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计中有计
“陛下……太后娘娘……卑职与楚心原是同乡,多年前在宫中认识,卑职将她看做妹妹一般。在宫中这么多年,卑职都是将她当做亲人一样照顾,仅此而已,根本不是认罪状所说的私通!那份认罪状,是湘妃娘娘对卑职严刑逼供,卑职不堪重罚晕倒,娘娘才趁机画押的!卑职根本没有承认过!”说罢,萧仁拨开凌乱的散发,扯起自己的衣袖,大块大块的受虐痕迹呈现在众人面前。
应珙早已感觉到来自王座方向那两位地位极高的贵人的震怒,自己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在宽大的袍袖的遮挡下,不自觉握紧了阮祺萱的手。
按照萧仁的说辞,楚心与萧仁有染是湘妃在背后做了伪证,目的是要推卸自己杀害皇嗣的责任。可是这里有许多的疑点,假如萧仁真的是冤枉的,那湘妃为何还要坚持让萧仁到殿上来呢?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宫中的许多所谓的‘对食’,不就是从同乡情谊开始的吗?”这时,有人小声地在人群中幽幽说了这么一句,萧仁又再开始解释起来。
“陛下,卑职与楚心真是只有同乡情谊……唉……卑职与楚心之间清清白白,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只是陛下,楚心死得冤啊……楚心她对陛下一片真心,而且她还怀有龙嗣,竟然就被湘妃娘娘无情地杀害了……卑职不求自己能沉冤得雪,但求陛下为枉死的楚心讨回公道!”萧仁的情绪很激动,话还没说完更是整个人趴了下去,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洛帝和靖安太后双双神情一凛,萧仁是怎么知道楚心惨死的?
场上的气氛诡异得要命,围观的嫔妃却吭都不敢吭一声。阮祺萱不经意地望了一下,有的人紧张得很,仅仅攥着手帕像是要把手帕的丝线都捏出来,有的人却神色如常,就像看戏一般轻松,大概是对于这些场面见怪不怪了,就如玮妃。
最奇怪的要数舒贵人了,不去看那狼狈不堪的萧仁,反倒时不时恶狠狠地看向阮祺萱和应珙。阮祺萱感到莫名其妙,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这娇蛮的女子心里在想什么。
玮妃只是静静地望着湘妃慌张的脸,眼里没有内容。看到萧仁的动作后,她轻轻地回头看向洛帝,只见对方的头偏向一旁的东海,嘴唇翕动,而东海表情有些茫然地回了洛帝一句。将这细微的一幕收入眼中后,玮妃又偏过头,倨傲地站在原地。
湘妃眼中有无数冷芒投射在萧仁身上,每一道目光都包含着湘妃怨毒的诅咒。此时她反而没有刚刚那样惶恐了,冷静地想要拆穿萧仁的谎言:“萧仁,你口口声声说是被屈打成招的,可是本宫手上所掌握的你和楚心私通的证据,全部都证明你们的关系,你自己也见过的。难不成你还想说,证据是本宫捏造的?”
“湘妃娘娘,您就别再推诿了,你既然能强行让我认罪,又有什么证物你伪造不出来?!大概您也没有想到,我能够来到陛下面前,当场指证您杀害了楚心还有未出生的皇嗣!你可以在狱中对我严刑拷打,但是你却做不到让我欺君的!”萧仁一脸天大的冤屈,哭得鼻涕眼泪都混在了一起。这般涕泗横流的模样看得靖安太后厌恶地皱起了眉。
湘妃却看也不看他,转而对着洛帝弱弱地道:“陛下,臣妾确实有真凭实据证明萧仁与楚心私通,是不是伪造,陛下一看就知道,何不给臣妾个机会……”
玮妃看向洛帝,见他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忍,便知道对方的下一步了。
洛帝看了看靖安太后,似乎是想提前告知什么。随后洛帝就吩咐了东海将证物呈上,不过一小会儿,东海就风风火火地带着一托盘的物件到达。
萧仁看着那托盘中的物件,连眼神都开始慌乱了起来。他的手不自觉地乱抓,偶尔紧握双拳,任由指甲深深嵌在掌心之中,却是一声不吭。这托盘里面,有着许多萧仁送给楚心的暧昧信件,还有雕刻着楚心名字的一块鹅卵石,种种件件,都是萧仁与楚心的感情见证,萧仁即使思虑周全,看到这证物还是不由得紧张了。
洛帝随手抓起了一封情书就看,只见他越往下看,脸色越不好。后来更是一个狠狠地甩手,将情书扔到了砖面上:“简直不堪入目!”
众人顺着纸张飘落的方向看去,只一眼就看到那些露骨的话语,都纷纷骚动起来。
“真是不要脸啊!”
“这样下流的东西,怎么会是湘妃伪造的呢?”
湘妃连忙接着道:“陛下,臣妾专门找来了萧仁本人的笔迹做比对,可以证明这些东西绝对不是臣妾伪造,用来陷害楚心的!”
