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万万不可,此人留不得啊!”听完宁成的这番话,铁平也顾不得再害怕他了,抢前一步拦在了两人的正中央,面朝金知蝉恳切地说道。
金知蝉并没有直接回答两人的话,而是拱了拱手,面带笑容地贺喜道:“恭喜铁叔!看吧,我说你能当上东平里的里魁,怎么样?”
“呃!”铁平一时被这句话呛得不知该如何应对。
里魁,就是里长。汉承秦制,县以下设乡、里和亭。里,是秦汉时期地方最基层的行政单位,而亭为治安组织。
里魁的主要职责有三,一是组织农业生产,这也是里魁最主要的职责。
二是负责收税,每年秋收的时候,里魁要协助县乡两级政府收税。
三是负责征发徭役,每年县里派发徭役,里魁也要协助办理此事。
位卑而权重,若是偏远地区,说是土皇帝一点都不为过。不过,黄有仁能够如此霸道,却是依仗着县令蔡有德的权势。
何况,汉朝的一个县,抵得上后世的一个市还多,一个里的辖区也不会小。
“前任宁大人,你这样的人才来我们金家做官家,老实说,是有些屈才了。不过,以你现在的样子也的确不适合为官。这样吧,你先去将你的家人安置好了,在到这里。如何?”金知蝉斟酌了一下,说道。
铁平还是不想让宁成进入金府,便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二小姐,这事,夫人知道了的话,不同意该怎么办?”
别看,如今金府好像事事都是金知蝉在拿主意,可一家之主还是夫人金修。更换管家这件事,金修的确是要过问的。
“铁叔,你都要当里魁的人了,这管家总得换人吧!难道,你有什么好的人选吗?”金知蝉反问道,说完,她用眼睛扫视了一下中午回来吃饭休息的方小六和童忠。
果然,这两人全都低下头,下意识地躲避开了。
方小六自然是不愿意当这个劳什子的管家,他那是有自知之明,若是吩咐他去办具体的事情还成,可管理一府的事物,还真是难为他了。
童忠倒是有这个能力,可他只关心自己的事情,不想被金家牵绊住。
这两个人都是铁平的知交好友,他们的心思,铁平又如何不懂呢?
二小姐的话说得并没有错,他走了,一时之间的确是找不到比他自己更合适的管家了。
紧接着,金知蝉又问了他一个问题:“铁叔,你也不要说什么不当这个里魁的话。别忘了,你昨天去长安城,是干什么去的?”
如果新皇真得允准了将黄有仁的田宅赏赐给那些因为伤残而退役的郎官军士兵,不用金知蝉提醒,铁平自己也知道,他当这个里魁的作用就无比重要了。
县官不如现管,他当了里魁才能够更好的照顾那些老兄弟以及他们的家属。
“好了,都散了吧!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金知蝉像个小大人一般,挥了挥手,让童忠和方小六先去办事,随即,她又说道:“对了,宁成是吧,黄有仁剩下的田宅文书,是你给我呢,还是那个窦大胡子给私吞了?”
宁成从背后解下一个包袱递给了铁平,然后向着金知蝉拱了拱手,说道:“二小姐,都在这里,你拿去看看吧!在下这就回去安排好,明日一早再来见过夫人、小姐和公子,告辞!”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铁叔,你先把这东西放回书房里,妥善保管好。包袱放高一些,省得让豚儿那个熊孩子拿去当柴火烧了。放好东西后,你跟着我出去走走!等东方先生回来之后,再和他好好统计一下这里面具体都有那些东西。唉,我现在一看到这些竹简,头都大了。”金知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脸上满是无奈之色。
最为一个有文化的华夏人,穿越到汉代居然不认得字,看了书籍就头疼,这真得让金知蝉感到很无语。
“诺!”铁平答应一声,赶忙步入书房,看了看四周,书房里还真没有什么高大的家具,于是,他一纵身,将包袱县放置在房梁上。
“二小姐,咱们这是去哪,用不用我套上牛车啊?”铁平来到角门前,轻声问道。
若是马车,金知蝉还会考虑一下,至于牛车,她实在是无福消受,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就想在这乡间走一走。”
金知蝉走前前面,小腿小脚的,走得却极为欢快。也难怪她,自从穿越至今已经两个月左右,除了坐马车来回奔波几次之外,她一直连大门都没有出过。上一次,去新丰县城,还是坐得马车。
