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眨几次眼的时间,被李飞砍倒的道士已有七八十人,剩余的人已亡魂丧胆,哪里还有勇气再斗?李飞一停手他们都四散逃远了,而刚从内山方向出来的三四十个道士则气急败坏,怒不可遏。
“孽畜,竟然猖狂到了本派山门前,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心止衣袖飘飘如御风而来,身上金光绽放,立时就要出手。
“且慢!”百里志急冲而至,挡在心止前面,“师叔祖且容我与他说几句话。”
心止怒道:“你果真与他有交情?”
百里志急忙垂首躬身说:“弟子与他交往是在三十多年前,并不知今时之事。那时他是热血侠士,不论他如今是否堕入魔道,毕竟是兄弟一场,何不让弟子劝劝他?”
李飞忍不住道:“我何曾堕入魔道?堕入魔道的是这些不辨是非、恃强凌弱、昧着良心做人的假道士真强盗!大哥乃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出淤泥而不染,太上教大约只有你一个是好人了。”
众道士更是气得脸色铁青,连带看向百里志的眼神都充满了敌意。
百里志回过身来,苦笑道:“兄弟,你少说两句行不?我来迟一步,想不到会弄成这样了……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十年不见,他看起来只是老了五六岁的模样,与三十年前并无太大不同,此时依旧称李飞为兄弟,并没有怕受牵连而变得生疏。
李飞也颇为感动,强压下怒火说道:“我今日只是来求见大哥和另一人,并没想枝外生枝,是这伙恶道尾随而来并向我攻击。我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也忍下了,但这些恶道却屡次向一个没有反击之力的无辜女子出手,以杀她来制约我。出家人没有半点慈悲之心,持强斗狠,斩尽杀绝,若是大哥你在场能忍得住不出手么?”
百里志望了一眼满地鲜血和尸体,以及重伤未死正在裹伤吃药的道士,一脸无奈,当真是哭也哭不得,笑也笑不得。
这时节内山陆续有人从渡心桥上飞奔而出,天空中也有大量外山和分院的道士赶到。外山的人自然是个个怒发冲冠,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李飞,四周团团把他围住;内山的人则大多带着疑惑的眼神,也许是不相信外山的同门会这么无耻,也许是不相信眼前的少年真的能弄得整个修真界鸡飞狗跳。
心止旁边一个老道士怒道:“胡说八道,死在你手上的本派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难道这是假的?你伙同邪魔外道抢劫本派弟子飞剑法宝,刻意羞辱,难道这也是假的?你为虎作伥,将道门数万人引向魔窟,坑害数千同道,这难道也是假的?”
周围数百外系弟子乱叫:“句句是真的!”“铁一般的事实!”“我们皆可作证!”
李飞等众人声音稍弱,这才说:“死在我手上的人是罪有应得!你怎么不说说你们修道界的人插手朝廷的事,屡屡对无相城并非修真界的人出手?你怎么不说说你们打着除魔卫道的幌子,做了多少抢劫杀人诬良为娼的勾当?难道我连自卫都不行,就要伸着头任你们杀?还有,我今天还没有闯进你们的山门,你们就口口声声不肯饶我,关外是属于我的地盘,我已划为禁地,你们硬要去闯进去,我不杀你们,只留下你们的武器,已经是非常宽宏大量了,比你们仁慈多了……”
“关外什么时候变成你的禁地了?”
“协助朝廷剿除叛逆原是本教职责,他就是逆贼同党!”
“我们昨晚在内关也被抢了啊……”
众道士又是乱叫乱骂,李飞却比他们更大的声音把他们压下去:“吵什么,你们什么时候给过别人辩解的机会了?天下尽操控在你们手中,生杀予夺,绝对统治,你们说是黑就是黑,你们说是白就是白,反对你们的就是乱臣贼子邪魔外道。你们太上教内山号称是真正的修行者,是德高望重天下第一教派的核心,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站出来与我评评理么?”
