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帝尚未完全理清头绪双足已稳稳踏落在堕落城东门外海滩。片刻后他那拖长的身影覆盖着一串深达寸许的脚印一颗心躁动而又沉重。
他自然觉得如此入城绝非好事无论会否被人看穿他早已不是那个二公子兰傲怕都不会轻易放他离开。一旦他们的秘密泄漏出去便可能遭遇正邪双方的全面打击立足未稳人手毕竟不足的他们必将全军覆没。
怎可能猜不到他去过他们的大本营?怎可能猜不到他收获的信息呢?
但他此刻心情却又躁动的不能平静早先的那番装模作样融入前世性情如同勾起他内心那潜藏的**之火般仿佛他当真是那个无所畏惧目空一切的二公子。
仿佛他真能这么走进去问道想知道的一切再无人可阻的安然离开。
带着这两种矛盾的情绪他终于还是踏进堕落城里步子缓慢的在街道上漫步走动着。
果不其然不过半刻钟功夫远远便有一队堕落城主的巡守急急而来在他面前成两列排开带队那人走近见礼着道:
“城主有请!”
细雨霏霏的街道上再没有旁的行人大半日前尚在经营的部分商铺如今都已关门上锁。兰帝随着一行人穿过雨幕行足半个时辰终于到达三人高黑色城主府邸大门。
不待守门的人通报他已跨步行出双掌狠狠将厚实沉重的金属门推将开来。内心那丝源自理智而生的不安和退怯之意虽着动作的宣泄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领路的巡守见之露出些许诧异哪里见过这种‘尊贵’的客人心里反道他莫非有‘开门’怪癖却也不多言率先进门朝正厅方向行去。
踏上台阶早已见着蓄意未以护体真气隔离细雨的狼狈兰帝而备好擦拭巾布的侍女及时凑近同时便有人朝里通报着打开厅门。
身后隔着两栋建筑的府邸大门此时传来沉重而清晰的关闭声。
本以为开门便能见着那前世的亲生大哥不料里头竟只坐着个肤色暗灰的女人从那通报之人嘴里称谓中才得知她竟是这里的城主后踏入大厅的他身后厅门随即关闭。
此刻已完全融入扮演角色的兰帝不待她开口脸色就那么一沉冷喝道“大哥便让你来见我么?”
那女城主闻言同时默然起身退站到座椅一侧抬手启动个机关后大厅尽头的墙壁便缓缓沉入地下露出后头的空间来。
“道主久候多时二公子请。”
说罢她便自维持着请势低垂着头脸再没有多说半个字的打算。兰帝也不再理她自顾走了进去后背后沉没的墙壁又缓缓升起。
走道里有两侧墙壁上的能量焰火照耀光线倒也不减多少。
行过一条长达百丈的纯粹同道后再顺着台阶走了九十九级才终于穿过珠帘见着那房厅里坐着的一男两女三个人。
居中的男人有着张英俊的脸威势逼人的眸子一身凡脱俗散蓝白柔光的衣冠装束衬托的他仿佛似个天上仙境中的帝皇一般。
简直就让兰帝忍不住觉得若将他放进天玄大帝殿再合适不过。
兰帝仍旧装模作样不带任何感情的恭敬见礼暗自大着胆子的识别那两个女人身份。那右的红色一群女人气质显比左那个沉稳得多看他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份故亲相见的温和。
左那个着身金装的女子却就差得远了。坐姿轻佻且不说单是见到他进来时匆匆将盛装酒液的杯子放落台上的动作就失却太多稳重看他的眼神全是好奇。
这般简单推想之下却竟没有认错。
那兰傲神色不动的看着听着他的见礼直到身旁两个妻妾都自回应过了才自缓缓开口道“二弟这条长廊和阶梯如何?原本在这里讲究不来这些但知道你要来就专门耗费百余真气丹以仙法临时建造出来了。”
兰帝实在不明白他怎会见面就问个如此古怪的问题心里方才来时就只觉得他太过摆架子在这种地方建造条这样的通道和阶梯明明片刻就能到达的这里因此一来硬生生多余耗去旁人时间。
予人见之不易的感受。但听他这么说起显是别有含义专程为他而筑心念急转开口答道:
“大哥庙堂之高已是身不由己。看来我是不该来的。”
才自答罢就见兰傲右侧那当是正牌大嫂的女人神色蓦的微变就已心知不好。
却见兰傲神色仍旧不变接话道“父主当年曾道‘我们兄弟所走之路虽似不同却又并无不同。道路如长廊阶梯步步稳妥方能行上高处。’小时我甚贪恋美女正值那般年纪时就曾在家中大殿的龙梯上因偷窥美侍乍泄春光而险些失足摔将下去过。”
他自这么不着边际的扯着这些末了又缓缓摇头道“二弟一定已忘记父主当年对我们兄弟说出这话后又说过些什么吧!”
