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听风怎么突然就出山了?
且说云如霜心如死灰,茫然想了许久,最后转向东边飞去。她决定找个地方隐居修炼,但是必须回去对师父说一声,如果不是任听风收她为徒,那天在玉屏峰的大殿内也不知要受到怎样的重罚,被多少人指责与唾骂。太上教中别人多少都对她有些异样的眼光,唯有任听风没有给她一点点脸色,并且悉心传授她功法、剑法,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去一次。
至于掌教真人,现在大约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可以与祖宗教有特别勾通效果的棋子罢了,如果不是大愚派她去找李飞、去跟踪杨灵灵,她跟本不会两次自取其辱,心中创伤雪上加霜。
云如霜一路往天倾山,遇见有装着笑脸跟她打招呼的同门都恍若未见,别人说她狂妄也好、孤僻也好、不近人情也好,都由他们说去吧。山门内外自然也没人敢拦她,任由她进去。
不一会便到了凤凰崖后山的一个小山谷,眼前是一片紫竹林,薄雾蒙胧,清风习习,竹枝摇曳发出轻柔的“沙沙”声,除此之外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安静得令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云如霜知道,这是任听风发出了剑意,他的剑已经真正的无影无形,无所不在,那些鸟兽虫豸之类便是因为感应到异样的气息而停止了鸣叫。
那种静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突然消失了,林中传出任听风温和而淡然的声音:“霜儿回来了,进来吧。”
“是!”云如霜打起精神,轻手轻脚地走进紫竹林内。
林中有两间竹屋,外面以篱笆围了个小院子,显得简单朴素,自然和谐,与竹林浑然一体。
任听风依旧是老样子,披发赤足,宽松旧衫,手持一把竹枝做的扫把正在院子内扫落叶。院子内铺了不是很整齐的石板,地面清楚而干净,只有偶然一两片落叶,显然他经常打扫。
此时他除了一种令人觉得飘逸、空灵的气质,与没有修行的人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真气波动,如果不是在这片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的竹林内,很难令人联想到他是剑法天下无人能超越的任听风。
“师父……”云如霜在门口停下,想说什么,但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任天风停止了扫地的动作,望向云如霜,微笑道:“你的修为大有进展,但是心却乱了。”
云如霜咬住了下唇,低下了头,心中更乱,不知该不该向他诉说自己的事,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李飞?”
云如霜好一会才答:“是。”
任听风居然不再追问,而是微仰头望天,有些出神。
云如霜也不多说,静静站在一边,她很清楚这个师父神通广大,有的事不必说他便已知道,有的事说了也未必能说得清楚。
任听风突然叹了一口气,这对他来说非常少见,云如霜跟在他身边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几乎没有听到他叹气过。
“唉,这件事不能怪他,也不是你的错,而是我的错。”
“什么?”云如霜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李飞没有说假话,当年他确实借用大乘禅宗众位高僧之力,施展三世轮回大法,想要找到薛可儿的转世。当时我不明真相,见有人以大神通侵入本教重地,便出手干涉反击回去,正好在他与你将要勾通前世今生之际打断了……后来他都没有再对你放展这个法术,又愤恨无比,十有**是因为被我打断后便无法再重来了。”
云如霜呆住了,玉脸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原来这竟是真的!
任听风又叹了一口气:“他对薛可儿用情之深举世皆知,我无意破坏了这件事,他自然恨极了我。我于心有愧,所以多次对他手下留情……天地之间戾气渐重,道消魔长,本教弟子勾心斗角,邪欲滋生,这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也不能全算是他的错。”
“师父,你……你是说我前生真的是薛可儿?”
任听风道:“我无法洞悉三生,怎知你前生之事?但他于千万人中偏就找到了你,总有些缘由。我也正想问问他和大乘禅宗的和尚,你就陪我去走一趟吧。”
云如霜愣了愣,有些惶恐道:“这……弟子之事不敢劳师父亲自下山。”
任听风笑道:“我也好久没有下山了,听说最近阳城热闹得很,我也正好去看看,不算是为了你而跑这一遍。况且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又怎能不问一声?”
云如霜不说话,心里已经明白任听风是想成全她和李飞,有他出面调解,事情就不一样了。可是她该如何面对李飞呢?
