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磊凝眉细想，回道：“据驸马所说，公主应该不是身体上出现病症，而是有心病。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若公主真是心病，那臣也无能为力。臣只能建议驸马多些关怀公主，助她解开心结，方是上策。”

　　“可是琦朱完全不愿意提起，我又能怎么帮她呢……”泫明不禁低声喃喃自语，心中对于金琦朱的心病越发好奇。这么多年他们都一起度过，到底有什么事情，是琦朱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呢？

　　唐磊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泫明的神情，又迅速垂下眼眸。看来，他已经成功地勾起了泫明的求知欲，就不知金琦朱还能守住自己的秘密多久了。

　　“若驸马没有别的吩咐，臣便和广鱼姑娘先去偏厅取药了。”唐磊朝泫明再次行礼，泫明忧心过后，也对其回礼，让路让二人前进。

　　唐磊与广鱼一同走到偏厅，重新斟酌药材的分量需要时间，所幸唐磊带过来的药材分量足够。否则要进宫一趟去取，也是麻烦事一桩。

　　小厮在搬抬了药箱之后，便急匆匆地出门去整理金琦朱的行装。只见唐磊一边验视着药材，一边语气平淡地对广鱼道：“金琦朱有何反应？”

　　广鱼先是谨慎地看了看四周，随后走到唐磊身后，眼神中藏着巨大的隐忍，“这几天她出现幻觉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就在你来之前，她还被吓得满头大汗，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嗯……”唐磊轻轻点头，“她让我给她开些安神的药方，这正合了我的意。你要确保她每天都服下我给她的珍珠散，越多越好。这一次的珍珠散我已经改良过，不会上瘾，但是会让人精神错乱，出现更多的幻觉。”

　　“是。”

　　“过几天，她的脸会渐渐腐烂。她会惊慌，会惧怕，到时候你便暗示她找我。”

　　“是。”

　　广鱼刚说完，便见唐磊转身拿着药朝自己走来。他伸手将药包递到自己面前，可是广鱼却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接。

　　唐磊皱眉，“怎么了？”

　　广鱼看了看他手中的药包，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与他对视着，“我若是接了，你便要离开了……你就这么急着要走吗？这里又没有人，你能不能多留一阵子？”

　　她眼中带着恳求与不舍，却让唐磊变了脸色，“广鱼，不要忘记你的任务。你代表的不是你一个人，你要对他们负责。”

　　“我没有忘记……我只是想多见你几面……每一天我都过得胆战心惊，但不是怕了金琦朱。我是怕我暴露了，再也不能看见你……”

　　“这里是金琦朱的地方，到处都有她的人。你想冒险，可以，但是不要连累了我，连累了其他人。”

　　他的语气尽是冷漠，广鱼不禁红了眼眶。还没等她回答，唐磊便将药包放下，背起自己的物件离开了。

　　广鱼下意识地转头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有不知名的眷恋，也有表露无遗的苦涩。

　　谢雪臣从郎府回到谢府已有五天，可是这五天中，谢雪臣却只是静静坐在房中看着窗外，神情黯然。她神伤的样子，让谢家上下都心疼无比。

　　谢轲在不远处的凉亭中默默守护着自己的妹妹，拳头在不知不觉中越握越紧。五天之前，他们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到郎府聚会，却发现那个人面兽心的郎维不仅辜负了雪臣，还威胁会亲手杀了她！

　　如此奇耻大辱，雪臣不可能忍受，谢家更不可能忍受。他们当即备马，带上雪臣，抓着那个负心汉入了宫，向靖安太后阐明了此事。靖安太后听了也是勃然大怒，在谢家人的争取之下，靖安太后让二人和离，并且重重地惩戒了郎维。只是碍于陛下有求于郎家，郎潜又连同其余大臣求情，郎维这才能留有一命。从此雪臣与郎维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可怜雪臣自从回家以来，便一言不发地呆呆坐着。她的身上像是有个泉眼，眼泪不断地从眼中流出来。父亲母亲、祖父、叔叔婶婶都纷纷劝说过，可是雪臣就是什么都不说，一坐就是一天。

　　这可是他谢轲的妹妹，谢家人的掌上明珠，太后亲封的温硕郡主啊！郎维他怎么敢对雪臣做出这样的事情？！雪臣一直以来的优秀、骄傲、完美无瑕到了郎维眼中竟是如此的卑微，那可是他们一家心尖上的孩子！

　　每每想到当日郎维对雪臣说下的话，谢轲心中对郎维的杀意又增添一分。这个人渣伤害了雪臣，他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可是若自己杀了郎维，雪臣岂不是更伤心……

　　谢雪臣定定地望着正前方的那片叶子。风吹了，它动；当太阳出现，它泛起了金黄色的光。

　　这已经是这五天来的第十九片叶子。谢雪臣看着它们萌芽，变大变宽，由葱绿变成墨绿，再由墨绿变为象征着凋谢的黄。每一个瞬间，她几乎都要忍住不去眨眼。她要好好地看清楚，到底在叶子出现变化之前，叶子经历过什么？他为什么会变大，变绿，变黄。它们又是怎样，从萌芽到凋谢，从树上飘落归入黄土的。

