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智,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两位,还要释海、灭嗔,等五人,在鸡鸣寺后院一处禅房,密谈至深夜。其详情外人不得而知。但第二日,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便领着座下弟子及一干佛门修士,从别处搬至鸡鸣寺中。而鸡鸣寺,则对外宣布,白莲教教主、鸡鸣寺主持、太平兴国护法左禅师,释海,因伤重,临时紧急闭关,教中、寺中一切事务暂由长老灭嗔负责。实际上,便在当夜,释海已经随如智,连夜上了庐山。
也就在当夜,释海以凡尘修为,重伤浩然峰下来的玉莲真人郭敏一事,已经在应天府传开了。初始,许多修士不信,那释海不过凡尘修为,前些日子,还被郭敏当众打落入秦淮河,狼狈而去。但,清静峰下来的道门大修,亲口所言,言之凿凿,由不得不信。
第二日,便有不少儒家弟子,急急赶往应天府东郊紫金山,郭敏和刘伯温所住的中山学院,要拜谒两位儒门真人,求教解惑。但中山学院,大门紧闭。众儒生这才知道不妙,竟是堵在门口,议论纷纷,又惶惶然,不肯离去。到了太阳当头之时,紫金山上山下,已经是水泄不通。
这时候,一队人马,全副武装,个个身披铠甲,背负三筒破魔箭,手持泛着青光的长枪,约莫三百人,疾驰而至。众人认得,此乃吴王朱元璋的亲兵护卫队。一问,才知道是奉吴王之命,前来维系治安的。其为首将领,手持朱元璋的令牌,接过防务,将原先驻扎在此地的军队和衙役尽皆派遣至外围,命属下军士守在山道,自己则带着四名阴身儒修,上了山来,在中山学院门口,对这些儒生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劝。
而在鸡鸣寺,则是李文忠率领着一队亲兵,骑马赶至,却被挡在了门外。李文忠不得已,只好言道,自己乃是奉了吴王的命令,前来拜见探望师兄释海。如此,这才带了两个随从,从侧门进入寺中。
此起彼伏的诵经声,响彻寺院。一个个步伐矫健,灵气内敛的僧人,紧张有序地走来走去,竟然给人以军营的肃穆感觉。待绕过大雄宝殿和钟楼,来到后院的禅房中,李文忠便见到那灭嗔身披金丝袈裟,盘坐在中间,两个小沙弥分别站在其身后左右,一人两手扶着一根八环金色锡杖,一人两手端着一支三脚青色香炉。左右两边,分别坐着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及其属下弟子。
李文忠,恭谨合掌,上前数步,行礼说道,“昨夜,吴王于定中,忽感鸡鸣寺上空灵气翻腾,今日一早便得知释海教主闭关。心急之下,特命文忠前来。”
那灭嗔,也不说话,一挥僧袍,一副画面出现在李文忠面前,正是昨夜释海与郭敏等人交手的影像。李文忠见罢,大惊,正要开口。
左边弘止大师,说话了,“昨夜,我等都有见证,玉莲真人在吴王府咄咄逼人,又一路追杀至鸡鸣寺,释海教主忍无可忍,奋起一搏,最后借助舍利子之威,与那玉莲真人两败俱伤。”
看这画面,明显是释海引诱郭敏大意出手,然后突然暴起,以威势极大地秘法,逼退刘伯温、玄华子、天星子等人,重创郭敏,如何使两败俱伤?李文忠沉吟片刻,问道,“不知释海教主伤势如何?”
“阿弥陀佛,释海教主和玉莲真人都已经去了庐山。”右边,行愿大师,微微合掌。
“李都督!”
李文忠得悉释海和郭敏都上了庐山,心中又是一惊,正要再开口,却猛地听到灭嗔一声断喝,直呼己名,当下不由思索地应道,“文忠在,不知灭嗔大长老有何提点?”