洛帝并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却很可怕,就像一汪死水,重重地压在萧仁身上,萧仁甚至感觉喘不过气来了。萧仁咬咬牙,心想着自己不能就这样毁在这儿。玮妃不是说好了会帮他吗,怎么还不出手救他?!
“陛下,微臣可以发毒誓,我见都没见过那些东西!要模仿一个人的笔迹有何难,湘妃娘娘位列妃位,要找人做这些事情更是易如反掌啊!”
萧仁不死心地辩解着,抱着打死都不承认的态度,拼了似的想把一切推到湘妃身上。他有意无意地看了看玮妃,那个说好了会帮他推翻证物的女人。谁知道在证据面前,玮妃连看都不看他,好像真的不打算出手一样。若说惊慌实在不妥,萧仁简直是怒了。
萧仁突然意识到自己被玮妃所利用了,于是一咬牙,说道,“陛下若不信,大可以问问平日最照顾楚心的玮妃娘娘!楚心尊敬玮妃娘娘如同亲人一般,十分信任娘娘,楚心的心意与为人,玮妃娘娘想必是知道的!”
最后一根稻草,萧仁拼尽全力也要抓稳。玮妃背后操纵一切却想全身而退,不可能!他萧仁即便死,也要将她拉下水!
没有见过后妃争斗的他,面对对自己如此不利的情形,狗急跳墙也是在所难免。庆贵嫔看进萧仁的眼,那里面充斥着不甘与震怒,却又夹杂着焦虑与不安,一如当初刚刚得到玮妃的维护时独自带着宜丰公主躲避湘妃迫害的自己。唯一不同的是,萧仁自以为聪明灵活,在自负的同时犯了玮妃的禁忌。
玮妃只是暗叹一声他的无用,然后从容地转头看着洛帝那饱含怒意的深邃双眼。“陛下,自臣妾入宫,楚心就是臣妾宫中的奴婢,臣妾对她虽说不上了解,却也算是知根知底,臣妾相信,楚心绝不会做出与人私通之事。”
听到玮妃的话,众人面上都出现了一丝意外。这高高在上的玮妃,居然会为了一个奴婢澄清,不过更震撼的是,玮妃的话恰恰是指证湘妃杀害皇嗣啊!底下的萧仁一听,脸上终于有些轻松之色,可这松懈只持续了一瞬间,接下来玮妃所说的让他顷刻间如被冰水淋浇。
“只是……”玮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这萧仁说,自己与楚心是同乡且交情很好,臣妾却从未听楚心提起过,她在宫中有关系不错的同乡……”
萧仁一下子惊在原地,后背开始出冷汗。
按照玮妃与楚心的关系,如果真的如萧仁所言,他与楚心二人关系很好,那楚心怎么会没有向玮妃提起过自己有位同乡?!玮妃简直就是说萧仁在说谎,在把萧仁往深渊里推。如果根本就不存在“楚心同乡”这个人,那他萧仁又算是什么?!
底下一阵哗然,众人都在努力地处理着今晚的所有信息。
“玮妃娘娘跟楚心关系那么好,为什么玮妃不知道楚心有个同乡啊?”
“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侍卫,楚心也没有必要总是向玮妃娘娘提起呀。”
“那可不一定,你想一下为什么楚心从来不提起萧仁,难道不是因为有秘密吗?”
“知人口面不知心,玮妃娘娘是主子,楚心是奴婢,认识久了也不一定要每天观察她到底是个什么人哪!”
洛帝深邃的目光投在了面色平静的玮妃的身上,眼里似乎带着询问,见玮妃默认的眼神,不管玮妃说的是不是那个一意思,他都已然认为,楚心有意隐瞒萧仁的存在,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不一般的秘密。
但是其实,玮妃既没有承认楚心与萧仁私通,也没有否定此事。她只是说没有听说过萧仁,这能够代表什么?
生活在皇宫中的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多疑。有时候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他们会不自觉地从阴谋的角度去分析。更何况现如今这个给出暗示的人,是端庄高贵惯了的玮妃,似乎也不会有人去怀疑她意有所指的是否真实。
尽管这个暗示多少让人听得一头雾水,但是玮妃说的确实是真的。楚心的确没有跟她提过萧仁,她之所以知道两人私通,不过是因为很久以前的一次巧合。但是这个不存在于楚心的言语,却存在于现实的萧仁,毫无悬念地成为了,声称自己没有与楚心私通的,谎话连篇的犯人。
“臣妾虽没听说过萧仁,”待众人安静下来,玮妃又道,“但是三个月前,陛下确实宠幸过楚心,臣妾也是亲眼见到的……”
众人又继续疑惑了起来,洛帝宠幸过楚心,湘妃又有证据证明萧仁与楚心私通,那楚心腹中的到底是皇嗣还是孽种呢?
萧仁望着玮妃的背影,心中大喜过望,玮妃娘娘这是兑现承诺,站出来替自己说话了啊!
