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暗暗博弈
他说完,微笑着用力点了一下头,似乎很是满意这样的说辞,于是给自己一个鼓励。
是个小侍卫?当她是傻子吗?!“这里是七霞湖,是后宫重地,是你一个小侍卫随随便便就可以呆的吗?你鬼鬼祟祟装神弄鬼地,还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阮祺萱冷着一张脸一直看着他的方向,一声比一声充满怒意。
那人吓了一跳,没有想到自己的话被她这么震怒地驳回了。
转念,阮祺萱忽然一问:“你该不会是刺客吧?”
当意识到她浓烈的戒备,他莫名地感觉到一些不快。他紧张起来,辩解道:“当然不是!我……我真的只是一个侍卫啊……”
阮祺萱被他弄得有些心烦,加上刚刚自己痛哭模样肯定已经被他看见了。此地不可久留,此人也不应该接触,阮祺萱转过身想要离开。
那人的身影一直在不远处的树丛之中,看见她转身就走,不知道为何突然心里一紧,很怕她真的就这么走掉。
“姑娘!”他着急地叫住她,却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她停下。突然他蹦出一句:“你刚刚说错了!”
果然,阮祺萱停住了脚步,既疑惑又不快地看向他。
看到她不再迈步离开,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第一次看见她,就觉得她心性坚韧,不像普通女子。刚刚他要是喋喋不休地让她留下,她肯定越发向前走。好在他看得出来她自尊心强,定然不会忽视自己指出她错误的行为。
“这里叫白鹭洲,其实就是一个小河滩。虽然是以七霞湖为源头的,可是这里已经不是后宫范围了!”他笑了,露出了好看的牙齿,笑嘻嘻地望着阮祺萱越发充满迷茫的脸,“现在你站的位置的对岸是御花园了!所以我并不是擅闯后宫。”
阮祺萱将信将疑地眺望着对岸,却只看见远处湖水的波纹,一下一下荡来荡去。她不禁好奇地问:“这里没有小舟,又没有其他的路,你怎么知道对岸是御花园啊?”
没有小舟,无法从水路过去,没有可以行走的路,更不可能过到对岸。他不会是游过去的吧?这白鹭洲阴森荒芜,水下想必是暗流涌动,应该不会吧……
“哈哈,”他爽朗地笑了,颇有几分得意,“我识水性,而且水性还不错呢!从姑娘站的地方出发,对面就是御花园的风意亭,那里可是种满了高罗进贡的珍珠玉兰的呢!”
玉兰花虽然本国也有,但是数高罗的珍珠玉兰花最为饱满芬芳,名扬天下。因为数量稀少,又是贡品,珍珠玉兰只栽种在御花园风意亭的一角,安排高级的花匠每时每刻悉心保护。风意亭因此成为了一个比较难以接近的地方,很多的妃嫔命妇想要一睹珍珠玉兰的风采,还得请命靖安太后呢。
他自信地扬起了嘴角,原以为阮祺萱会露出羡慕的表情,没有想到她却满不在乎地笑了。
早在高罗时,她已经见过珍珠玉兰一次了,确实是朵朵饱满,娇艳欲滴不错,但是该花花期极短。阮祺萱每每看到穗禾斋里盛开的花朵,都宁愿不看。越是美丽的事物寿命越短,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悲伤了。
他肯定是以为自己会对珍珠玉兰向往不已,所以自信满满地说出自己见过。然而她却毫无兴趣,只觉得他游过这飘满杂草的小湖很是滑稽。她想到他浮出的那一刻浑身都是枯叶与杂草,她就觉得非常好笑。
他静静地看着她掩嘴而笑。她白皙的手掌挡住了脸,恰好露出了一双乌黑晶莹的眼睛,皎洁的月光照射过去,一双眼竟然比湖水还要波光粼粼。即使是额上的红色印记,也似乎成了锦上添花的装饰了。
有印记的她轮廓分明,面庞艳丽。若是没有那块印记,她或许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吧。他这么想着,心中突然开始对她那块不大不小的印记增添了许多的好感,正因为那块印记,她才可以做个平凡的婢女,在此处和自己见面吧。
他微笑地望着她开心的模样,大声说道:“姑娘笑了,就是不生我的气了吧!我叫阿景,姑娘要是喜欢这里的清静,便常来吧!我可以把这里让给姑娘!”
“阿景……”阮祺萱低声念了一遍,倒是个挺可爱的奴才。她想,反正谁也不认识谁,既然他有心结识,多个朋友倒也无妨。“我叫……我叫施施。”
阿景嘴角再次上扬,既然肯说名字了,就是对他放下戒心了,虽然是拿个假名字来忽悠他。
“你倒不必让给我,显得我很小气的样子。”阮祺萱强忍住笑意道。
一阵风又再吹来,夜越深寒意越浓了,阮祺萱下意识抱住了胳膊。她抬头看了看夜色,自己的衣服又太过单薄,而且自己的身份也不便离开穗禾斋太久,便加快语速地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说着转身便走。
看她穿的单薄,他也不好强行挽留了。“诶!”阿景扩大了音量,“你还会再来这里吗?”