心止气得双眼中暴射出两股金光,长须根根炸起:“小魔头,任你舌绽莲花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若非你罪该万死,怎会天下人人皆欲杀你?”
“心止前辈此言差矣,我就觉得他是好人不能杀,无相城的人个个尊重他,天下间百姓也是毁誉参半,怎能说‘人人’皆欲杀他?不知前辈这‘人人’指的是何人?”
谁都没料到怯生生的安宁突然说出这么凌利的话来,噎得心止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此仰倒——安宁恨他为了自己脸面扶持符古天,诬陷宗伏等人是魔奴,有机会自然要损他一把。
心止自知斗嘴占不了上风,以自己身份之尊,与两个小辈吵嘴本来就已失了身份,再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以后真没脸见人了,于是闭紧了嘴,瞪了右边一个红须道人一眼。
红须道人方面细目,相貌颇为忠厚,却不知为什么长了一大把红胡子,显得有些怪异。他见心止把包袱甩向自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转对百里志说:“徒儿,他是你结义兄弟,他的为人你应当清楚,今日这事还是你来解决吧。”
原来他就是百里志的师父司晨,在内山二代弟子中排行第三。这下所有人的眼光都盯到百里志身上,一个“结交匪人”的罪名呼之欲出。
百里志左右为难,急得直搓手:“兄弟,这,这……过往的事贫道不清楚,谁是谁非一时也说不清,但你在本派山门前杀伤本派外系弟子却是不该,如今只好请你入山,自有本派尊长出面调查此事,给你一个公道。”
李飞摇了摇头:“不是我不相信兄长,而是胳膊肘没有往外拐的道理,内山肯定是要忙着外山的,天下也没有公道可言的,我已经不是三十年前的懵懂少年了,不会天真地相信这些。”
百里志急了:“兄弟,我拿这条命替你担保,要是不能让你得到公平对待,我陪你一起受处罚!”
“那又何必?我不想死,也不想大哥死,但如果跟大哥进去,我们两个都必死无疑了。今天的事本来很简单,我已经见过大哥了,再叫出凤凰崖的女弟子云如霜与我说几句话,我就与太上教内山再无瓜葛。至于这些人,哼哼,有本事尽管对着我来就是了!”
“放肆!”沙无尘怒喝一声:“内山、外山同是一派,你杀了外山弟子,辱我教门,还妄想生离此地?三十二年前在火焰山挑起各派仇杀便有你在内,又劫掠神锻门历代祖师之墓和藏宝库,早该碎尸万段,若非被你诈死逃脱,三十二年前贫道便要将你斩于剑下了。”
百里志忙说:“不不,师叔且听我说,当日是弟子与他合谋,要引出无影门门主予以斩杀,后来他果真做到了,此事我师父和曾师叔祖都知道,他实是立了大功。至于各派仇杀是由杨国忠策划,无影门和妙意门执行,与他无关……”
沙无尘望向司晨,冷笑道:“三师兄教的好徒弟啊!”
