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赵景晨就是李元喜,李元喜就是赵景晨,不论他本来是谁,农民也好,流民也好,他都必须是赵景晨。
因为他最合适,也因为徐宝别无选择。
徐宝将那个郭彪送给柱子去审的时候柱子说起徐奎壁已经醒过来了,而且在周太后面前一口咬定了一切就是橘子所为。
小皇帝自然是不信的,甚至在慈宁宫里和徐奎壁吵了起来,当场掀了桌子。周太后其实也不相信,因为她觉得楚橘、或者说东厂没有这个胆子敢对魏国公世子下此毒手。但这不重要,这徐奎壁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翻来覆去就说他受刑的那一晚是亲眼看到了楚橘的脸。
这怎么可能呢,曾柱自己便是人证,那一晚他是与小橘子在一起的,可他的话自然没有徐奎壁这个当事人有用。
只凭着徐奎壁这疯狗一般咬死了不松口的架势,楚橘便已经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要不是小皇帝力保,要不是李玄拍着胸脯言说十日内查明真相,楚橘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真相到底是什么?
没有忘忧便没有真相。
这几日,东厂上下愈发的疯狂起来,所有在京城的番子、缇骑乃至大小明探暗探都出来了,把京城上下可谓是翻了个底朝天,强闯民宅的事儿也不在少数,可对于那个忘忧还有唐画风依然是毫无线索。
所以说,现在想救楚橘,唯一的希望就是徐宝能够找到刑部大牢中的李元喜。
也所以说,在基本排除了万知礼、方清之和郭彪的嫌疑之后,赵景晨这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多余的囚犯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个简单地排除法,正如徐宝之前的打算。
当然了,很大的可能,这个赵景晨是冤枉的,他真的只是一个混进刑部大牢之中养老的活不下去的可怜人而已,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徐宝不想陷害他,可他别无选择。
不过,陷害也是一门技术活,也需要周密的布置和前后的算计,至少在这件事上,徐宝不能直接过去把赵景晨杀了然后拎着他的脑袋说他就是李元喜。
此时此刻,想要朝廷,想要徐奎壁或者说魏国公府认下赵景晨就是李元喜这件事,需要赵景晨自己主动来背下这个黑锅,而且在面对审问的时候还要将前因后果,将白莲教大小事务都说出个四五六来。
一碗香米饭,一壶上好的花雕酒,一碗红烧肉,再加上一盘炒鸡蛋。当徐宝端着这些美味佳肴出现在赵景晨的面前的时候,他的反应很有意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很坦然的拿起碗筷大口的吃了起来,没有说一句话。
这很奇怪,也很不正常。
对于牢房里的囚犯来说,肉是个稀罕物。他们馋,但却绝对没人想吃,因为进了牢房之后他们只能吃一顿肉,那就是断头饭。
吃了肉,就等于是说他们的命要到头了。
他吃的狼吞虎咽的,连徐宝这个看客都有些饿了。
“你不怕吗?”
“不怕。”赵景晨用手背一抹嘴,回了两个字又继续狼吞虎咽起来。
徐宝准备的饭食量不小,赵景晨也吃的很过瘾。大概两刻钟的功夫他才把碗筷放下,咕嘟嘟的将壶里的花雕酒一饮而尽,打了一个味道浓重又及其悠长的饱嗝。
“不知大人是要小人这条命做什么,尽管吩咐,小人照办就是。”
徐宝好奇道:“你好像早有准备?”
“嗐,没啥准不准备的,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赵景晨说话带着一股老农民特有的朴实和洒脱:“小人混进了这刑部大牢里,李恩人看小的可怜,赏了小人这一口饭吃。小人本来也没想着能真在这牢里待到死,只是想着混一天是一天。既然如今时候到了,那也就是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小人的寿数到了,没啥说的。”
“也不一定就是你,只不过现在你最合适而已。”徐宝说道:“说说看,你可还有什么心愿?随便说,能做的我都可以帮帮你。”
赵景晨想了想,犹豫了一下:“那。。。大人你能听小人说会儿话吗?”
“说话?你想说什么?”
“也没啥,就是随便乱说。”赵景晨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在这牢里住了许多年,但却没交个朋友,也没人说话唠嗑,小人这心里实在憋得慌。如果大人不急的话,陪小人说说话,就让小人过过嘴瘾,小人就心满意足了。”
徐宝点点头:“好,你说,我听。”
“多谢大人。”赵景晨似乎很惊喜的样子,竟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随后才起身说道:“小人本是山东府临淄下赵家村人士,家中也有祖上传下来两亩薄田,后来。。。”
赵景晨絮絮叨叨的说着他的故事,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怀念,眼前的景象就好像乡下农闲时老一辈在给后生讲闲话一般。
他的故事也很平淡,曾经安逸的生活,然后娶妻生子,之后一场天灾他失去了一切,背井离乡往京城逃荒的路上家人也都死了,之后来到京城做了乞丐,之后又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进了刑部大牢里做了个闲人。
整个故事里唯一有点儿特别的大概就是他的名字,据他说他本来叫赵六九,因为他是六月初九的生人,后来村里来了个道士,说他是大富大贵的命,只是受到了名字的局限,只要改个名字早晚能飞黄腾达。
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就信了,还给了那算命的道士三十文钱改了这个赵景晨的名字。
“高山景行,一尘不染。”徐宝摇摇头:“不过这个尘该是尘埃的尘,而不是你名字中这个晨曦的晨。”
“咱也不懂,反正他说这个晨好就叫这个呗。”赵景晨笑道:“进了这大牢里,说实话,日子还真不错,吃喝不愁,几位牢头儿看在李恩人的面子上也不为难咱。不过就是闷了些,没人说话。”
“左右这牢房里的犯人也不理你吗?”
“人家瞧咱身份低,看不起咱,根本不理咱。”赵景晨道:“也就是李恩人,偶尔路过的时候会跟咱打个招呼,不过也不多说啥。”
“李恩人?李头儿也不会来找你说话吗?”
“他对小人的故事也不感兴趣,他只爱听那些大人物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