“李都督,昨夜之事,你已经看到了。天下纷扰,正邪交锋,三教争雄,你受本教悟虚大师的点化,也算是佛门弟子,当此之时,可有决断?”灭嗔,坐在上首,声若滚雷,双目如电。
李文忠当日,在栖霞寺千佛崖,受悟虚指点,成为修士,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灭嗔这番话,用上了佛门神通,话还没有讲完,李文忠脑海便浮现出平时所观想的阿弥陀佛之像,万道金光闪现,便是其整个身躯也泛起一圈金色光晕。
李文忠,又是迷惘,又是清醒,片刻之后,喃喃说道,“李文忠既是佛门弟子,自然一心向佛。诸位大师,若有差遣,文忠定当..”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旁边行愿大师忽然又开口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随着其开口说话,李文忠身上金色光晕消散,整个人有仿佛鲜活过来,面色一变,略显惊慌地看着灭嗔。
“原来,悟虚大师当日传授的乃是观想入定法门。此法门,我天台宗,最是看重。今日老衲传你天台宗小止观法门。望你勤加修炼,早日真正皈依我佛。”行愿大师一边说着,一边弹指打出一道玄奥无比的神念。
李文忠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腿合掌,入了定去。
行愿大师,又一挥手,一道白色柔和的光晕,将李文忠笼罩,随后对着灭嗔说道,“想不到,此人修行的法门,隐隐契合本宗的止观法门。依此缘法,老衲出手,还望灭嗔长老莫怪。”
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皆是真人修士,而坐在上首的灭嗔,还是凡尘境界。
灭嗔合掌对着行愿大师笑道,“原来有如此缘法,灭嗔不知,大师莫怪。”
说到这里,不得不解释一下。所谓渡化,有两种所指。一种,可以称之为点化,重在启发引导。一种,则是佛门中人,面对穷凶极恶之辈,施以种种神通,在其神识打上佛法烙印,使其不再为恶,为佛门所用。这其中的分别,便是是否其人自愿皈依佛门。前一种,是种种方便,令其顿悟,主动自愿加入佛门;后一种,则是种种神通,强行洗脑,控制改变某人灵识,一般用在兽类,比如某某妖兽,被渡化,、成为寺院山门的山门护法,巡山护法..
方才,灭嗔依照先前三人商议,对李文忠使出了佛音灌顶大、法,要将李文忠强行渡化。哪知,此法施展过程中,李文忠所修的法门显露出来。行愿大师见此法门,便出手打断了灭嗔的施法传授了天台宗的小止观法门,算是天台宗和李文忠之间结了善缘。日后,李文忠要真皈依佛门,恐怕入的也是天台宗。而所谓小止观法门,名之为小,非小法门也。
吴王府,后花园,经由高人施法,一片花海,怒放的鲜花,一朵朵一层层一浪浪,凡俗之人放眼一望,了无边际,若是再凝神细看,则头晕目眩,昏沉无比。而在这片花海之中,一座精巧的殿堂,隐身于弥漫香雾之中。此刻,朱元璋正与一干人等,在里面依序而坐。除了属下文武心腹,还有玄华子、天星子等道门中人,还有随同刘伯温、郭敏从庐山浩然峰下来的儒门修士。
殿堂中的会晤,显然已经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众人各抒己见之后,都沉默地望着一直沉默的朱元璋。朱元璋,主动召集各方,但会面之后,却一直坐在那里如木雕一般,一言不发,面无表情。自从那日在鸡鸣寺,与释海,以帝师印为信物,结下盟约以来,朱元璋回转王府便直接闭关数日,出关之后,气势判若两人,常人与之相对,不觉双股打战,难以站立。有善望气者,言道,吴王有天子气。
面对着一道道如山目光,朱元璋双目睁开,身后青气如混沌初开,一条金龙首尾盘绕,似异界印记。
“本王,自加入白莲义军,所求所愿,唯在驱除胡虏,光复汉家。却不想庐山骤变,天下修士纷纷出世。”朱元璋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一切意犹未尽之言,全都自己抑扬顿挫之中,然后一边扫视着殿堂上下左右,四合八方,长叹一声,“元璋,随有修行,但终是世间俗人;白莲教虽出自佛门,但芸芸众生不过是借此自觉,方知反抗****。昨夜,鸡鸣寺上空之争,却是世外修士之争。出世入世,各不相干。是以,本王无话可说,也无须置喙。”
朱元璋的意思,很明白。自己虽然有修行,但不属于任何修士势力。自己只管凡俗之事,只求推翻元朝,平定天下。修士之争,自己概不介入。而应天府,白莲教,也主要是凡俗众生。三教相争,除了白莲教的修士,其余人等,也不应该牵涉进去。
