊!”
“陛下!”
“陛下!!!”
这气氛实在是太好了,随着刘吉这一声喊,才歇了一阵子的言官御使们又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宫锁连城,但架不住他们人数众多,嗓门也大,一齐呼喊起来便是在司礼监里也能隐约听到。
刘吉也跪在了东直门外,这个消息传进司礼监,汪芷的脸瞬间就白了,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觉得这回自己恐怕是大祸临头了,尤其难过的是竟然连是谁算计的自己都不知道。
小皇帝朱佑樘脸色也难看极了,他也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想法,只知道想保自己眼前这位汪姐姐恐怕有些难了。
小皇帝和汪芷都不说话,李玄梁芳也不说话,就连怀恩也是垂着手,眯着眼,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大概过去了两刻钟的功夫,怀恩叹了一声,看着身旁的小皇帝朱佑樘:“陛下,您打算怎么办?”
“朕,朕。。。”朱佑樘张口结舌,“朕”了半天:“要不怀伴伴你先让他们回去,朕明日再给他们交代?”
“这是不行的。”怀恩摇了摇头:“他们不会回去的。”
“怎么不行!”朱佑樘猛地站起来一拍桌子,愤怒和无能的感觉让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们说是姐姐做的,只凭着刘正光的指认吗?难道就不能是他胡说的吗?这么大的案子难道不应该查吗?不应该安排三堂会审吗?就这么往那一跪,把朕当成什么了?”
怀恩没有回应小小皇帝的愤怒,只是幽幽的说了一句:“陛下,半个多时辰了,慈宁宫太后娘娘却没有旨意过来,您觉得是为什么?”
这一句话便如一柄万斤大锤打在了朱佑樘的心口胸膛,他身子晃了晃,无力地又瘫坐在椅子上。
“太后娘娘知道此事却故作不知,也不说话,就是想看看陛下您会如何决断。陛下,您今年已经八岁了,论年纪还小,但您是帝王,是大明的天子,有些道理您必须明白,有些决断也必须要去做,不管您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朕。。。可是。。。朕。。。”
“太后娘娘让您晚间不必留宿慈宁宫,这便是已经在为还政做准备,一点一滴,直到您真正能够扛起这座江山来,太后娘娘才能放心的把这江山交给您。身为天子,政务的处理其实只是其次,有内阁,有司礼监,有六部百官,总不会搞的天下大乱,可是您可以,您的一次任性妄为或许便是生灵涂炭,或许便是无数人流离失所,您要细思。。。”
一直在一旁沉默着的梁芳忽然冷笑了一声:“怀公公所言差矣,君臣有别,若皇上一心想要做些什么,旁人谁敢不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