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踏破铁鞋
“谁说孤男寡女了,我是说跟红曼一起送你回去。啧啧啧,你该不会是对本侯存了什么心思吧?”敷宗槿坏笑着看着阮祺萱,他话里的调戏意味惹得阮祺萱一时红了脸。
稍稍调整一下,阮祺萱才反击道:“堂堂一个侯爷,怎么就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呢!”
“祺萱姑娘,你这像是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啊!”
“你才是狗急跳墙,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来污蔑我呢!”
“……”
守在外面的红曼听到这些莫名的对话,变得一头雾水。原本不是一个在哭一个在劝的吗,怎么现在还吵起来了?
转眼之间,三日又过去了。
这三日里,似乎发生了好多变化。洛帝为了安抚中毒受害的应珙,将应珙晋为婉嫔,赏赐了许多珍贵的药材让她用作安胎。舒贵人下毒的事传到了太后耳中,太后认为禁足与抄经远远不够,于是洛帝决定两罪并罚,褫夺封号,将舒贵人贬为贺美人。
这一天午后,阮祺萱等应珙午睡了,便到小厨房拿了一些糕点出门。路过院子里的翠禾与净雨二人,只是淡淡地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便继续走出门去了。
翠禾看着阮祺萱的背影,叫了净雨的名字便道:“净雨,你有没有觉得这祺萱姐姐好像与往日不同了?”
净雨瞥了翠禾一眼,不以为意道:“哪有什么不同,还不是四肢健全,五官端正的。”
“不是说这些啊,难道你感觉不到,这几天祺萱姐姐的话少了好多吗?”翠禾歪着头,睁大了眼睛对净雨说道。
净雨停下手中的功夫,这才抬头看着翠禾纯净的眼睛,似有所感:“经过了舒……贺美人的事情,整个穗禾斋上下对的气氛都紧张了许多。祺萱作为陪嫁的侍女,自然也要警惕起来的。”
翠禾“哦”了一声,“话是这样说,但是看见祺萱姐姐这个样子我好不习惯哦。以往她都会跟我们大家开下玩笑聊聊天,可是现在连看见我们都只是淡淡地打个招呼。祺萱姐姐这样,越来越像太后身边的崔姑姑了!”
翠禾仍在发表自己的看法,净雨脸上现出淡淡的笑容,只是默默地听着,不再发表什么。她性子向来沉静,本就不爱谈论他人,只是翠禾这个心直口快的一直都管不住嘴,现在又没有其他人,就且让她说吧。
另一边,阮祺萱提着食盒来到了顿府门外。守卫虽驻守在这卑微的小地方,眼力见却十分地好,一眼就看出阮祺萱是宫中主子的贴身婢女,笑脸奉迎地。阮祺萱心里觉得这些人绝对是见风使舵惯了的,脸色却依旧如常,由得守卫对她点头哈腰,自己则适当地点头回应。
阮祺萱一路深入顿府,路上见到不少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人,似乎是在猜测自己是来见谁的,偶尔还迸出几句酸溜溜的话语。阮祺萱看都没有看那些人一眼,他们常年生活在顿府之中,大部分人都是很势利的,她没有必要理会。
远远地,阮祺萱就看见了正在低头洗衣服的彩菁。她的动作很吃力,脸上却没有一点的不耐烦。反观她旁边的中年婢女,个个都是一脸的厌恶,时不时还喷出几句不好听的话来表达她们的怨念。
顿府算是整个皇宫中最为低贱的地方了。宫中的浣衣局,内务府都是负责贵人们的日常生活起居的,可是顿府却完全不同。顿府里面也包含着浣衣、缝补等等,但是服务的对象却是宫中的奴才。所以说,在顿府里面做事的人,地位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宫婢。
阮祺萱走近监督彩菁干活的那位嬷嬷,暗暗塞给对方几枚碎银,附在耳边悄悄说了几句,那嬷嬷便马上笑开了花,朝着对面叫道:“彩菁,有人找你!”
