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
北魏在南线的边陲重镇之一,更是梁郡的治所,四四方方的城墙上褐色斑驳干涸的血渍、残破的墙砖和高耸的城门楼向世人展示着它的沧桑。
在这座城里,生活着十六万人,城内有城,城中居住着一万多胡人,因北方胡人们的风俗与汉人迥异,于是北魏沿用了前赵、后赵胡汉分治的政策,胡人们居住在城中城,朝廷派专人管理,而汉人们则居住在外城,朝廷也派专人管理,但都隶属于太守。
“始光四年,呵呵,活着真好!”
脸色还有些苍白的赵俊生坐在挂着“赵记制衣”招牌店铺的门槛上,一脸陶醉的看着古色古香的小街上来来往往的各色行人和车马喃喃自语。
他外罩襦衫,下穿布裙,双脚鞋子一黑一白,头戴头巾,巾上绣字:“衣”,衣字下方还有三个小字:“赵俊生”。
赵俊生是这家成衣店的东家兼掌柜,按照北魏的法令规定,市侩都得戴头巾,头巾上写明姓名及所卖物品名,一脚着白鞋,一脚着黑鞋。
“要干活了!”他扶着门框缓缓起身扭头看了看店内大量卖不出去的衣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了店内。
赵俊生其实已经不是本人了,十天前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取代了原来的灵魂,并成功的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赵俊生走到靠墙的案板前取下红黄白三种颜色的布料,先用尺子和石灰片量好尺寸、画下裁剪线,用剪刀熟练把布料裁剪下来,再穿针引线把三种颜色的布料进行缝合。
这时店外走进来一个身材高挑年轻女子,她头发梳着当世流行的十字髻、身穿上黄下灰色襦裙,脚穿黑布千层底布鞋。
她右手手臂弯曲抬起,手肘弯挂着一个桐油木桶,木桶内装满了已经清洗干净的衣裳,左手提着一根湿淋淋的捶衣棒。
赵俊生感觉有人进来,扭头一看,脸上露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木兰,你回来了?”
木兰,姓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家住睢阳城以南八十里外的花家堡,花家堡处在北魏和南朝刘宋的边境线上,堡主花弧就是他的未来老丈人。
赵俊生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得知他的未婚妻叫花木兰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到底是不是前世历史上那个千古巾帼英雄花木兰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他生病这段时间里,都是她在细心的照料,正因她的无微不至,他的病才能好得这么快。
花木兰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答应道:“嗯,河边有好多人洗衣裳,我跟隔壁的罗婶她们多说了一会儿”
她话还没说完就变得有些不高兴,责备道:“你的病还没有好利索,不是让你多休息两天才下地吗?怎么现在就起来了?”
赵俊生停下手中的活儿,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说:“别担心,我感觉好多了,想着要下地活动一下筋骨,你看我现在精神头多好?”
“真拿你没办法!”花木兰装作生气的说了一句,放下木桶和捶衣棒,走到赵俊生面前给他整理一下身上衣裳的皱褶,又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
一股甜蜜感直涌上赵俊生的心头,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花木兰,要把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的记在心里。
花木兰似有所感,脸颊瞬间变红,慌忙收手说道:“好了,别累着了,我去晾衣裳!”说完弯腰提起木桶和捶衣棒逃走一般跑向后院。
赵俊生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走路的姿势不由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木兰今日走路的姿势怎么怪怪的?”
没过一会儿,花木兰从后院回到店里对赵俊生说道:“我已经烙好饼了,只等煮两个菜就能吃饭。咦,你这是做的什么?”
赵俊生手上的活没有停下,他一边裁剪布料一边问道:“你早上骑马来的时候把大腿蹭伤了?”
花木兰的脸瞬间变得通红,羞愤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的一举一动都是我要关心的!”赵俊生说道,先前他看见花木兰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还心里咯噔了一下,猜测自己可能被绿了,不过现在他可以肯定花木兰走路姿势怪异因为骑马造成的。
“你等我一会儿!”
赵俊生说完拿过皮尺给花木兰量了一下腰围、臀围、大腿围、小腿围、腿长,回到工作台把刚才裁剪出来的布料尺寸略作修改。
这种上等斜纹布料因为纺织针法的原因带有一定的弹性,正好勉强可以给花木兰缝制一条骑马穿的裤子。
赵俊生拿着剪刀裁剪布料时的熟练动作让花木兰很有些吃惊。据她打听的消息所知,赵俊生在接手店铺之前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这店里的衣裳都是找附近的妇人们缝制的,看他裁剪布料的样子,似乎是一个老裁缝了。
让花木兰更吃惊的还在后面,他裁剪完布料之后就找来一卷头层羊皮,这羊皮鞣制得非常柔软,他把羊皮裁剪出两条长片,穿针引线之后用极快的手法把羊皮缝制在布料上,再把布料拼接缝制起来,没一会儿工夫就把一条长裤缝制好了,看针脚线,做工相当精细,整个过程只用了一盏茶的工夫。
赵俊生把长裤丢给正吃惊的看着他的花木兰:“我把这个叫马裤,是专门为骑马的人缝制的,它贴身耐磨,穿上它就算骑马疾驰一整天也不会把腿磨破。你穿上试试,不过要记得把磨破皮的部位上药,防止化脓。对了,我记得阿爷死前留下了一些伤药,我去给你拿一瓶,等着啊!”
