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公公莫要说笑了。”刘吉摇摇头,义正言辞道:“百官所求不过是一个公道,今日若没有一个说法他们是绝不会退去的,莫说是我们几个内阁辅臣,就是陛下亲临恐怕也无济于事。”
梁芳脸色一沉:“刘阁老,话可不要说得太满,做人还是要知分寸的好。”
“天理公义便是分寸,刘吉不知梁公公在说什么。”
梁芳诧异的看着刘吉,随后气急:“刘阁老,你往日那些腌臜事也做的不少,若非皇恩浩荡你能有今日的权势?真以为今天往这里一跪往后便不用再弹棉花了?”
成华年间,刘吉是内阁纸糊三阁老中的一个,外号“刘棉花”,这名号人尽皆知,他自己也从来没有辩驳什么。不过要说他对这个名号混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
此时梁芳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刘吉心中先是一怒,随后又是一喜,猛地张开双臂大呼道:“我刘吉过往虽劣迹斑斑,但也是读的圣贤书,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如今陛下身边有奸佞侍立,我刘吉在此劝谏难道有错不成!”
“刘阁老仗义直言,我等佩服!”
“不想刘阁老竟有此心,我等岂能退缩,愿与刘阁老共进退!”
身后一时群情激奋,刘吉面露得色,梁芳冷哼一声,还要再说话,万安却道:“梁公公,还请您与陛下通禀一声,就说万安求见。”
“万阁老哪里话,您若想见,哪还用老奴通禀。您随我来便是。”
梁芳伸手将万安扶了起来,两人一同进了宫。
看着万安和梁芳离去的背影,刘吉心中更喜:这下可好,万安这是彻底不要名声了,到时候百官唾弃,他这首辅的位子是肯定坐不住了。
梁芳带着万安上了城墙,对着小皇帝三拜之后起身,万安直接道:“陛下,梁公公刚才言说您已做了决断明日早朝便会宣布,不知您做的何等决断,可否与老臣一言?”
朱佑樘也不瞒他:“万卿家,朕,朕准备将西厂关闭,你看可行吗?”
“关闭西厂?”万安看了一眼汪芷那愤愤的表情,摇头苦笑:“若老臣所料不错,陛下只是想暂时关闭西厂,待到风波平息之后再将西厂重开吧?”
“这。。。”朱佑樘脸色微微一红,支吾着不说话。
“陛下,此计不可行。”万安说道:“百官所求关闭西厂只是其一,还要将汪公公依律治罪,这两件诉求若有一件不得满足,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万安沉声道:“陛下,您要保汪公公,这是唯一的办法。若您不这么做,恐怕慈宁宫太后娘娘也不会应允。”
万安言语之间将“太后娘娘”这四个字说的极重,好像话里有话,但朱佑樘却一时不解其意。
“陛下,您看!”梁芳忽然指着宫墙下说道。
几人低头看去,却是老太监金宝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只见他循着阶梯走到近前,对着朱佑樘磕头请安罢,站起身道:“太后娘娘让老奴来跟陛下说,既然陛下一时难以决断,那便由她来帮您把今夜搪塞过去。”转头又对着怀恩道:“怀公公,咱们一起下去一趟吧。”
两人走下城墙来到百官面前,不得不说,只以气势而言,金宝和怀恩可比梁芳强的太多。只见金宝轻咳一声,随后唱喝道:“传太后娘娘口谕:朝廷自有法度,尔等在此叩门跪拜实属无益,且有碍朝廷法度,还是速速归去,明日早朝自会给尔等一个说法。”
金宝说完也不废话,转身便走,怀恩看看地上这一众官员,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也走了。
别看刘吉和这一众胆大包天的言官对小皇帝不依不饶的,可等到太后发话,他们就不敢在放肆了。
皇帝若是一时想不开想举刀子他们可以找太后做主,可如果太后动了真火儿想拿他们撒法子,那他们可就死路一条了。
大臣们互相搀扶着起身,随后三三两两的离去。
“阁老。。。”待到刘谢李三人也走了,刘正阳看着一旁的刘吉。
“你今晚就在这里跪着。”刘吉眯了眯眼睛,艰难的站起身来。
“可是太后娘娘。。。”
“你不一样。”刘吉冷哼一声:“你弟弟这副模样,你是苦主,太后娘娘再如何也不会动你。”
“可是。。。”刘正阳低头看了一眼身前酣睡不醒的弟弟:“只怕舍弟撑不过今夜。”
“哼,你这弟弟在西厂并没受多重的伤势,这些口子都是老夫今天帮他新添的。放心,看着吓人,死不了的。”
刘吉的面色不甚好看,因为事情的变化与他想的略有不同。别看只是让金宝出来使了个拖字诀,这其实已经是一种态度的表明。
太后的意思,难道是想和小皇帝一起维护汪芷?
这不可能,也没有道理啊?
或许只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吧。。。
前边老管家和轿夫已经等候多时,此时见刘吉来了,赶紧把轿帘撩开。刘吉正要上轿,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道:“约庵兄,回府之后可要早些休息,养足精神,名日早朝恐怕还要废一番唇舌。哦,对了,还要准备两副护膝带好,也可能用得上。”
“不劳万眉州费心。”刘吉头也没回就往轿子里进,可等坐进去之后,透过骄子窗帘的缝隙,看着万安那副讥讽的表情,刘吉心下更是忐忑:“大势在我,万安为何敢逆流而上?”
刘吉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万安是哪里来的底气,竟然敢和自己,敢和这近百臣公作对。
万安的底气其实说白了很简单:太后虽老,但也是女人,而女人的心,是软的。
慈宁宫的晚膳和往日没有分别,仍是一派安静祥和。
老太后看着朱佑樘只喝了半碗粥便放下了,不由的有些心疼:“傻孩子,就算天塌下来,也有皇祖母帮你顶着,你这愁眉苦脸的又成什么样子。”
“皇祖母。。。”朱佑樘委屈的看着老太后。
“唉,罢了,看来话不说明白你这心也是不安。”老太后冷冷的扫了一眼一旁跪着的汪芷,问道:“你真要保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