彩菁马上停下手中的活计,湿漉漉的手随手就往身上的粗布麻衣一擦。旁边的几个中年宫女似乎对此深有不忿,却碍于那监管的嬷嬷在场,只敢瞪住彩菁,不敢出声。
没等彩菁上前发话,阮祺萱转身就走了。彩菁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阮祺萱是让自己跟着她去。彩菁回望四周,还在浣衣的几个中年宫女对自己怒目而视,那管事嬷嬷看似无视自己,却又总是有意无意地将视线瞥向自己。这地方还真是不是个说话的好场所。
彩菁一直跟着阮祺萱到了一个少人走动的台阶旁边。阮祺萱一甩衣袖,毫不介意地就地坐下。彩菁见她如此,自己也跟着坐在她的身边。
“祺萱姐姐,好久不见了。近来可还好?”彩菁对阮祺萱微微一笑,眼中有着喜悦。对于阮祺萱肯来这种地方看望自己,她心里还是有些暖暖的。
阮祺萱冲她一笑,相隔三个月不见,再次见面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想到与彩菁分别以前对方的心境,竟然跟自己现在如出一辙。她扬了扬手中的食盒,笑道:“一切都挺好的。我见事情都定下来了,就请了娘娘,让我来看看你。看,这是娘娘说给你带的糕点。”
彩菁接过食盒,打开一看,果然是十分精致的点心。在顿府这里,别说是点心,就连一顿饱饭都很难吃得到。如今看到这点心,彩菁心里突然发酸,难为婉嫔和祺萱姐姐还一直记挂着自己。
“说到主子,听说前几日,贺美人对她下毒了。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阮祺萱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此事的?”
彩菁淡淡地笑了,“这顿府又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若说打听消息,在这顿府之中才是上佳之地呢。何况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这里的人除了干活也没有什么消遣的事情,不说是非能做什么呢?这么多长舌妇,听得多了,我也就知道一些了。”
说到长舌妇三个字的时候,彩菁故意压低了声音,避免被其他人听见。可是阮祺萱却因为她这样的举动觉得有趣,不禁失笑出声。
彩菁见她取笑自己,不禁嗔怪道:“姐姐怎么笑了,还不快些告诉我。”
“其实也没有什么仔细的消息,大概的内容你都知道了。贺美人下毒谋害婉嫔,却被陛下发现,所幸的是婉嫔中毒不深,没有令龙胎受损。”阮祺萱收敛起笑容,认真地跟彩菁说起当时的情况来,听得彩菁连连皱眉。
“……婉嫔身子没有事就最好不过了。想不到贺美人虽是骄纵,却也是这样狠心的一个人。”
阮祺萱也跟着点头,看着这顿府高高的围墙上空,天色灰霾一片,思绪也情不自禁地飘向远方。“是啊,还好婉嫔没事……”
应珙自然不会有事,夹竹桃的分量都是她自己算量好的,既不会伤到自己,又能够成功诬陷贺心莞。可是应珙的人虽没事,心却变了,这怎能一笑而过呢?
从前应齐对她说过,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曾想,自己到了此刻才肯相信。
彩菁听出了阮祺萱语气中的淡淡哀愁,心生关切:“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么?这一次见到姐姐,姐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阮祺萱被彩菁拉回了思绪,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的魂又飘远了。她扯出一个笑容,道:“没什么,只是刚好有些难题没有得到答案罢了。”
彩菁细细地瞧着她,静静望入她的眼中,似乎隐约能够看出对方的困惑情绪。良久,她缓缓道:“若是姐姐信得过我,不妨跟彩菁说一说。”
阮祺萱转念一想,彩菁在宫中多年,看得自然会比自己通透。而且彩菁又是信得过的人,或许自己的心事真的应该对她说一说。只不过即便彩菁知道,她身份卑微,又被困在顿府,自己就算和盘托出也未必稳妥。忽而,阮祺萱想起了上次临别时,彩菁对她说过的话。
“上一次分别时,你曾对我说过一些话,可是我终究没有完全放在心上,如今落得个处境尴尬的下场……”阮祺萱有些失落地叹气,“彩菁,依你来看,此时的我和婉嫔,应该要怎么做才好?”
彩菁眯着眼睛,仔细地思量着,尔后缓缓道:“如今婉嫔怀有身孕,一切都要十分小心。平日出行还有饮食,你都要打醒十二分精神,”说着,彩菁将声音降得极低,“尤其要小心提防着玮妃。几年前我做过桂美人的奴婢,桂美人孩子的早夭,跟玮妃绝对脱不了干系。玮妃此人早年被害致终身不孕,表面上看没什么,但是内心里不知道有多痛恨呢。”
玮妃害得桂蔷的孩子早夭?阮祺萱微微一愣,目光突然冷了几分,“你肯定,桂美人的孩子是被玮妃所害吗?”