　　在长达五天的观察之中，谢雪臣渐渐接受了这个定论：

　　世上根本没有永恒。

　　所有带有永恒字眼的承诺，只是宣誓者一时冲动的谎言。郎维曾说过，此生就只对她一个人好，而且他会永远对自己好。她相信了，而现在她的情形，也足以证明自己当初有多蠢。

　　可是为什么他会变心了呢？直到他们成婚以前，一切都如以往一样和谐美好。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迷恋看着自己，那眼神中的温柔胜过她见过的所有。每一次见面，他都总是嘘寒问暖，体贴得无可挑剔。但是这样一个人，却在成婚之后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不是容貌没变，谢雪臣还以为，这根本就不是郎维。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不，简直比梦还要不真实。一夜之间，她失去了郎维的钟爱，失去了郎夫人的身份，失去了继续陪伴在郎维身边的资格。她知道郎维对她的坏是人神共愤的，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他，更别说是和离。家人闹到延福宫的行为虽是因为心疼自己，可离开郎维，并非她所能接受的。

　　从今往后，她便要独自一人在这里缅怀过去，反思自己曾经的愚蠢了。她被称为谢家的骄傲，此刻却怎么也高傲不起来了。

　　贺心莞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将近临盆，即使因为谋害庆妃被软禁于此，她的胃口却没有受影响。

　　自她被软禁以来，身边的宫人都不约而同地忽视自己，也就除了梅枝可怜她怀着身孕，依旧尽心尽力地伺候着。每一天外面的人送饭进来，贺心莞总是二话不说就吃下，不管饭菜味道如何，她都只是闷头吃完。她知道，她还有肚子里面的这个希望。等孩子生下来，到御前去滴血验亲，她就能够证明自己没有与班申私通了！

　　这一日，梅枝如同往常一样从门外的宫女手中取过食盒，匆匆地朝寝殿走去。在小心翼翼将贺心莞搀扶到椅子之后，梅枝这才将食盒打开，并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取出，放置到贺心莞的面前。

　　看着眼前丰富精致的菜式，贺心莞有些疑惑，“梅枝，咱们平常吃的可不是这些啊。”

　　梅枝也有些茫然，“是啊，怎么这一顿那样丰富呢。美人，会不会是御膳房弄错了？”

　　“这可是会杀头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弄错呢。”贺心莞渐渐起了疑心，究竟是谁给自己送来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呢，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美人……那……咱们还吃不吃啊……”梅枝看着眼前一桌子盛宴，可谓是流出了口水。自从被软禁，春羽殿的伙食就大打折扣。为了让贺心莞吃好些，她自己好久都没有吃过肉了，只能吃贺心莞剩下的那些连油水都没有的青菜。若是贺心莞肯吃眼前的饭菜，即使自己要吃剩下的，也会有一些肉能下肚。

　　可贺心莞的疑心越来越重，她觉得这些饭菜是有问题的，“这些饭菜来历不明，我可不敢吃。”

　　主子不吃的话，哪里轮得到奴才吃呢？梅枝着急了起来，“美人，你饿着肚子可不行啊！这可是我们唯一能吃的东西了，美人不吃，龙嗣可怎么办……”

　　贺心莞的内心忐忑不安，望着眼前的这些美味佳肴，胃口却好不起来。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她唯一的筹码了呀！

　　“不吃饭可不是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情。”

　　一阵好听的声音轻轻飘入殿中，声音的主人随即出现在贺心莞眼前，却让贺心莞变了脸色。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贺心莞一边说着，一边在梅枝的搀扶之下直起身子给沈君芙屈膝跪安。不知为何，她一见到沈君芙，就感觉有股诡异的气息笼罩着自己。

　　沈君芙看着跪下的贺心莞，一双漆黑的眸子默默地看着她。在她看到对方眼中那若隐若现的恐惧时，沈君芙的眸底竟划过一丝得意。

　　“妹妹起来吧，怀着身孕可不能久跪。”沈君芙收回视线，径直走到饭桌的旁边，没等贺心莞起身站稳，她便问道，“这么好的饭菜，妹妹怎么不吃啊？”

　　贺心莞满心恐慌，她完全不知道沈君芙为何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的脑海中，满满都是玮贵妃死前对自己说的那四个字——杀母留子。

　　她深吸一口气，“回皇后娘娘，嫔妾戴罪在身，是没有资格吃这样的饭菜的……”

　　沈君芙略带玩味的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这是本宫带来的食物，没有毒，你可以放心吃下。”

　　贺心莞察觉到沈君芙语气的骤变，瞬间跪下来，“皇后娘娘……嫔妾不是说娘娘会下毒……”

　　“本宫知道，妹妹只是谨慎罢了，”沈君芙露出微笑，“妹妹还是快些吃吧，等下饭菜凉了再吃，对身体不好。”