司晨皱起了眉头:“徒儿,既然他不同意,你就把他擒下再说吧。”
“是……”百里志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一张脸难看到了极点,“兄弟,看来这三十多年你的修为大有进展,愚兄可能不是你的对手了,但师命难为,不得不出手。今日你我处于敌对位置,刀剑无眼,法宝难防,可要小心了。”
他这是在提醒李飞小心提防他的法宝“千丝锁魔绳”,因为他的师长都知道他有这个法宝,不使出来是不行的,而他又不想抓住李飞,更深一层的暗示是叫李飞借着与他打斗逃走。
李飞手中突然多出一柄二尺六寸的淡蓝色短剑来,双眼凝视剑尖,肃然道:“天下道士皆以我为邪魔外道,避之唯恐不及,大哥却与三十年前一般与我称兄道弟,光明磊落,义比天高,实是令人感动。但今日却没有善罢之局,唯有生死之斗,我又怎能以刀剑加之于兄长之身?今日便划地断交,自今而后你我再无任何关系!”说着宝剑在身前一划,星火四溅,坚硬的岩石地面上出现了一条整齐的深深剑痕。
百里志愣了一下,母老虎、安宁、司晨以及人群中的几个道士都“啊”了一声,似没想到他如此决绝。
“动手吧!”李飞剑尖指地,双脚不丁不八地站着。
“看剑!”百里志轻叱一声,宝剑出鞘在手,气定神凝,双足离地向前平飞,宝剑洒出一蓬清光罩向李飞。
李飞看似随手一剑攻出,却正是他剑法薄弱之处,百里志急忙变招,但李飞的剑似乎时已在等着他往前撞一样,又是攻其所必救。
“三十二年前我剑法远不如你,但现在你却不如我了,剑法中尽是破绽。”李飞一手负背,随手挥洒,淡笑自如。
“那也不见得。”百里志并不急躁,每一招都中规中矩,沉稳狠辣,一招招连绵不绝地攻出,同时配合步法绕着李飞急走,似有七八个人在四周同时攻击。
他使的剑法在场的道士大多都会,但却鲜少有人能使得如此气度森严,恰到好处,尽显昊天剑法之精妙,包括司晨在内的许多老道都暗自点头,年轻些的道士则露出自愧不如的表情。
但在满天剑光之中李飞却进退自如,或攻或守,使的也不是什么有名目的招式,只是见招拆招,见机便攻,显得游刃有余。他的修为比百里志不止是高了一筹两筹,打斗经验也非常丰富,所以百里志的剑法再精妙在他眼中也有了破绽,便是没有破绽,被他一剑攻出之后也会露出破绽。但百里志应变也很快,一有失误立即弥补,李飞想在剑法上胜过他也不容易。
斗了有四五十招,百里志剑法开始变化,宝剑发出嗡嗡震啸声,每一剑发出都有清蒙蒙的剑气涌现,这些剑气竟聚而不散,一波波向李飞冲击,遭到冲击后在其他剑气的牵引来又涌回来。剑光不散,越聚越多,犹如百川汇海,斗得越久便越可怕,到后来岂止是一人之力?
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御剑,而是更高一个层次的剑意,司晨抚须微笑,颇有得意之色,心止、沙无尘等人也微有惊讶之色。
“昊天剑法”的上卷法剑部分是固定的招式,太上教的道士使出来都差不多;中卷道剑则是根据自身的特点和宝剑的特点进行修炼,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所以千差万别,很少有两个剑法完全一样的人;而到了下卷慧剑,殊途同归,化繁为简,从有到无,最终都是无形无色无招无意的心剑。
但法剑根基没扎稳的人,不可能练出像样的道剑;道剑过于偏激的人,终身难窥慧剑的奥妙。比如若真、沙无尘这样的人,在道剑上很突出,但练到道剑顶级就是终身最高成就了,很难突破到慧剑的境界。
百里志的基础非常扎实,此时使出的“峰岚如聚”已是道剑中极难修炼的一种,剑意更胜剑气,虽然只是小成,但有眼光的老道们都已看出他具备了突破到慧剑的潜质。能修到道剑极至的人万中无一,而能修到慧剑境界的人则是万万人中无一,自然是令人刮目相看。
“好剑法!”李飞赞了一声,短剑也带上了尖锐的破空之声,淡蓝色的剑光忽而曲曲折折如古松盘根,忽而穿云破雾如老枝出云,看便摇摆不定,却稳如黄山绝顶迎风而立的苍松,正是公孙胜传授的松风剑法,但此时在他手中使来却要比公孙胜还要高明得多了。
一个使的是“峰岚如聚”,剑气如团团云雾往中间奔涌;一个使的是古松迎风般的剑法,孤峰耸立,古松迎风不倒。一时之间众人眼前展现出诗意般的画境来,似正在观看着绝顶上的一棵古松在迎风而舞,这哪里是在作生死之斗,分明是心有灵犀的挚友正在作画,否则怎能配合得这样恰到好处?