阮祺萱顿了顿,想了想说:“看心情吧!”声音没有温度,脸上却有细微的笑意。接着她径直走了。
阿景只是笑着目送她离开,不再多说。他知道她会再来的。
御花园风意亭旁,玮妃一身鹅黄色衣裙,置身于开得正灿烂的珍珠玉兰花丛当中。她伸出手,用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摆弄珍珠玉兰的饱满枝叶,凑近一闻珍珠玉兰的花香,顿时神清气爽。
玮妃惬意地闭眼享受着花香的熏陶,缓缓睁开眼时,却瞥见正在靠近的湘妃,眼神瞬间沉郁了下去。
“玮姐姐好早啊,”湘妃身穿艳丽得刺眼的裙装走到玮妃面前停下,唇边的讥笑若有似无,“昨日太后才下旨开放风意亭,没想到今日,姐姐这么早就来赏花了。”
玮妃淡淡对她笑道,“珍珠玉兰闻名不如一见,本宫自然是想早点一睹它的风采。何况清晨时分,花瓣之上带有露水,观赏起来更加悦目。”
湘妃言笑晏晏地看着她,但是眼神之中分明带着鄙夷。风意亭才开放几个时辰,玮妃就忙不迭地来赏花了,这不就是玮妃的装腔作势,故作姿态么。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自己也走近了鲜花细细地赏玩着。不久后,她带着轻松的语气问道,“前几日新妃入宫,听说玮姐姐给婉美人送了陛下赏赐给姐姐的扇子,妹妹记得,那把扇子可是姐姐爱不释手的珍品啊。玮姐姐还真是大方。”
玮妃面容平静,湘妃即便知道自己有意送礼拉拢婉美人又如何?
“无论是什么珍品,终究只是物件罢了。在宫中生活,最重要的是姐妹间和睦相处。本宫不仅送了婉美人一把扇子,还送了舒美人一枚簪子呢。湘妹妹深受隆恩,又是三皇子的生母,送给两位妹妹的礼物肯定会比本宫的要好许多吧?”
湘妃不着痕迹地冷笑,到了这个时候,玮妃竟然还想混淆试听。她虽然两边都送了好礼,但是婉美人和舒美人性格各异,不用想,都知道玮妃会对婉美人抛出橄榄枝了。
“妹妹也只是送去了一些小礼物做见面礼,”湘妃说道,“等以后,妹妹与两位新来的妹妹亲近了,再送些精致的玩意也不迟。”
亲近?玮妃满不在乎地笑了,谁先拉拢到他们还不一定呢。“妹妹这么做,可就有些偏颇了。都是自家姐妹,理应一视同仁,若是湘妹妹与新来的两位妹妹太过亲密,想必宫中其他嫔妃会心生不满。湘妹妹可是后宫的表率,万万不可令其他姐妹生出怨怼。”
“姐姐说的是,妹妹会记住的。”湘妃浅笑应答,但是心中燃起欲火。接下来,她与玮妃的游戏想必会很精彩。
转眼间,应珙已经入宫半个月有余,然而穗禾斋阖宫上下日盼夜盼,还是没有盼到陛下的传召。
皇宫向来便是一个是非之地,汇聚各种见风使舵之人。当初穗禾斋里的几个宫人以为身为温硕郡主表妹的婉美人会先得盛宠,于是动用了许多关系才能进来穗禾斋当差。可现如今,婉美人连陛下的面都没见着,他们也渐渐没有了继续摆好脸色的耐性。
彩菁从浣衣局回来,经过了偏殿外面的连廊,无意中听见了那几个宫人的谈话。
“……现在那舒贵人才是个大红人呢!你看啊,这才入宫半个月,这么快就成贵人了。我们这位,纵然是温硕郡主的表妹,还不是连陛下身边全公公的面都没见着!”
一声声充满讽刺意味的嬉笑传入彩菁的耳朵。
舒美人确实比应珙幸运多了。先是陛下在她入宫第二夜就破格宠幸了她,再是入宫半个月即晋为贵人。现在陛下几乎每夜宣她侍寝,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哎呀,当初我一看我们这位的脸,我就猜到这一天了。她那样子,整天哀哀怨怨弱不禁风的,陛下才不想看到呢!”
“你现在才来马后炮有什么用,不早点说?本想着她是温硕郡主表妹,太后定然会抬举一些,谁想到?!唉!还害得我们被齐公公敲诈了一番!”
“按我说呀,现在最要紧的是摆脱这个穗禾斋。呆在这里根本就没有油水的……”
彩菁本不想理会,但是不知不觉都走到她们跟前了,她们的话又越说越难听,于是便大声说道:“你们不好好干活,在这里嚼舌根,小心美人知道了罚你们一个两个的!”
几个宫人中稍胖的一个认为她在挑衅,一边捋起衣袖一边凶巴巴地骂道:“哎哟,原来是彩菁姑娘呀!我说你这死丫头,不过跟我们一样的身份,居然还威胁我们来了?!”
彩菁只是沉着地看着她们几个人慢慢围上来,眼中平静得波纹不现。
“你那位美人自己都自身难保啊。不如这样吧,你让你那位美人跟着我们一起迁到别的宫里去当个杂役,也许都比她现在的境地好呢!”