兰帝才要开口诈作日久忘却兰傲已自接着道“二弟当然不会记得。只因二弟早已忘记前世。父主后来告诫我们兄弟道‘情之近在于信;情之远在于疑。’自那之后二弟每逢来见我无论任何理由都不能让你稍等片刻便是底下的人以天大事情为理由也不过是挨二弟一阵掌嘴。
而我却总不减恶作剧之心总喜欢看手下人多受这些无端体痛总喜欢感受二弟排除那诸多可能生出积累的猜疑如此总让我日渐多疑的心得有依凭。似这种多余的道路二弟当然会拆了它岂容这等障碍横于其中枉增疑虑?”
兰帝内心那最后试图蒙混过关的希望就此被打的烟消云散。在诧异他着让人没有空袭可钻的高明试探同时又隐隐的对那已遗忘的前世父亲兰长风生出莫名敬佩感受。
世人间的感情生疏与其说是被诸多事情影响改变与其说是被时间冲淡。不如说是因这些而生疑而不能再那般信任对方但这本身似有因旁人总怀着欺骗而起。
若信任永在若疑惑永不存任何感情又岂有淡却改变的可能?亲情如此让人信封只因人人都知道且相信绝大多数的父母永远都不会害你。
既然已经被试穿再硬装也是多余兰帝也就坦然了干脆就不待招呼的坐下平静的开口问道“不错我根本就不是你前世的那个弟弟。打算如何落我?这里想来该埋伏不少人手吧。”
兰傲沉默不语的端起酒杯自顾饮着。一旁那红衣女人神色黯然的叹气道“父主生前总在教导你修行时道人生往往如梦。过去我尚不懂如今却明白了一个人一旦失却记忆变化竟可这么大。连如此不可能的想法和话都生的出来。我十四岁便嫁入兰家也算的是你看你长大真难以接受……”
兰帝听她说得真切哪怕丝毫不记得她心里竟也有些被触动仿佛无意伤着极不该伤的人心一般生出悔意。
兰傲此时才缓缓开口道“二弟留下三年吧。我自会替你恢复遗忘的前世记忆。”
兰帝才方生出的些许悔意顿时没了。不屑道“说到底还是要将我囚禁这恐怕得看你布了多少厉害人手。”
说话间已暗自凝聚运转起生死轮回静放扶手上的那只右手随时准备拔出腰间的血冷吟心下丝毫不敢托大。
一直好生气的兰傲突然愤然起身那随之迸射扩散出来的强大真气让兰帝不禁为之汗颜几乎怀疑前世他怎么能当得惩处禁地战神的。
面上却好不动色随之立起冷然道“一偶之地的妖魔之主以为当真能闹得天地大乱称霸为尊么?区区人力何以抗衡正邪之神!”
本已眼见要作的兰傲听他这般说反倒又突然没了怒气双手缓缓负在背后浓眉一挑淡淡道“说起来二弟此来是为探询情报如今你尽管问吧。倘若真能离开也不致让你空走这一趟。”
见他如此沉着自信兰帝不禁对周遭探询不到的埋伏更忧心了。嘴上却道“又有什么好问?目的已昭然若揭我自出去后你们的白日梦也就彻底告结。”
兰傲听了反倒笑道“那你又何必来?”
“想来便来一如想走便走。”
这话前面一般道是真的所以会来这里主要原因却是因为那种被唤起的性情带入感作崇换着平日绝不会如此涉险直接驾起白昼魔剑走人回去了。
“二弟父主过去告诫我们绝不要轻易纵容自己放弃希望尽管为兄不知你失忆后到底遭遇过什么却仍旧要坚持唤回你失却的过往至于那之后你将如何自处会否仍旧如此这般我也绝不会为今日决定后悔就是。但你要知道也许你会因此疯掉也不定就看造化了。”
知他出手在即兰帝不由凝神警惕。
只见兰傲说罢抬手使个开启仙阵的法术身后那面附上强大阵力的墙壁便自缓缓打开本以为里面藏着帮手的兰帝感受到那里头散溢出来的能量波动看到里头那附加法术的棺木禁不住一呆内心更生出曾相识的莫名惊畏。
那是……
兰傲缓缓道“二弟现在就让你知道大哥我将凭何对抗正邪之神……”
那是——如地魔宫中尊奉的不灭神之体!
‘这怎可能……’
棺木打开自从散出的彩色能量如天上炙阳众星皆不能比。兰傲双目同时失去神采变得如同死人一般兰帝顿时惊醒过来知道他的精神已通过脱窍法术进入那棺木里的神之体内哪里还敢犹豫?
