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昼丁山寒意袭体,意识到自己中了埋伏。
但是下方的踏雪骑已深陷在红色的血肉泥沼中不可自拔,根本无法脱离战场,更莫遑论重新列阵冲杀。
他们就像一头被锁链牢牢捆绑的困兽,被白熊、横山高举起的屠刀纵情杀戮。
昼丁山双目充血,狂吼挥戟不顾一切地冲向战场。
作为主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玉石俱焚!
"唿——"玄霜从侧翼迂回而至,双目一合一张激射出数十支黑色冰箭。
无双怒吼翻腾掀起一卷卷狂飙绞碎冰箭,背部却又被玄霜的利爪撕开一条血口。
姬澄澈一纵手中卷口的斩马刀,斜掠昼丁山的脖颈道:"犯我夜火者,诛!"
方才,他看到林夫人中枪向后的仰倒的一幕,胸中怒火几欲狂暴,眸中隐隐泛起紫气,体内的圣龙之心砰然跃动近要苏醒。
这一刀劈落,气吞万里不可一世,仿佛要将滔滔怒愤化为磅礴奔涌的刀芒,斩断山岳推平北海!
昼丁山的脸色变了,没想到久战之下姬澄澈竟还能发出这石破天惊的一刀。
这少年功力之浑厚悠长,着实出乎他的想象之外。
然而事已至此,拼与不拼都是一死。
昼丁山双臂运转大戟狠狠地往斩马刀上砸去,"铿"的脆响戟杆上多了一条刀痕翩若惊鸿向上弹起。
昼丁山顿感气血汹涌胸口郁闷难当,"哇"地喷出一口淤血,双臂经脉被一股冰寒刀气破体而入,势如破竹直攻胸前。
他惊怒交集,终于觉察到姬澄澈的功力修为居然还在自己之上!
这怎么可能?!
一个十五六岁的魔族少年,即使从娘胎里开始修炼,又如何能比得过自己三十余年的苦修磨砺?
然而更令昼丁山绝望的事情还在后头,姬澄澈的左手五指舒展幻动捏做法印,口中低诵咒语,再发出"风灵咒"!
"呜——"一束青色的风刃横空出世,横掠过昼丁山无遮无拦的胸膛。
"咔啦啦!"本已破烂不堪的甲胄寸寸碎裂,犀利的风刃犹如庖丁解牛切割开他的胸口。
昼丁山依稀听到自己五脏六腑爆裂的声响,他高举着大戟呆了呆,死死紧盯姬澄澈的左手法印道:"你...竟然灵武兼修?"
姬澄澈手中的斩马刀去而复返,割落昼丁山的首级,一腔怒火倾泻而出,望了眼对方血肉模糊的无头躯干掉头而去。
不过林隐并不需要他的帮忙。
他已斩杀了叶城,再结果段宏不过是时间问题。
山坡上,林晓的目光始终在关注空中的鏖战。
当姬澄澈一刀切落昼丁山的首级时,她不由自主想到了昨夜在重围之中,这魔族少年高高屹立于雪杉之上,仰天长啸道:"昼丁山,寄下你项上人头,小爷明日来取!"
谁能相信,真的仅过了不到十个时辰,他便实现诺言,而且是在和林隐以二敌五的情形之下,力毙昼丁山。
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不过就是探囊取物而已。
望见昼丁山的人头从高空坠落下来,夜火阵营数千骑兵情不自禁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士气高涨攻势更猛。
反观踏雪骑的残兵败将却并未因此丧失抵抗的勇气,反而拼得更凶更狠。
他们的悍勇当然已不可能扭转败局,所求者不过是与敌偕亡同归于尽。
当夜幕降临笼罩大地时,望龙坡渐渐恢复平静。
三千来势汹汹的踏雪骑除了不到百人突围而出,其余全军覆没。
号称龙威双虎之一的昼丁山与两名副将、两名千骑长悉数战死,而另外一名千骑长在昨夜已命丧于姬澄澈的刀下。
夜火部落的两千骑兵同样损失惨重,战死一千,重伤两百,余下八百人人带伤血染征衣。
士兵们从十余具纠缠成一团的尸首中找到了冷睿的遗体。
他的身上大小伤口二十七处,左臂齐肩削去,右手仅余的三根指头还死死抓住一名踏雪骑兵的脖子。
哲宇航活了下来,五名追随他杀透敌阵的部下却终究淹没在了血沼中。
他站立在坡下,要凭借双手支撑的长刀才勉强维持不倒。
他的战甲早已稀烂,处处是翻卷的血肉,眼前模模糊糊一片血红色。
环顾四周一具具倒下的尸体,哲宇航的心中冷静如冰。
没有什么好悲伤愤怒的,所有人在踏上战场前就应该有战死的觉悟。
只是他很不爽昼丁山被姬澄澈杀了,而自己却要和那些籍籍无名的小卒纠缠不清。
但姬澄澈根本无暇顾及哲宇航的感受,他和林隐急急赶到望龙坡上,探望林夫人的伤情。
两个人的身上都还滴着血,稍有不同的是姬澄澈身上的全部来自于对手,而林隐则多处负伤白衣浸血。
夜火城的名医檀香阁已被请来,正在为林夫人进行急治。
那柄伤她的长矛业已取出,夫人的小腹上露出一个碗大的伤口,整个人陷入深度昏迷伤情异常严重。
林晓跪坐在草坡上抱住母亲的上身,紧张地观察她神色中每一丝细微变化。
旁边的姬澄澈、林隐、熊战和薄虎视尽皆无语,默默关注。
负责留守夜火城的雪菱闻讯赶来,坐在担架上目光须臾不离。
"檀神医,我母亲怎样?"
