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责怪你，除了你照顾不好自己这件事。

　　……

　　“小明，小明醒醒，姐姐回来了！”

　　姐……姐姐？！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张稚嫩却温柔的笑脸，身体里的力量少得可怜，对了，他是明德尔艾斯托拉涅欧，现在才4岁，和亲生姐姐相依为命。姐姐被那个男人带走了3天，他也3天滴水未进。

　　“姐姐你回来了，那个男人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我好怕！”明德尔发育不良的身体全部窝在少女怀里，因为恐惧和饥饿轻微颤抖着。

　　“姐姐当然没事，还有小明，那是爸爸，以后不要再叫‘那个男人’了。”少女点了点他的鼻头，拿过面包和牛奶递给他，“刚醒了饿了吧？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行。”

　　推开食物，明德尔小手攥紧少女的十指，“小明要和姐姐一直在一起！”

　　他只有一个亲人，一个姐姐，母亲早就去世了，而两人应该称之为父亲的那个男人，或许死了更好些。那个男人从未给姐弟俩一点温情，沉溺在人体实验中，妄想通过这种不人道的手段实现家族复兴。

　　明德尔知道少女希望他能快乐地成长，编造无数善意的谎言，但他更清楚事实是怎么样的。

　　伸手撩开少女的刘海，掰住她的头不让她转动，原本那张清秀的脸上，一个黝黑渗人的洞替占据了右眼的位置。

　　那个该死的实验缺少合适的载体，然后他的姐姐失去了右眼。

　　他一直渴望长大，现在却庆幸自己只有4岁，因为只有孩子可以肆意哭泣。

　　“小明不要看了，姐姐没事，真的。”少女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打着，柔声安慰，“至少姐姐还陪在你身边啊，姐姐不会离开你的。眼睛的话也不用在意，我毕竟是艾斯托拉涅欧的小姐，很快就会移植新的，所以小明不可以嫌弃姐姐变丑了哦！”

　　嫌弃？怎么会嫌弃，抱住姐姐的手越发用力，想到实验载体90%的死亡率，少女还活着明德尔已经很满足了。

　　只要还活着。

　　像是特地为了驱散他周身的阴暗，半个月后少女移植了新的右眼恢复面容，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却没能让明德尔心里的温度有多少提升。

　　他心知肚明，如果姐姐没有另外的利用价值的话，那个疯魔的男人和冷血的家族是不会耗费财力物力给姐姐做手术的。

　　可那又如何呢？以他的年纪，他的实力，什么都做不了。

　　为了安心，明德尔哪怕上厕所也要拉着姐姐的手，一秒钟也不愿意和她分开。

　　直到他偷听了大人们的谈话。

　　“……经费已经不够了，实验已经进行到了关键步骤，可不能有一丝差错，必须想办法，上次和你说的那个事考虑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你说那位少爷真能看上我女儿？她长得又不是特别漂亮，别最后吹了，白白浪费一只眼睛。”

　　“这不用担心，我有内部消息，嫡系小姐被送过去的可不多，光这一点就足够了，据说彭格列那位公子正在招揽自己的班底，就算不能当个情妇，随便几个晚上我们得到的好处也足够了……”

　　手心几乎被掐出血来，明德尔强忍着惊慌和怒气继续听下去。

　　“……上次你女儿的实验算是成功了一半，有什么头绪没有？”

　　“看起来还是载体档次还有自身意愿的问题，她遗传了母亲的体质，有点幻术天赋，和轮回之眼能够契合一部分，如果不是要把她送去彭格列，还可以试试移植到左眼……”

　　彭格列，送走，幻术天赋，轮回之眼……这些词语在他脑海里不断徘徊着，最终都化作执念。

　　不能让他们把姐姐送走，不能让姐姐再次失去眼睛。

　　那天晚上，他敲开了男人的书房门，第一次和自己另一血缘的提供者对话。

　　“父亲大人。”明德尔不停告诉自己要镇定，镇定，不能露出任何怨恨的情绪，否则计划实施的可能性为零。

　　男人——明德尔不记得，也不愿记得他的名字——诧异道：“嗯？你叫……”

　　“我是明德尔，我来找父亲大人有事情商量，关于轮回之眼的移植实验。”比起成年人心里的弯弯绕绕，明德尔完全不够看，所以干脆开门见山，“我的幻术天赋比姐姐好多了，我自愿做轮回之眼的载体。”

　　和轮回之眼扯上关系，男人立刻变得狂热不已，对明德尔做了一系列检查之后如获至宝，眼中燃烧起两簇火焰。

　　几天后，在被拉上手术台之前，明德尔奋力挣开束缚，在大人们欲撕碎他的眼光中大声道：“我是有条件的！如果你们不答应，我不会心甘情愿的，实验需要载体百分百配合才有可能成功的吧？！”