话虽如此,但朱元璋召集手下,以及道门儒门修士,相聚王府后花园秘密殿堂,商谈此事,本身便是一种态度,因为白莲教中人一个都没请。朱元璋,只是派李文忠代表自己前去探问释海。与其说,此次商谈,朱元璋是表明自己中立立场,自己以及应天府不介入三教之争,还不如说朱元璋宽慰自己的手下心腹、以及道门儒门,阐明自己为何在应天府发生如此内斗,儒门郭敏被佛门释海打成重伤情况下,自己要不偏不倚,不闻不问,保持中立的良苦用心。
本来朱元璋和道门儒门,早有默契,要制衡白莲教,消弭白莲教在军中潜在的莫大影响。这,也是其文武心腹早已心知肚明的。是以,此次商谈,众人是想要朱元璋出面,以值此生死存亡之际,白莲教教主却阴谋重伤儒门玉莲真人,挑起内斗而问罪。有的人,甚至想着如何借此机会,逼走释海等人,将白莲教的势力连根拔起。
但朱元璋,如此说,在场的众人,也无话可说。若真的由此,使得三教争斗明面化白热化,甚至牵扯到众多凡俗之人,随之而来的后果和局面,在场中人无一人敢负责。是以,朱元璋语罢,众人尽皆称善,拱手而出。
目送着众人拱手而出,朱元璋,孤身一人在殿堂中,忽然说道,“诸位还请回避片刻,本王还想参详一下那帝师印中的天子气。”虚空中,数道阴暗扭曲的身影,退去。正是马灵华为其延请的一干阴身儒修。这些阴身儒修,平时与朱元璋形影不离,暗中护卫,随机参赞。但自从朱元璋这次从鸡鸣寺回来,炼化了帝师印中那道天下气运之后,这些阴身儒修,在十里之内,不但无所遁形,更深受那道天下浩荡气运的威压。好在后来,朱元璋将这道天子气炼化得收发由心,平时敛而不露,方才相安无事。
待阴身儒修亦退去,朱元璋身后盘绕的金龙忽然飞起,青色气流急速四溢,如`汪洋大海,充满整个殿堂。他一抬手弹指,青气汹涌,金龙飞舞。
“白莲舍身剑?!释海师兄,你真的练成了么?“朱元璋,抬手弹指,顷刻间,青气汹涌,金龙飞舞,朱元璋站在那里,如一尊杀神,又好似此间唯一的主宰。他微微仰头,隐约对着鸡鸣寺方向,轻声自语,幽不可闻。
紫金山,中山学院门外,依旧是人声鼎沸。有的即兴做诗歌文赋,或哀怨婉转,或大义凛然;有的呼朋引伴,暗中串联..好似一团随时迸发的地火。所幸朱元璋派来的亲兵卫队,起了作用,目不斜视,手持兵器,缄默不言,在众儒生组成的暗涌中,好似定海神针一般。再加上中山学院住着的浩然峰下来的儒门修士,没一人出来。这局面倒是逐渐平稳了下去。
却不料,忽然有一人从中山学院里面爬到院墙上,一手抓着院内一根苍劲树枝,一手挥舞着,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讲。中山学院的院墙,有六丈之高,此人站如此高处,开始还惨白着脸,但随即便便泰然自若,先是拍着胸膛,以项上人头担保,确认玉莲真人和青田真人昨日赴吴王府议事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中山学院。然后,自表身份和经历,言道自己乃是本地儒生胡惟庸,因看不惯佛门大肆抓人抄经之举,语出激愤,惹来性命之忧,幸得玉莲真人出手相救,又慧眼青目,送其至中山学院。最后,声泪俱下,号召众儒门弟子,前往鸡鸣寺讨个说法。
那胡惟庸,这段时间,在中山学院,治学养气,当其站在院墙上高声疾呼之时,其声传遍整个紫金山,一字一句,如黄钟大吕,敲在众儒门弟子的心头。片刻之间,聚集在紫金山的儒门弟子,便群情激愤,化作愤怒的人流,浩浩荡荡地朝着鸡鸣寺而去。
先前被派到此地的朱元璋一部亲兵卫队的将领,见状,不由暗暗叫苦,急忙带人,骑马赶到了领头的胡惟庸跟前,亮出白晃晃的兵刃,厉声喝止,要胡惟庸带着身后众人退去,不得出紫金山。
那胡惟庸,到了此刻,也断无退去的道理,忽然长啸一声,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随后,所有聚集的儒门弟子,齐声诵道,“虽千万人,吾往矣!“诵声一出,气势顿成,一股浩然正气,弥漫开来,如一道白虹,自山顶而下,无人可挡,直奔鸡鸣寺而去。
..
庐山上,阵激扬的钟声从明性峰响起。此钟声,传于华联妙法宗,以佛门灵力催动,钟声响起,或贵客拜山,以示尊荣,或强敌来犯,传讯警戒。
悟虚正在山洞中,温习百练心法和参详法界化身之法,却是没有丝毫察觉。直到刘伯温在山洞外以灵力大声喝问,悟虚方才如同从梦中醒来。
撤下禁制,悟虚走出山洞,一眼便看到了刘伯温虚托着一口金丝楠木棺材,面色凝重地望着自己。
正所谓
一剑惊起千层浪,人心似海暗涌潮。
吴王但参天子气,不见紫金浩然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