“哈哈哈……”
那几个人又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言语更加不敬。
就在此时,一个寒如冰的声音响起:“各位的提议,我会一字不落地告诉婉美人的。”
那几个愣了一愣,被阮祺萱尖锐强硬的目光看得很是不自在,气焰也减弱了许多。胆子大的那个刚想说话,阮祺萱就看出了她的意图,抢先说道:“日后婉美人见到了湘妃娘娘,定会把诸位这么好的建议说出来的。”
听了她这句话,那几个人立马脸色大变,唇都变成苍白之色。
只要在这皇宫呆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湘妃手上掌握着整个后宫上下奴才的任免和生死大权,而且湘妃这个人杀伐果决,惩处人的时候从来不拖泥带水。很多奴才只要被送到湘妃那里,日后就极少再有音讯传出。
那几人的气焰已被完全浇灭,只好讪讪地跪下赔罪。
阮祺萱却看也不看她们,转身就走。
“婉美人想你去帮忙看一下她的刺绣。”走过彩菁身边时,阮祺萱这样说道。
彩菁淡淡看了跪在地上,不知好歹的宫人一眼,随即跟在阮祺萱身后离开了。
阮祺萱与彩菁一同走着,阮祺萱稍稍在前面。
这是二人第一次单独走在一起。阮祺萱一直不信任她,而彩菁也一直感觉得到。
二人都保持着一同向前的步伐,然而却互不交流,气氛尴尬。
彩菁目视着前方,轻声地说道:“阮姐姐不是一直有些问题想要问彩菁的吗。”
她好像在确认什么,但这明明是一句已经确定了答案的话语。
阮祺萱淡淡地笑了,“看来你一直知道,我对你的怀疑。”
“阮姐姐也是小心谨慎而已。毕竟像彩菁这样的来历,让人很不放心。”彩菁的声音如丛林中的雾气一般飘来。
阮祺萱只是了解地一笑。
她早已经打听过彩菁这个人的一切。彩菁幼年即被送入宫中为奴,多年以来的俸禄都被强制交给宫外一个赌鬼的手中。她辗转在不同的主子宫中做事,皆因娇俏的相貌受难。被分派到丹嫔的沐风阁时,因为陛下一句不经意的赞美引来了丹嫔的嫉妒。而丹嫔在狠狠打罚彩菁时,恰好被陛下看见,丹嫔因此失去了陛下的关爱。丹嫔对彩菁可谓是恨之入骨。
“不管姐姐信不信,彩菁来到婉美人身边只是想好好服侍,并没有其他意图。”想起从前的种种,彩菁心中有些落寞。
她并未对皇宫里面的钱财权力有多觊觎,经过这么多的事情,她只是想有一个地方,她可以安安稳稳地生活。她只是想有一个主子,不提防她,不利用她,只是真心真意地与她做一对主仆。然而十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一个被扔过来扔过去的奴才。
她承认当时接近婉美人,并不是一个意外。她想要生活在婉美人的附近,当好婉美人的奴婢。婉美人与她所见过的主子都不一样,在她身上她发现了一种容易亲近的慈悲,一种她渴望已久的慈悲。
平日里彩菁总是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也只有在婉美人身边时,彩菁才会露出些许笑容。或许,她真的享受在婉美人身边服侍的时光。
阮祺萱心想,她们二人,会不会就是所谓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呢?
早年如此相似的际遇,大家都颠沛过,如今也只是一副想要安安稳稳生活的心思。
然而在这个皇宫里,哪里能够做到安稳。
“你可知道你这样说,很难让人信服。”阮祺萱漫不经心地道。
彩菁微微一笑,露出轻松的面容。“彩菁不在乎旁人是否相信,只在乎能不能说服自己。若是彩菁心中信念坚定,又何必顾忌他人想法。阮姐姐知道了彩菁的过往,彩菁反而轻松,觉得心中不再有秘密了。”
阮祺萱这才回头,认真地盯着看她。良久,她才说:“很少人会在你这个年纪有这种觉悟的。”
彩菁对着她粲然一笑,“阮姐姐懂了就好。”
二人认真看着对方的眼,不久各自微笑,继续前行。
忽然想到了什么,阮祺萱懊恼地笑了出声,“有件事,我还差点忘记了。”
就在她遇到彩菁和那群长舌妇之前,她遇见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奴婢。
阮祺萱没有印象见过那小奴婢的,而那个小奴婢却急切地上前向她屈了屈膝,道:“祺萱姐姐好,奴婢是玮妃娘娘宫中的白芍。”
阮祺萱仔细想了想,好像玮妃身边确实有这么一个丫头。看她似乎有话要说,阮祺萱便友好地笑道:“是白芍啊,有什么事情吗?”
白芍语气上甚是急促,“在这儿看到祺萱姐姐真好。白芍正想去穗禾斋向婉美人传达玮妃娘娘的话,然而浣衣局又有娘娘急着要穿的华裳。白芍有个不情之请,能否有劳祺萱姐姐帮白芍代为通传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