　　“乖儿子，乖小明！”男人急切道，“什么条件爸爸都答应你。”

　　“不要叫我小明！”那是姐姐的专属称呼，明德尔死死盯着眼前这些家族的掌权者，“我当载体，你们就不能动姐姐，不能把她送到那个什么彭格列去！”

　　结果自然是好的。

　　冰冷的手术刀，被迫扩张精神力的剧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令人毛骨悚然的六道轮回……

　　明德尔感知到的时间被无限放慢，过了几百年甚至更久，期间不知道有多少次濒临崩溃，但始终有一丝温暖的光环绕他的心脏，为他提供动能。

　　撑过去，撑过去就能获得轮回之眼的力量，然后再也没有人能够欺负他和姐姐了……

　　这场手术耗尽了大人们的所有心力，但成功足以抵消一切代价，他们肆意狂欢，一时忘记了他们的杰作——变成了半个魔鬼的明德尔。

　　只有4岁却历尽轮回的明德尔第一次赞同那个男人的决定，强大的力量让他几乎要飞起来，飞到姐姐身边去告诉她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她了。

　　可是没有找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哪里都没有。

　　为什么会没有呢？

　　无须再用小心翼翼的态度讨好，明德尔直接进入了那个男人的梦境读取他的记忆。

　　在他和男人交涉的那天，少女就在门后，而在他离开之后——

　　“……我自愿去彭格列，一定会努力讨好彭格列的公子，争取当上固定的情妇，为家族争取资金，但我有一个条件。”

　　“请务必好好照顾小明，他身体不好，轮回之眼的移植实验支撑不下来的。”

　　“我答应你。”

　　姐姐被送走了，他却还是上了手术台，就在同一天。

　　“kufufufu……kuhahaha……让我看看还有什么……”

　　没有关系的，他现在已经有了力量，可以把姐姐接回来，再杀了那个欺负她的男人。

　　“……家主，消息传来说彭格列那边出了差错，那位少爷大发雷霆，被送去的小姐们都被处理了，包括我们家的小姐。”

　　“真是没用啊，过段时间再挑一个送过去好了。”

　　……

　　我从轮回的尽头回来了，可是我最爱的姐姐，你在哪里。

　　那就让艾斯托拉涅欧家族，彭格列家族还有全部黑手党一起陪葬吧。

　　……

　　“小明，小明醒醒，姐姐在这里！”

　　姐……姐姐？！

　　六道骸一睁开眼就看见奈奈坐在一边，一脸焦急，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全是冷汗。

　　“做噩梦了吗？纲君房间在你旁边，刚才他被你的动静吓坏了。”奈奈递上一杯热牛奶，喂六道骸喝了几口。

　　“kufufufu~大外甥真是多管闲事……疼！”

　　奈奈扯着六道骸褪光婴儿肥的脸，教训道：“纲君是关心你啊，你做舅舅的要好好疼爱他才可以。”

　　“不要，我最讨厌彭格列了！”六道骸抱住奈奈，将头埋在她的肩膀里闷声道：“我梦见姐姐离开我了，被杀了……”

　　“傻小明，姐姐一直都好着呢，倒是你为什么一直不来找姐姐？”奈奈拍着他的背不满道，“不知道姐姐有多想你么。”

　　“我……”

　　他当然知道。

　　当年怒火攻心将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人全部斩杀，他并不后悔。而衣衫不整的奈奈遇上来调查的g田家光时，他还没来得及走，用幻术隐藏在角落里，他欣喜若狂，却又怯于相聚。

　　“……我怕姐姐会怪我。”

　　奈奈和他不一样，在他没出生前，姐弟俩的母亲没有死，那个男人也不曾为人体实验疯狂，一家三口有过一段幸福时光，奈奈的“父亲”始终叫得心甘情愿。

　　而拥有了轮回之眼的他变成了一个怪物，如果要在唯一让他感受过亲情的姐姐眼中看到恐惧、责怪的神色，他宁愿不再见她。所以六道骸用幻术干扰了当时所有人的记忆，让g田家光及其他彭格列门外顾问认为艾斯托拉涅欧家族除了奈奈一个不剩。之后他与柿本千种和城岛犬辗转各地，手上沾满血腥，进了复仇者监狱，直到不久之前才逃出来到并盛，因为奈奈也因为彭格列。

　　极其想念的同时又害怕靠近，六道骸甚至没有注意到奈奈的养子就是他们的目标，彭格列十代目g田纲吉。

　　“真是傻瓜……”肩膀处的布料被液体浸湿，奈奈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她一直都知道的，知道他的希望，所以装作一片空白，借助彭格列的同情安顿自己，来到日本后，人单力薄却从未放弃寻找。

　　“父亲也好，家族也好，对我来说，都比不上小明的一根头发重要。”

　　“我永远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责怪你，除了你照顾不好自己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