东平里虽然处在长安城周边,可乡间没有什么好路,好在最近今天没有下雨,地上的土路并不泥泞。黄土高原多尘土,这个时候关中地区已经显现出水土流失的弊病了。
金知蝉并没有向黄家镇民居的地方和市集里走去,而是走向了农田。
一路上,有不少衣衫不整的熊孩子在玩耍,不过,他们和她们一看到金知蝉和铁平主仆二人,立刻跑开,躲在墙角和屋檐下,像极了将头埋进沙土中鸵鸟,明明身子就露在外面,还在拼命地躲避着金知蝉好奇地目光。
如今的金家,再也不是前几天黄家镇人眼中的孤儿寡母了。土霸王黄有仁欺上门去,反而被金家生擒活拿,这的确是大事,可金家胆大包天,居然敢压着黄有仁去新丰县县令那里告状,黄家镇的黄家族人们曾替这个寡妇家默哀了。结果,黄有仁和他的后台全都于昨日被两个更大的官员直接斩了。
要知道,一年四季,一般情况下,只有秋后才会处决犯人。这个时候正式农忙时节,黄有仁一家老小和他的三个兄弟,全都被杀,那就非同寻常了。
于是,黄家镇上上下下都怕极了金家,大人一回家就会反复叮嘱自己的儿女,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出门,即便出了门,要是见到金家的人,立刻躲起来。这就是那些孩子一看到他们就立刻躲避起来的原因。
当然,这些孩子并不认得金知蝉,而是铁平的独臂实在是太明显了。
新鲜干净的空气,混杂着泥土和麦苗的香气,金知蝉快步疾行,时不时还会做几个深呼吸,好好享受一下这种没有雾霾的日子。
三月三穿越到苏醒,守孝四十九天,到今天刚好是五月一日。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劳动节,农夫们也没有春耕时候那么忙碌了,三三两两聚在树下,躲避着夏日正午后的酷暑。
那些人一看到金知蝉和铁平,都主动压低了声音,根本不敢往这里看。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是黄有仁名下的佃户,雇主已死,前途未卜。
今年的粮产是一回事,可是,他们大部分人都还欠着黄有仁的钱,乡间的地主们除了主营业务收入——粮食之外,还有一个财产的增长点,那就是高利贷。
尤其是这些背后有靠山,在地方上家族力量很强的大地主,高利贷放得更是远远超出了东平里这片区域。
“铁叔,这田地里的麦苗是不是全都种的这么稀疏?我看着,这些麦苗有些植株相差很大啊!”金知蝉有些疑惑的问道。
金知蝉前一世是个典型的城市孩子,没有种过田,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种田。可没见过猪跑,也还吃过猪肉。
她到外地旅游的时候,金黄的麦子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就像一座金色的海洋,微风一吹,麦子一晃一晃的就像波浪一样,它们相互拍打着,嬉戏着。
可眼前的麦田呢?
麦田里,小麦的植株稀稀拉拉,高矮不齐,没有垄沟,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排灌系统。这里可是紧挨着渭河,黄家镇的田地可以称得上是极为优质的良田了。
“我没有种过地,以前见过的农田也都是这个样子?二小姐,你觉得有哪里不妥吗?”铁平摸了摸头,照实说道。
“不妥的地方很多。铁叔,这里一亩地一年能收多少石粮食啊?”
“不太清楚,一亩地一年总能收个一百多石吧?”铁平不确定地回答道。
“唉!产量居然这么低,这些做地主们也真傻,光靠着剥削手下的佃户,一年又能赚多少钱?这五六年内,内史的粮价还是涨不上去。铁叔,你当了里长,如果继续光靠种粮食,就想帮着你那些兄弟发家致富,无异于是痴人说梦啊!”金知蝉实在看不下去了,指着眼前的麦田,大摇其头道。
铁平听完,也深思了起来,金知蝉说得很多,他都不懂,可有一点,二小姐并没有说错。自从汉文帝登基之后,文帝景帝相继施行黄老之治,使得关中地区的粮价大降,一直稳定在一斗粮食五六钱的价格。也正因为如此,他在长安城才能坚持见到夫人一家。
不然的话,别说是铁李氏和铁平的医药费,就是吃得东西就能够把他们一家压垮。
谷贱伤农,莫不如是。
“哼!哪里来的无知妇孺,你这汉子,不让女孩子在家中吃奶,跑到这地里胡说八道!……”就在此时,一块田里有人跳来,指着金知蝉的鼻子骂道。
后面的话,说得太快,金知蝉没有听清,不过,她却看清了骂自己的人,原来是个糟老头子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