任听风说:“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了,日后该如何修行全是你的造化,你我师徒缘分已尽,这件事结束之后,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不必再以我为念。”
云如霜更加惶恐,“扑通”一声跪下:“弟子不敢。”
任听风伸手虚托,云如霜便身不由己站了起来。任听风道:“本教是兴是衰自有天定,也不差你一个弟子,你留在本教左右都是尴尬,何苦来着?我自会与掌教说这件事,不论除名与否,日后你都可不受本教拘束。”
云如霜这才明白,任听风早已洞悉了一切,完全体会她的为难之处,并且为她做好了安排。
名门大派中几乎每个人传授弟子都是要弟子忠于师门,报效师门,师恩可以不报,门派重任却不能放下。而现在任听风却要放她这个太上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年轻弟子中最有潜力的唯一弟子走,这种胸怀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他的人格之伟大,还要超过他的剑法——也许只有这种胸襟的人才能练出这样的剑法。
云如霜感动之极,又有想要跪下磕头的冲动,但却没有跪拜,也没有说感谢的话,因为任听风并不喜欢这些,这些也无法表达她的感激。
来的时候,她的心中是一片绝望,天空一片灰暗;而现在她却觉得自己非常幸福,所有愤恨、无助、茫然都消失了。不论以后怎样,到少已经有人爱她,像父亲一样深沉、伟大的爱,有此足以温瞬她冰冷的心。
任听风干脆利索,不带任何东西,也不换衣整装,甚至没有与鱼玥说一声,就这样走出竹林,驾起一团祥云下山去。云如霜也是驾云,不紧不慢跟在他的后面。
太上教的人见任听风突然带着徒弟下山了,不由大为惊讶,议论纷纷。
这个太上教的保护神已经有超过八十年没有下山过了,为什么突然下山,难道又发生什么大事了?再联想到云如霜刚才回来的模样,也许是在外面吃了亏回来请救兵了。可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得罪她?这下有得好看了!这个消息比道士们的飞剑还快传了开来,每个道士都有些兴奋起来。
路上云如霜主动把自己下山后的事说了出来,从第一次撞见李飞,只攻不守伤不了李飞分毫,反被李飞用彩雷“捆”住开始说起;再到第二次出手偷袭,没几招就被削断了宝剑,束手被擒,然后李飞刻意示好,送丹药和法宝,为她炼剑……一直说到跟踪杨灵灵,见到两人亲热,由争执而产生第三次交手,又是一败涂地。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第一要让师父知道自己剑法的不足,第二也希望师父能明白她与李飞之间发生的事,才好决定接下来的事,所以几乎没有隐瞒什么。
任听风默默听她说完,既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也没有指责李飞的荒唐。云如霜有些不解,问道:“师父,他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境界,为什么我已经达到慧剑第二层了,结果还是……”
“我用了一百多年练成剑法,被世人誉为天下奇才,可是他仅用了三十多年便已将近大成之境,而你年不及双十,便已达到慧剑二层境界,这样算起来,我便是天下蠢材了。”
云如霜笑了起来,心里的阴影立即消散了,虽然任听风没有直接表扬她,言下之意李飞要比他还有潜力,而她比李飞还要有优势,眼前的这些挫折算什么?但她心里还有最后一丝疑虑。
“我也相信他不是……好色之人,可是为什么他要一直护着那个小妖女呢?”
任听风笑道:“你我都出于道门,耳目熏陶,本就对妖类有偏见。你涉世未深,不曾与相妖类处过,听得一个‘妖’字便以为都是十恶不赦,罪该万死,却不知妖与人一样,也有善恶,也有爱恨,才智心性甚至超过人类。他能毫无芥蒂地把妖和外族当成同类对待,这一点让我很敬佩。”
“可是……”
“他说的只是气话,如果他不是一个用情专一的人,就不会两次大闹本教了;既然是专一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将旧情完全忘却,只是明知无法再继前缘,又害苦了你,所以不再执著罢了。你以现在的心境,再细细想想他所有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你觉得他不在乎你吗?”
云如霜脸又通红起来,她当然想信李飞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之前的一次次误会和闹翻,主要是她的意气用事和任性,他对她确实已经很宽容。
真正了解了任听风的宽容伟大之后,她才明白自己太小心眼了,而李飞却是连任听风也赞赏的人,那么他的胸怀又怎会狭碍了?他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自然很多女人围着他转,日久生情也在情理之中,况且那些美女都是在她之前就与他认识了,她凭什么后来居上,要求他有花不折空守枝头?
除非她能得到前世的记忆,她才能比他身边的人更有资格得到他的爱。突然之间,她也不觉得受前世的影响有什么不好了,可是怎样才能得到前世的记忆呢?
一路胡思乱想,云如霜的心逐渐开朗起来。
……
李飞正在与众好汉商讨决定祖宗教的内部事务,母老虎快如奔雷疾电冲了进来:“主人,听说任听风下山来了,正往这边来……”
“什么?”李飞也不由吃了一惊,杨灵灵却吓得脚都软了。
母老虎道:“同行的还有云如霜,只怕是……是她受了委屈,把任听风给搬出来了!”
李飞摇了摇头:“他不是这样的人,不会因为这个而出山。”
杨灵灵脸色煞白,声音有些颤抖:“她,她,如果她在他面前添油加醋地告上一状,说些挑拨的话……”
李飞还是摇头,在他看来,云如霜性子孤傲,不是一个受了委屈就向师父哭诉的人,更不会挑拨离间,杨灵灵是吓得失去分寸了。
“他不会为这个而来,更有可能是为了太上教的事,还有……”还有什么李飞却没有说出来。
母老虎也有些紧张地问:“主人,你有几分胜算?还是先做些防备,只怕他们转刻即到了。”
“几分胜算?”