看到檀香阁皱着眉头暂停了救治,林晓心头一凛颤声问道。
"林夫人近些年来过度操劳体质日益虚弱,受此重伤..."
檀香阁望向林晓、林隐姐弟,叹口气道:"老朽无能,至多只有三成把握。"
"檀神医,求求你一定要救活我母亲!"林晓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噙泪恳求道。
蓦然,姬澄澈一声不吭提起斩马刀割向自己的胳膊。
熊战愕然道:"澄澈,你做什么?"却是以为他心痛林夫人的伤势,竟欲自残宣泄。
斩马刀在姬澄澈的胳膊上仅仅划出一条白痕,根本无法破开他的肌肤。
姬澄澈"咔吧"捏爆斩马刀,翻腕取出龙阳神剑。
这一次成了,剑锋划过一缕红蓝色的鲜血汩汩冒出,隐隐散发奇异的香味。
林隐反应神速,也顾不得唐突粗暴地摘下薄虎视的金盔,倒转过来接住从姬澄澈胳膊上滴落的鲜血。
"姬公子,你这是..."檀香阁盯着金盔里流动的鲜血,面露异色问道。
"万年玄霜圣龙血。"姬澄澈仿佛不觉得疼痛,凝视檀香阁道:"几成把握?"
"五成,哦不...七成!"
檀香阁在姬澄澈的注视下无端感到一阵慌乱,他毫不怀疑要是自己无力救活林夫人,对方手中的龙阳剑会不会也如此割开他的喉咙。
谁知姬澄澈尚未回应,林隐已冷冷开口道:"必须十成。"
姬澄澈向林隐一点头,不容置喙道:"没有但是。"
檀香阁只好将嘴边的那个"但是"连带一口苦水重新吞回肚子里,颔首道:"老朽尽力而为。"
"澄澈,"林晓惊呼道:"你的血流得太多了!"
众人低目瞧去,这才发现金盔里已装了近半的鲜血。
檀香阁急忙道:"够了,够了,再多林夫人也喝不下。"
当下林晓小心翼翼地将万年玄霜圣龙血喂入林夫人的口中,约莫一炷香后她的脸上渐渐浮现起一抹淡淡的血色。
檀香阁测试林夫人的脉搏,欣喜道:"有用!"
众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林晓饱含热泪看着姬澄澈道:"澄澈你..."
姬澄澈满不在乎地笑笑,"没事儿,我睡一觉血就又满了。"
林隐居然点了点头道:"也是,你能吃能睡。"
姬澄澈恼道:"你当我是猪?"
大伙儿忍俊不住,心情轻松了许多。
雪菱道:"林晓,你们护送夫人回城,这里我来善后。"
于是雪菱和熊战、薄虎视留下做战场清理,林晓、林隐姐弟加上姬澄澈陪同檀香阁护送林夫人回返夜火城。
回到城中的大那顔府安顿下来,姬澄澈便在林夫人的床边守到了后半夜。
待檀香阁一再拿老命担保林夫人的伤情稳定已无性命之虞,他和林隐才在林晓的催促下各自回房休息。
这一场血战下来,姬澄澈虽然没有受伤,但神识与罡气的消耗远超昨夜,没有十天半月休想复原。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院落里,意外地看到汪柔已为自己准备好了洗澡水。
姬澄澈将身体泡进热气腾腾的大桶里,身心慢慢松弛下来,头枕在桶沿上合起眼睛闭目养神。
他隐隐感应到,自己的灵海激荡俨然有突破沧海一粟境的征兆出现,晋升为元境武道强者的时间不远了。
是时候该回家了。
在外漂泊了将近八年,也不知父皇鬓边是否已然华发染秋霜?
还有巨崇德巨大叔,那么多年没见,他的吼声是否依然震天动地?
在方才看到林晓、林隐姐弟围在林夫人的床榻边,守护照料他们的母亲时,姬澄澈的心底油然而动。
莫名地,他的耳畔响起唐雪落离别时的话音——
"澄澈哥哥,我长大了一定会去天都城看你。"
姬澄澈不自觉地伸出小指头,微微笑了起来。
六年不见,小丫头也该亭亭玉立了吧?
她还会记得儿时的伙伴么?
想着想着,姬澄澈酣然进入了梦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