赵俊生很快就找出来一个小瓷瓶装的伤药递给花木兰说道:“给,先上药,再试试裤子,如果你觉得合身,我给你多缝制几条换着穿,去呀!”
“哦!”花木兰红着脸答应,接过瓷瓶拿着裤子快步走进内院找房间去上药换裤子了。
趁着花木兰在后院房中试穿马裤的时候,赵俊生又接连缝制了款式相同但颜色不同的两件马裤。
这时后院传来花木兰的喊声:“赵俊生、赵俊生!”
“诶,来了来了!”赵俊生答应,急忙走到后院房门口问道:“怎么啦?”
房内传来羞涩的声音:“你、你这裤子缝制得太紧了,这叫我怎么穿出去啊?羞死了!”
赵俊生一拍脑门,明白了!马裤是紧身的,会把臀部和腿部的曲线显露无余,他连忙道:“马裤本身就是要紧身有弹性才不会磨破大腿,我给你拿一条罗裙过来穿上就可以了!”
赵俊生说着跑到店内拿来一条齐小腿肚两侧开叉罗裙顺着门缝递进去,没过一会儿,花木兰就走了出来。
“感觉如何?”赵俊生关切的问道。
花木兰红着脸道:“嗯,感觉好多了,磨得不疼了!”
赵俊生环抱胳膊打量一番点点头道:“这条罗裙两侧开叉,可以方便你骑马,里面又穿了骑马裤,不会走光,搭配得挺好!你身子高挑、苗条,天生就是一个衣服架子,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我去煮菜,马上就能吃饭了!”花木兰经不住赞,逃也似的去做菜了。
两人齐心协力把饭菜做熟,面对面坐着吃饭。
赵俊生没话找话:“木兰,你们家是鲜卑人,是大户人家,花伯伯怎么会看上我这个穷小子?阿爷都没跟我说过这事,你跟我说说呗!”
花木兰捋了捋额前的刘海,脸上有些红晕,说道:“我听阿爷说十六年前他和赵伯伯一起在北方从军打柔然人,是生死与共的同袍兄弟,后来战事结束大军解散,两人分别之际得知对方妻子都怀有身孕,因此指腹为婚!”
指腹为婚?赵俊生知道,这指腹为婚最早出现在东汉初年,发展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已经非常流行了,可他没想到这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这是赵俊生有生以来吃得最幸福的一顿饭,吃完饭,花木兰收拾碗筷、打扫清洁,赵俊生回到了店里看着墙壁上挂着慢慢的衣裳发愁。
不知何时花木兰走到了他的身后,问道:“在看什么呢?”
赵俊生道:“我在想如何把这些衣裳卖出去,店里还欠着兴源染布坊一大笔货款没有还呢!”
花木兰也颇为忧心,说道:“这些衣裳摆出来已经很长时间了吧?想要短时间之内卖出去不太可能,如今一般人家穿衣都是自己纺纱织布,自己缝制,只有那些没有家室的人才会要买衣裳穿!还欠染布坊多少货款?我这里还有一些私房钱”
赵俊生连忙打断道:“别说你还没过门,就算过门了,我也不能用你的私房钱!此事我会想办法的,你不用担心!”
“你有什么办法?”
赵俊生抱着胳膊摸着下巴思索起来,突然他眼睛一亮,一拍手掌说道:“有了!”
他说完就开始动起手来,他把两条高板凳放在店门外,再与花木兰一起抬了一张案板放在高板凳上,一个摊位就布置完成了,一套套成衣被他从店内取出来放在摊位上。
花木兰疑惑道:“你这是做甚?放在店内卖岂不是更好?为何要在外面摆摊?”
赵俊生笑而不答,他脸上瞬间显露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对着大街上的行人们露出一口白牙大声吆喝:“快来看呐,本店成衣半价出售,买一件、送一件,送完为止啊,各位街坊邻居、大婶、大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清仓、吐血亏本大甩卖”
花木兰听了这番吆喝顿时目瞪口呆,这与小贩叫卖有何区别?不过她还是发现了不一样,那就是“买一送一,送完为止,血清仓大甩卖”
但接下来令她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赵俊生连续叫了三遍,立马就引起了街上行人们的注意,店门前很快就聚集起一大群人。
人群有人高声询问:“掌柜的,在你这儿买衣裳,真是买一件送一件?”
赵俊生正色道:“当然,我话都说出来了,岂能反悔?”
见有人询问,更多人都围过来看热闹,人群中有人高声问道:“掌柜的,你可别骗我们,若你把价钱翻上一番,还不是用同样的价钱买了两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