这个问题李飞还真的无法回答,任听风俨然是中原第一人,近百年威名不坠,剑法已经到了神而化之的境界,哪里还能衡量?第一次上天倾山,李飞受他两剑,几乎毫无反击之力,如果不是有太一神水护体可能就玩完了。后来虽然有所突破,但提升的幅度有限,以此来推算几乎没有胜过任听风的可能。
但是李飞现在有了太一神水作为兵器,如果在水浒仙境内实力再加成,胜负之数真的就很难说了。
李飞心境完全平静下来:“用不着做什么准备,我与他迟早要分出胜负的,就是他不来找我也要去找他!这是我最大的挑战,没有回避或是以其他方式来解决的可能,并且我只能胜不能败!”
众人无话可说,心里却极度忐忑不安,一个是近百年天下无敌的绝世高手,剑道至尊;一个是屡创奇迹的盖世奇才,神功无双,究竟谁更胜一筹?
戴宗匆匆进来汇报:“禀教主,幽玄宗安掌门、魔法门齐掌门带着两派重要人物进来了,外面还聚了大量各派的人。还有太上教的道士们大量往东门外集中,据说是任听风来了,他们赶去迎接。”
李飞道:“请安宁和齐娜进来,外面的人爱怎样就怎样,不必管他们,本教的人该做什么的就去做什么,用不着手忙脚乱。”
“是!”戴宗退了出去。
“现在继续讨论刚才的问题。‘六杀神’是本教的最主要战斗力量,而接下去几年内必定会有很多战斗,所以人员可以多一些,每个堂上限为三千人;霸海堂也是将来发展的主要方向,上限为五千人;神造常项目虽多,但一般的人手可以临时从其他堂口调用,只需要真正有特殊才能的技师,所以人员不能太多,应当栽减到一千人;聚宝堂同样是人才贵精不贵多,上限也是一千人。神造堂和聚宝堂如果人手不够用,等稳定下来之后可以开设外堂,增收外堂弟子作为底层人员……”
“今后将按实际面临的需要和条件进行各堂人数的上限调整,只有精英中的精英才能成为正式弟子留在水浒仙境内修炼,不合格的随时剔除,优异的予以特别培养……”
安宁和齐娜各带了几个人进来,见李飞正在忙,便远远站在门外等着。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戴宗又进来报告:“禀教主,任听风在仙境外面求见。”
“哦……”李飞点点头,“他也算是一代宗师了,不管来意如何都得给他点面子,各堂主列队迎接吧。”
“是!”众人轰然应诺,鱼贯而出。
李飞和母老虎在前,辟邪、镇恶紧随其后,杨灵灵和阿布纳、安妮有些迟疑地落后一些,也往外走。安宁和齐娜也各带各自的干将跟在后面。
水浒仙境四周都是近千米宽的水域,虽然修行者大多会腾空,但为了表示对主人的尊敬,正式来访的人一般都不会直接飞进来,而是乘聚宝堂设在对岸的渡船进来——其他门派也有类似的规定或限制,比如天倾山的渡心桥只能用走进去。
此时水浒仙境外早已人山人海,其中太上教的道士最多,少说也有五六千人,连大愚都亲自带着重要人物从紫金山赶来了,正陪在任听风身边。
李飞倒是有些意外,以他的估计,任听风不是喜欢张扬的人,怎么会让这么多人跟着,难道真是兴师问罪来的吗?
再看他旁边,站着的不是云如霜还有谁?只是微低着头,垂下眼光,不知心意如何。
李飞率着众人来到水边,隔岸扬声道:“不知任前辈来到,有失远迎了。却不知所为何事?”
任听风笑道:“我来得冒昧,还请*见谅。我今日来此只是私人会晤,与本教无关,与各派也无关,除了我这徒儿,没有带别人同来。”
众人尽皆愕然,特别是太上教的人脸色更难看,老祖宗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这话怎么有点示弱的样子?大多数人本来以为任听风是来兴师问罪的。
“既然如此,有请!”李飞话音刚落,一百零八种彩色雷电闪现,形成一道雷光虹桥延伸到对岸,正好落在任听风前面不远处。
不管任听风来意如何,只要他进入水浒仙境,李飞就不怕他了。
任听风面带微笑,大袖飘飘便往桥上走去,没有半点迟疑和防备,云如霜也紧跟在他后面。
大愚等人极为尴尬,任听风已经说了是私人访问,与太上教无关,他们自然不能跟进去,再呆在这儿有些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如果就这样走了又觉得很没面子,这会儿当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大上教的人没走,其他人也不走,就在外面等着,就当是为了瞻仰“剑神”任听风的风采而来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