彩菁郑重地点点头,“此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只是当时我恰好看见玮妃宫中的青叶潜入到皇子的住处,不久后,桂美人就发现小皇子呼吸极弱,随后小皇子便离世了。这件事情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为的就是不要惹祸上身。”
若是彩菁当时出手阻止,或者事后告发玮妃,桂美人可能不会疯癫至此。但是阮祺萱也理解了彩菁的无动于衷,以彩菁一人之力,根本无法与玮妃抗衡。就像自己一门心思想要帮沈君荃逃离皇宫,却没有办法做到一样。见死不救并不是因为冷漠,而是因为无能为力。
应珙曾经善良温厚,却渐渐变得不再相信善有善报。而自己妄作好人去帮助沈君荃,却成为间接害死对方的人。在这皇宫之中,善意真的毫无用处。
曾经因为珩姐姐的鼓励热烈起来的心,又被这个皇宫慢慢冷却了。
收敛起叹息,阮祺萱的眼神更为冷冽,“莫非上一次桂美人的闯出,也跟玮妃有关系?”
彩菁一听,立刻紧张了起来,关切地追问道:“什么闯出?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阮祺萱长叹一声,将上次在玮妃宫外的长道上发生的事情对彩菁娓娓道来,彩菁听后连连皱眉,忧虑之色尽现。
“这么听来,倒真的像是玮妃的手笔。桂美人好好地被关着,怎么能避过那么多人逃了出来,还刚好遇见婉嫔呢?而且还是在玮妃宫外的长道上。看来玮妃此举,是想让婉嫔因此而心绪不宁,导致胎象不稳,自己流产啊!”
阮祺萱认真回忆,也觉得彩菁所言极是。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大意了,竟然连幕后之人的用意也不能揣测出来。应珙更是深深中了计,性情大变。只是阮祺萱从没想过玮妃心思竟然这样的阴狠,不用表面功夫,仅仅是从心理上便可以打击到应珙!
两人逐渐意识到了穗禾斋表面上平静,其实却是风雨欲来。见阮祺萱不安,彩菁又再嘱咐了阮祺萱好一些事情。最后时辰差不多,管事嬷嬷来催促了,阮祺萱这才与彩菁道别,自己则前往太医院亲自给应珙拿药去了。
听了彩菁的话,阮祺萱十分地不放心,以至于去太医院的路上都心不在焉的,好几次差些撞上了路过的小宫女。阮祺萱只能投以尴尬的一笑致歉。
因为怕给应珙的安胎药会被人动手脚,阮祺萱才决定自己跑一趟。她虽不懂药理,但是药在她手上,起码还能安心一些。
到了太医院,正巧给应珙诊治过的卢太医也在。阮祺萱便说明了来意,卢太医跟随陛下多年,只尽忠于陛下一人,所以阮祺萱也较为放心。看着卢太医走远去取药,阮祺萱便自己在原地等候着。
只是阮祺萱万万想不到,在这里她会遇见一个自己想方设法都没有寻到的人。
那人身穿藏青色御医官服,此刻正背对着阮祺萱,手法纯熟地从百子柜中取出药材。偶尔有几个医童经过,见到他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尊贵的人,一个个恭敬地喊了一声“唐大人。”
望着那人的背影,阮祺萱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唐磊一边拾拣,一边细细称量着每种药材的重量,多一克少一克他都会皱着眉重新称量。他的举止显得与太医院格格不入,其他人都忙于配药、煎药、责骂新来的医童,唯有他一人安静地在百子柜旁边,不紧不慢地做着手中的活计,颇有远离尘世喧嚣的隐士之感。
唐磊缓缓地转过头来,待看清眼前这张脸,阮祺萱惊愕得无法动弹。
他转过头,视线依然专注在手中的药材。他小心翼翼地端着药材走下阶级,一双黑瞳眼神深邃,面部轮廓清晰分明,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酒窝。他看上去大约三、四十岁,但浑身散发出一种沉稳睿智,但却孤高淡然的气质。
阮祺萱呆呆地看着他,全身不自觉地颤动着,为了止住自己的不寻常她还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
唐磊没有看阮祺萱一眼,从始至终专注与他的药材。他径直地就从她身旁而过,下一瞬,阮祺萱的眼泪奔涌而出,轻声地哽咽道:“唐惜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