在两人比斗时又有大量外山道士赶到,内山也有许多道士从渡心桥上出来,但却没有身份更高的人出现。
迎客峰上的人看不到内山的景物,但从里面却有很多地方可以看到迎客峰,此时高插苍穹、有如从天界俯览众生的玉屏峰顶上,七八个道士正在俯视两人过招。
一个黑脸膛、八字眉的老道微微点头:“百里志岂止百里之志,他的剑法异日必鹏程万里。”
“掌门人所言不差,年轻弟子中少有如此根骨绝佳又心性敦厚之人,更难得的是能够心无傍骛,根基扎实。”说话的人散发赤足,双眸如星,一身道袍已洗得发白,却是洁净之极,此人赫然是天下第一神剑任听风!
其余道士也都点头称是,黑脸的便是内山掌门人大愚,梳了梳长须又说:“看此子剑法却不似邪恶之人。”
任听风道:“此子杀性太重,有干天和。”
大愚道:“以师伯之见,该如何化解此事?”
任听风摇了摇头,眼神深邃难以窥探,答非所问:“天色变了,恐有一场大雨。”
众道士抬头看天,云雾都在脚下,天空艳阳当头,连一丝风云都没有,哪里来的天色变了?
……
李飞见四周的道士越来越多,百里志的剑法压力也越来越大,心中也有些急躁起来,不想再拖时间,猛地大喝一声,淡蓝色剑光剧盛,剑势大开大合,将百里志的剑气冲得七零八落。他的剑法虽然不算高明,但功力却要比百里志高得多,一使出灵炁便破了他的剑招。
百里志被迫后退,剑法已施展不起来,改成了守势,但李飞却直撞过来,宝剑破入他的防御网内,耀眼的剑光令人睁目难视。
大部分人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两人已经分了开来,百里志踉跄退了七八步,一跤跌坐在地,道袍上鲜血淋漓,也不知被刺了几剑,伤有多重。
司晨大惊,急忙上前为百里志点穴止血,周围的道士们又怒骂起来:“果然是邪魔外道,对自己义兄都能下这样的辣手!”
百里志暗对师父使了个眼色,司晨已经会意,于略为检视,见伤口虽然多,却都是皮肉之伤,看似严重其实只要修养几天就好,站不稳只是膝盖处的穴位被剑气闭住了。他心知这是李飞给他师徒的脱身之计,于是不多说话,抱起徒弟退到后面“医治”去了。
李飞冷冷道:“我与他已经划地断交,再无交情可言,不死算他命大。快叫云如霜出来,否则我便杀进山门去。”
“好狂的口气!”沙无尘一步步向前,背上的宝剑在剑鞘内嗡嗡震跳,似急不可待要斩人头颅。
人群中一个带着颤抖的声音说:“这算什么,今早在断云关我亲耳听他说要踏平天倾山,推倒玉屏峰,掌掴任听风,奸杀女弟子!”
另一个声音说:“对,贫道也亲耳听到了!”
这下无论是内山还是外山的道士都像是炸了锅,只凭这一句话就罪该万死!
李飞回头望去,正是早上在断云关被吓破了胆的两个道士,想不到这时也穿上道袍来了。
安宁又气又急:“胡说八道,他只说了前半句没有说后半句!”
众人哗然,她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更是证明了李飞说过要“踏平天倾山,推倒玉屏峰”,只是她情急之下出口,却哪里还能收得回去?”
李飞杀机大盛,眼中邪气隐现,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我便说了又如何?坐井观天之辈,我今日便要带走云如霜,若不趁早送出来,便血洗天倾山!”
沙无尘哪里还忍得住?宝剑一声龙吟般长啸,化为一股黄光而出,似凭空起了一阵沙暴,宝剑也似突然失去了实体,变成无数剑痕夹在风暴之中,笼罩方圆数十米之内,所经之处草木土石尽皆碎散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