当即不顾一切的拔剑出手身形化光全力以赴的朝那棺木扑去只盼能阻止兰傲与那神之体的完全融会。
他反应已然及时出手更是极快几乎可说他自有记忆以来就从来不曾有过如此自认完美的出剑。但是当他扑近时内心也同时陷入绝望。
无坚不摧的血冷吟刺在一层七彩能量光罩上只激起阵阵波纹般的涟漪根本不能穿过。不可逾越的能量差距现实瞬间让他想起当日的火栖云顿时放弃继续攻击的念头便要抽身退逃。
凭空而生的能量光雾已将他整个包裹其中那强大的仿佛能轻易将他强韧身体撕碎的拉扯力道让他根本连一个指头都不能自控动弹。
在这等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面前恐惧和绝望油然而生。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棺木完全打开眼睁睁看着里头那容貌跟兰傲有七分酷似紧闭着的双目缓缓睁开。
就只能听着那神之体出的缥缈声音无处不在又让人不能认为是从那身体里出。
“以神之力自冥冥天地中召唤那丧失的虚妄……以神之力破除那凡尘孱弱而狂妄的无情意想……以神之力召唤天地万灵内心那真情渴望……”
兰帝终于知道了终于知道太上真尊口中那堕入情孽魔障而万劫不复的大弟子是谁也终于知道这神之体何以被兰傲所能驱使拥有……
兰长风就是太上真尊的大弟子就是那个修成神之不灭的‘非人’这具神体便是他留给兰傲最不可替代的无价‘遗产’……
棺木中的那具环绕七彩亮光的神体缓缓飞出近至兰帝面前时那只右手逐渐太高中指轻轻点落在他额头无数似杂乱似有序的意识波疯狂涌入兰帝脑海伴随着的如强劲的电流冲击瞬间将他击晕过去霎时没了意识……
静静作罢了这一切的兰傲沉默看着兰帝软倒在地上又自驱使着神之体缓缓倒退着飞回棺木中意识脱离那躯体回到去本体。
那对失去活人光彩的眼珠同时回复色彩。他右侧那一身红衣的正妻一脸黯然之色无声探出右臂轻轻搭放在他手臂上。
左侧那金衫女人从一脸惊骇的失神中恢复过来兴奋而又激动的挽着他道“果然还是道主无敌天下道主道是说的二公子如何厉害实际上在道主面前哪里堪得一击……”
她自说道这里原本神色静默的兰傲突然冷眼瞪将过去骇怕之下那后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心里只觉得莫明其妙无端的怎这般看人?
兰傲见她闭嘴也不再理她自道“着人安置好二弟住处若他醒来挺不过已疯就好生照料。若挺了过去又非要离开不要阻拦;若愿意留下无论他想要什么都不允许有人说给不得。”
那红衣正妻闻言轻轻应了。才受冷眼的那金衫女人忙想唤回兰傲温柔故意撒娇问道“道主当真什么都给得吗?连切身都舍得给吗?”
本不过是过往常说的撒娇玩笑话儿不过想听兰傲说几句好听话的却不料换来兰傲更寒冷的冷眼。
她自被惊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的喏喏道“道主你……怎么这般看着……”
兰傲打算她说话冷冷道“方才忘记告诉二弟原本并未曾疑他这走到和阶梯也不过是昔日的恶作剧心情。所以察觉有异只因他若还是他绝不会称呼你为嫂子。”
说罢起身拂袖将她因紧张而紧拽他衣袖的手甩开去。再不看她一眼的大步朝一侧的门行去。完全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翻脸无情的金衫女人骇怕惊慌的追上紧拽他衣袖抽泣问道:
“道主妾身说错做错了什么一片痴心却换得道主如此无情!”
兰傲哪里还理她一把甩开她后便自离开走了。她见如此只得转而跪坐红衣女人面前抱着她腿哭喊着追问恳求她替自己说上几句好话便再不济也需让她知道错在哪里好至补救。
红衣女人自顾通过房厅传音设施交待过兰傲的话后才一脸不屑的着了她道“一片痴心又怎不能体会傲那满心伤痛如此两兄弟竟遭今日处境亏你还能笑的出来。傲本已原谅你一次了却仍旧不知所以如何还容得下你?”
说罢挣脱她的纠缠自顾走出几步又背对她停下道“劝你若不想后半生生不如死还是自绝吧。至少能落得体面后事若不然你当知道下场。”
说罢便自穿过侧门去了。跟随被人从里关紧的门让金衫女人最后的希望都失去。诺大的空旷房厅四个迅进来的侍女小心翼翼的扶抱着昏迷的兰帝离开没有人看她一眼平日那份不会少缺的恭敬也都荡然无存。
彻底空旷无人的房厅里让她那颗心几乎被绝望折磨的疯狂念及眼下明知不可能改变的境况念及那可怖的未来便就那么催动体内真气自绝了。
本该死的人却没有死在这里本好活着的人却死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