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秦景深的助理叫齐涯。

　　工作能力强，效率高，做事雷厉风行，且能不惧秦先生的冷面低气压，多年来无数次救一众受冷气笼罩的小可怜儿们于水火之中。

　　人称江湖救死处处长。

　　但齐涯今天感觉背后有点凉。

　　不是因为秦先生情绪不好，而是因为他注意到，秦先生刚才回来的时候居然打包了一份五味斋的卤味。

　　秦先生口味喜清淡，那么这份卤味打包给谁，就非常让人疑惑了。

　　齐涯想，总不可能是给我的。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热烈，秦景深放下文件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事？”

　　齐涯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话这么说，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往打包盒那里瞟，秦景深看见了，淡淡开了口：“想吃就去买，我记得公司好像没有拖欠过你的工资。”

　　不不不。

　　这可比拖欠工资可怕多了。

　　齐涯默默盯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能按捺住心里的好奇，问：“先生，您这份卤味……是打包给谁的？”

　　秦景深低头看着文件，闻言头都没抬：“给很可爱的小东西。”

　　很可爱的，小东西。

　　齐涯觉得这几个字简直宠溺。

　　他又想起上次秦先生让他送的那些宠物用品，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秦先生恐怕是谈恋爱了。

　　齐涯在心里默默推测。

　　秦先生不是喜欢养宠物的性格，那个小毛团不出意外应该是别人送的。

　　这份卤味肯定也不是给小狗的，毕竟小动物吃了会掉毛。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秦先生有了交往的对象，这个人喜欢养宠物喜欢吃卤味，而且应该已经和秦先生同居住一起了。

　　齐涯自觉这波推理可以给满分。

　　他忍不住又瞄了一眼秦景深，心里很是感叹，同居养宠物打包卤味，还有可爱的小东西什么的，简直厉害。

　　我以前还腹诽过您这种性格恐怕是要注孤生，没想到居然还挺浪漫。

　　是我误会您了，失敬失敬。

　　齐涯：［可了不得］.jpg

　　这边秦先生因为一份打包的卤味被助理脑补出一段故事。另一边，温琅背着傅同给的吉他出门，匆匆往片场走。

　　刚进去，迎面看见小仓鼠拿着手机跑了过来：“琅哥，宋哥电话。”

　　温琅拿过来，刚接通，就听到了宋黎的咆哮声：“搞事！搞事！你又给我搞事！微博上那是怎么回事？你想唱歌就不能提前给我说吗？啊？！”

　　温琅把手机放的远了点：“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微博这件事，我自己都是刚刚才知道的。”

　　宋黎：“……”

　　宋黎深吸一口气：“怎么回事？”

　　温琅把傅同的骚操作给他说了。

　　宋黎听了只觉得脑壳痛：“算了算了，你们大佬你们任性，讲道理，我觉得带你们这种大妖怪根本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头秃也就算了，还折寿。”

　　温琅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语气特别诚恳的建议宋黎：“要不你去和傅同的经纪人联系一下？我想他现在肯定特别能理解你的心情。”

　　联系了干嘛，抱头痛哭吗？

　　还是比一比谁家大佬更能折腾？

　　宋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着在那里酝酿。

　　温琅听着他那边没声音，以为这是在无声的宣告结束，于是把手机往舒河怀里一扔，去了化妆间上妆。

　　刚酝酿好词汇准备开口叨逼叨的宋黎：“……”

　　小仓鼠抱着手机站在边上，礼貌性的在心里同情了他三秒。

　　温琅花了半小时上妆换衣服，然后翻开剧本又过了一遍。

　　他今天要拍的是场个人戏。

　　霍铮带着周肖微去了邵阳城，他们在那里找到了从前霍宅的老管家，老人看着他们老泪纵横，终于把多年前的那段往事给说了出来。

　　这段故事里，有怀念，也有遗憾。

　　但霍铮知道，他在说谎。

　　老人不忍心，所以选择将十二年前的真相彻底隐藏，可他不知道，其实霍铮当年就在那里，在种着木芙蓉花的角落里，亲眼把所有看得真真切切。

　　他沉默的站在那里听老人说话。

　　最后，周肖微泣不成声，但还是听出了老管家刻意隐瞒的地方，不依不饶去问那些潜藏在深处的细节。

　　十二年前，大火，曾经。

　　霍铮就是在这个时候爆发的。

　　他闭了闭眼睛，突然间什么都不想再继续听，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是熙熙攘攘的大街，热闹仿佛无穷无尽，他独自站在那里，看到很多人从他面前走过去，脸上带着笑，无忧无虑。