　　贺心莞犹豫地望向那桌丰盛的饭菜，心里的疑虑愈发加深。皇后专门到春羽殿来，难道只是为了给自己送饭吗？她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说法！皇后虽说饭菜无毒，但是这说不定，只是她的片面之词罢了……

　　见贺心莞迟疑再三，沈君芙又再问道：“妹妹，你怎么还不吃？”

　　沈君芙的催促令贺心莞更加怀疑饭菜有毒，她用力挤出一个笑容，道：“娘娘位分比嫔妾高，要嫔妾在娘娘面前大吃一顿，未免太不礼貌了。嫔妾还是等下再吃吧。”

　　沈君芙听后，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回过头看了看四周，又将视线投放到前方的贺心莞身上，眼神中的客气却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与阴鸷。

　　随着一声肉体着地的沉闷声音，贺心莞回过头，竟看见梅枝倒地，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眼里却渐渐没有了生气。而皇后的侍女卫桐正站在梅枝的旁边，自己的后方，像是在等沈君芙一声令下。

　　“梅枝……”贺心莞惊恐地低唤出声，感觉死亡的味道越来越近。

　　“本宫送来饭菜，本是想让你大快朵颐之后送你下去。不过你不愿意，那就没有办法了。”沈君芙神情哀伤地看着死去了的梅枝，语气似是遗憾却又像是期待，听得贺心莞毛骨悚然。

　　“不……不要杀我……皇后娘娘……求求你不要杀我……”贺心莞虽是站在原地，可是她的手脚却不受控制地摇摆起来，恐惧让她跪下，最后一丝的自尊与理智也已经消耗殆尽。她知道，沈君芙确实有这个能力将自己杀掉，看看玮贵妃便知。

　　沈君芙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崩溃，轻轻摇头，“我也不想杀你，但是你没有活着的价值。”

　　“有……我有的……”贺心莞哭求道，“娘娘……等我的孩子出生……我可以把我的孩子给你养……求求你不要杀我……”

　　“你的孩子？我要你的孩子有什么用？”

　　“娘娘……陛下的子女不多……若是你得到了嫔妾的孩子……那……那……”

　　沈君芙冷笑一声，“你自己都想不到你的孩子有什么作用，我要怎么答应你？”

　　贺心莞愣住了，她一直以为沈君芙是想杀母留子，可是听她的语气，她是想将自己和腹中的孩子，一起送到地狱去。

　　“我是大皇子的生母，湘妃死后我收养了三皇子，在你杀死庆妃之后，我又得到了宜丰公主。现如今，我的膝下已有三个孩子，我对你的孩子根本没有兴趣。”沈君芙深深地看入贺心莞恐惧的双眼中，每深入一寸，沈君芙就越是兴奋。不得不承认，折磨人，看着对方崩溃的样子，真的让她感觉很好。

　　“你不能杀我……我腹中的孩子是陛下的骨肉……”

　　“陛下的骨肉？”沈君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的孩子是你与班申私通的产物，所有人都知道的。”

　　贺心莞的所有委屈都涌上心头，她大喊道：“可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庆妃，更没有和班申私通！”

　　“你是没有。”沈君芙轻声说道，“但是你已经被定罪了，班申也已经被处死，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没有……”贺心莞的心里再次生出异样的感觉，她认为自己渐渐在接近真相了，但是若真如她所想，眼前这个女人的可怕程度就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料了。“难道……你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沈君芙朝她投去一个自豪的眼神，唇边的嘲讽越发明显，“要怪，就怪你自己多管闲事。庆妃死了，你若是跑出去告诉别人，你还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但偏偏你蠢到去动庆妃的尸体，事后又藏不住自己的情绪，谁还会相信你不是凶手呢？”

　　贺心莞气得发抖，“原来是你害的我！”

　　“我没有害你，”沈君芙淡淡说道，“你现在的处境，都是拜你自己所赐。但是我要好好谢谢你，若没有你配合，班衍也不可能失去他的儿子。”

　　“皇后娘娘！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做出这些事情来害死我？！”

　　“我不想再跟你浪费唇舌了，”沈君芙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不耐烦的情绪，贺心莞的大吵大闹实在让她心烦，“卫桐……”

　　“不！”贺心莞看出了她的决心，想拼尽全力做最后一搏，“皇后娘娘，求你……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到那时候……我愿意把我的性命给你……只要你让我的孩子活着……求求你了皇后娘娘……”

　　沈君芙缓缓望向她，贺心莞冥顽不灵的神情让她厌恶至极。

　　“你还是不明白吗？”沈君芙紧皱着眉，丝毫不理解贺心莞为何这么迟钝，“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孩子，不管你的孩子是不是陛下的骨肉。宜丰现在是我的孩子，而你是她的杀母仇人！留着你，宜丰的心中始终会有一根刺。她长大之后，会怪我让你活着。所以，你和你的孩子，必须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