昨日,若不是玮妃提前找到了自己,自己恐怕已被湘妃抓起来了。自己为了保命,答应了在陛下面前指证湘妃杀死楚心。虽然这样做,对不起死去的楚心,但是只要自己能活下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庆贵嫔安然地站立在人群深处,不动声色,不论是表面还是内心都没有太过大的波动。
场上发生了很大的变故,所有人都惊恐万分,但是她却不这样觉得。她只感到了一股寒意从脚底一直蔓延上了心头。她跟在玮妃身边的时间,说长不长,但是说短也不能说短,但是她却从没有看出玮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今日这一个局,布置得如此完美,即使出了差错也完全不会阻碍玮妃的计划进行。她利用湘妃的善妒,楚心的心虚,萧仁的强烈求生欲望演了这么大一台戏,却能够达到她除掉湘妃的效果。
真是一个高明的女人啊。庆贵嫔心想,难怪这么久了,自己都没能发现她的破绽。原来不是她没有破绽,而是她小心谨慎到了一定的程度,足以骗过长期以来都呆在她身边的人。
“可是,这楚心肚子里的究竟是谁的孩子啊?”一心想着看好戏的丹嫔此刻也是懵了,闹了这么大一圈,到底是谁要倒霉呢?
湘妃恶狠狠地瞪了玮妃一眼,转过头对洛帝和靖安太后道,“孩子自然是萧仁的!陛下只宠幸过楚心那么一回,可楚心与萧仁却早就私相授受了!这些露骨的书信都可以证明他们的关系匪浅!陛下,纵使这番话不该由臣妾来说,臣妾也是忍不住了!楚心枉顾宫规,与人私通,还勾引陛下,欺上瞒下,她实在是受不起玲贵人这个名号啊!”
“不……”萧仁见湘妃又再指证自己,再次对着洛帝,无比诚挚地道,“陛下,卑职与楚心清清白白,她是对陛下一心一意的啊!卑职与楚心从无私情,楚心的孩子又怎么会是卑职的呢?”
“你和楚心早已**宫闱,如今是又想再做欺君之举吗?!”
“哐当”一声,就在湘妃与萧仁相互辩驳时,靖安太后突然重重地砸下手中的茶杯,一双冰冷的眼眸像冰锥刺过底下每一个人的脸。今日明明是她的大寿,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已经让她很恼怒,结果这无耻的萧仁还在这里口不择言。而这萧仁还是湘妃叫上来的,靖安的心里对湘妃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这闹剧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靖安太后勃然大怒,她的耐性与温和早已被萧仁的无尽谎言消耗得一干二净。
靖安太后一怒,众人都噤声不敢言语。阮祺萱抬着头,像市集里的看客一样关注着事态的发展,此时谁也不会理会她这是没规矩的举动了,一门心思都在今夜的混乱之上。突然,她的手臂上的重量骤然增加,低头一看,原来一直挽着自己的应珙已经面色苍白地,整个人瘫软在自己身上。
阮祺萱不禁惊呼出声:“贵人,你怎么了?”
原本肃穆的大殿被阮祺萱的一声惊叫打破了原有的气氛,所有人都纷纷看向应珙和阮祺萱,带着一脸的疑惑。
阮祺萱也不顾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用力将应珙扶到后面的椅上。应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双目紧闭,连话都不想说。阮祺萱一急,只好对着洛帝和靖安太后的方向大喊:“陛下!太后!婉贵人昏倒了!”
应珙的体质一向就弱,今夜忙活了这么久,出了这么多事情,又在这里站了一个多时辰,难免用神过度了。只是这一昏倒确实反常,平日里即使有多累,应珙也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忍耐不下去。
靖安太后被闹得头疼,不自觉地就举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先把湘妃禁足于竹雅苑,其他有关的人都一一收监,让京兆尹把一切都给哀家查得一清二楚!今天皇宫已经失去一个玲贵人,可不能连婉贵人也出事。”靖安太后用一种不容否定的声音说道,“将婉贵人扶到偏殿去,召太医来瞧瞧。”
洛帝眼见应珙被阮祺萱等人扶进殿里,眉头才好不容易松了松。他回过头,看了看其他嫔妃愕然的脸,只是摆了摆手道:“都先回去吧!”
嫔妃们应声退下,娉娉袅袅一片地往殿外走去。这些莺莺燕燕一走,洛帝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一两个女人就已经是厉害的角色了,今晚还见了这么大一群。
而靖安太后也是望着嫔妃们离去的身影,怔怔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便转身进去内殿,打算看看应珙的情况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经过这不寻常的一夜,几乎所有妃嫔都回到了自己寝宫休息,然而玮妃却把庆贵嫔留在了绣实宫中。
“明明都那么好的机会了,偏偏婉贵人突然晕倒,不得不中止一切。”玮妃把玩着刚刚从发髻上卸下来的珠钗,语气略略有点可惜。
“不过细想,还是本宫太过心急了。若不是因为婉贵人突然昏倒,本宫差点就酿成了大祸。要是一切都指向湘妃,倒是太过于明显了,”玮妃轻笑道,“不知道陛下和太后,会如何处置湘妃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