　　平生第一次，霍铮感受到了辗转孤独，还有不甘心的滋味。

　　这段戏只有三分钟不到，却是《人间山河》里很重要的一个点，作用可以说是承前启后，决定了这个故事能不能在特定的情绪之下娓娓道来。

　　陈嘉抬头：“准备好了没？”

　　温琅最后又酝酿了一下情绪，闻言点了点头：“差不多了。”

　　陈嘉挥手：“开始！”

　　因为太紧张，连拽洋词都忘了。

　　周围的人开始来来回回走动，视线所及的地方繁荣极了，可霍铮站着的地方却像是被人给遗忘，比最阴暗的角落还要冷清。

　　冷清的不是地方，是他的人。

　　温琅站在人群里，慢慢把霍铮的情绪融入到自己的心里。

　　他想霍铮的前十二年。

　　万千宠爱，无忧无虑。

　　又想霍铮的后十二年。

　　如履薄冰，负重前行。

　　十二年前穿着白衬衫逗猫大笑，折花送给隔壁小青梅的小少爷。

　　十二年后穿着军服眉眼冷冽，沉默站在那里漠视生死的霍大少。

　　他们出现在温琅心上，然后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温琅终于抬起了眼。

　　陈嘉在镜头后看着，目光触及到他眼睛的一瞬间，心猛地跳了起来。

　　那是种什么样的眼神呢？

　　没有之前那种像是被笼了层雾的掩饰，它很坦荡，半点隐忍都不带，彻彻底底把自己展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你以为自己一眼就可以看透，可等到真正靠近想要窥探的时候，却发现坦荡的尽头，是更加难以言说的矛盾。

　　天真是霍铮，世故是霍铮。

　　热烈是霍铮，冷漠也是霍铮。

　　……

　　在那一眼里，陈嘉仿佛窥见了霍铮的一生。

　　陈嘉愣住了，目光无意识的从镜头上移开，朝着后面的温琅看了过去。

　　他站在那里，眼神淡淡的。

　　陈嘉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静静等着温琅接下来的层次，不久后，终于看到他动了。

　　霍铮转过身，沿着他出来时走过的的那条路，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他进了宅子，周围突然起了风，宅门在他背后开始慢慢合拢。

　　霍铮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着，而就在那扇门只剩下一道缝隙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淡淡朝门外的喧嚣热闹看了一眼。

　　门在这一刻彻底合上了。

　　热闹是旁人的热闹。

　　而霍铮，终究只能是孤独的霍铮。

　　四周鸦雀无声。

　　直到被副导提示了一声，陈嘉才如梦初醒，连回放都没看：“过过过！”

　　温琅走下去，舒河抱着他的保温杯喜滋滋跑过来：“琅哥你好棒！刚才那个眼神我差点就看哭了！”

　　追星仓鼠舒小河，今天也在非常努力的夸自家爱豆。

　　温琅觉得自己这个小迷弟非常有眼光，至少比陈嘉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喜欢睚眦，那也太重口味了。

　　温琅喝了口枸杞水，眯起眼睛。

　　舒河凑过来：“不过琅哥，你有没有发现这部剧某些地方很奇怪？”

　　“哪里奇怪？”

　　“我老觉得这部剧里的主角不是你也不是云雅姐，而是那丛木芙蓉花。”

　　“嗯？”

　　“你看它镜头那么多，回忆杀里也一样，猝不及防就上位了。”

　　温琅：“……”

　　果然有文化就是不一样，观察事物的角度都如此与众不同。

　　边上小仓鼠还在等他的答案，脸颊不自觉鼓了起来。温琅看了一眼，觉得小朋友还挺可爱，于是抬手在他翘起来的呆毛上撸了下。

　　小仓鼠：！！！

　　舒河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我是谁？我在哪？

　　刚才不是我的错觉吧！

　　我爱豆对我摸头杀了！

　　摸头杀啊！

　　小仓鼠傻乎乎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捧脸笑起来。

　　嘿嘿嘿嘿被摸头了。

　　好想到滚轮里跑几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