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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纵火疑云

  东厢寒松间内,敷宗槿冷眼瞧着眼前姿容出众的女子。他的心就像是有一团不大不小的火焰在燃烧着,烫得他十分难受。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张脸为什么还会出现,而且就在他眼前。然而这张脸的主人他却完全不认识!他看进阮祺萱的眼睛里,不对,那个人虽然也有那样一双澄澈的眼睛,但是眼前这个人的眼里却是重重的冷漠,与那个人的忧郁完全不一样!

  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两个这样相像的人?!

  阮祺萱只是静静地跪在地上,镇定地低着头,然而内心却在快速地想着怎样解释外出一事。

  一旁的侍卫统领见敷宗槿阴沉着脸,以为他是因为阮祺萱不肯开口招认而恼怒,便自以为是地下令道:“姑娘,如果你还是不肯说的话,就别怪我们上刑了!”

  他得意得眉飞色舞。既然这件案子已经有了嫌疑人,离破案就不远了。到时候把犯人交上去了,要是陛下高兴,自己又是跟着景锐侯来办事的,说不定会升他做个御林军。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宫城侍卫啊,人家御林军是皇家特别军队,多威风啊。

  然而事情不遂他愿,敷宗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寒光如同一支支尖锐的长箭,将他刺了个千疮百孔。

  敷宗槿道:“事情不去查清楚,反而对嫌疑的人乱打成招。宫城的侍卫统领就是这般水平么。”

  他的话说得极其平淡,却让侍卫统领在初夏的夜间里出了一身冷汗。他再也不敢出声,只是低头听敷宗槿的吩咐。

  敷宗槿稍稍调整了情绪,朝阮祺萱开口问道:“祺萱姑娘,能否解释一下今晚你的行踪。”

  这话听起来平淡,但语气上却是严厉的审问。阮祺萱心中苦笑了一下,好不容易进宫来,这么快就暴露身份了吗?不行,现在我可不是一个人了,我代表的是应家。我要是解释不清楚,连累的是珙儿,是哥哥,更是应齐!

  敷宗槿依然定定地盯着阮祺萱看,只见她低眉顺目,从容挺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神态。敷宗槿心中更加纳闷了,若是一个普通人家的普通丫头,见到这样的场面当场就吓得浑身颤抖了。但是阮祺萱却是面容十分平静,眼睛清澈澄明,完全看不出一点的混乱,倒像是在认真思考。

  阮祺萱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坦诚道:“回禀侯爷,奴婢今夜确实离开过西厢,但同时奴婢也离开过储秀宫,根本没有到过东厢去。”

  敷宗槿眯起眼睛,道:“离开了储秀宫?从西厢走出储秀宫要经过两个大殿,每个大殿都有奴才守着,储秀宫门外还有侍卫把守。守卫如此森严,你是如何出去的呢?”

  阮祺萱突然间坐立不安起来了,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奴婢……奴婢是从西面的围墙翻出去的……”

  什么?!侍卫统领诧异不已。怎么看阮祺萱都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婢女,翻墙这样没规矩的事情,她一个女孩子家也会干?!

  敷宗槿心中觉得好笑,差点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方才见了阮祺萱就觉得她特别,想不到竟是如此大胆,自由放纵。他心中对她的好奇更加深了。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可有证据证明你没有到过东厢?你离开储秀宫又是做什么?”

  阮祺萱暗恨自己太不小心了,想了想,道:“围墙边的一棵小树被我压折了几根枝条,那可以证明我确实没有到过东厢去啊。如果我没有到过围墙边,我又怎么知道树枝断了呢?至于离开储秀宫是为什么……奴婢听说,曾经有一个老太监盗取了主子的财物,把赃物分藏在了未央湖的几个地方。奴婢是一时财迷心窍,所以才想到未央湖去挖挖看……未央湖一棵大树附近有奴婢挖掘过的痕迹的!”

  这个传言是真实发生过的。先帝时,一个老太监长年受主子的辱骂,心中不忿,于是便把主子一些重要的御赐之物藏了起来。后来这个老太监被主子责打致死,这些财物便再也没有人找到过。

  财迷心窍总比买通宫婢的罪名轻吧,阮祺萱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件事情的确是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不然她要怎样解释离开储秀宫一事才好呀。

  敷宗槿怎么会相信这样蹩脚的谎言,何况阮祺萱一脸精明,怎么会是贪财之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潜意识中相信她是无辜的,离开储秀宫虽然有特别原因,但阮祺萱决不会是纵火的人。

  侍卫统领见敷宗槿好像有点动摇,正想开口劝诫他,却被敷宗槿抢先了:“你带人去围墙边和未央湖看看,是否有祺萱姑娘所说的痕迹。”

  这不是协商,这是命令。侍卫统领只好照做,一跨步迈出了寒松间。

  一时间,寒松间内只剩下了敷宗槿、阮祺萱,还有四个待命的婢女。敷宗槿缓缓地绕着阮祺萱转了一圈,又仔细地看她的容貌。越是仔细看,越是觉得和那个人相像。

  他把心中疑惑问了出口:“祺萱姑娘,不知你是哪里人?又是怎么成为应府的婢女的?”

  阮祺萱身体一震,心想,莫非他怀疑她的身份了?她不自觉地瞥了他一眼,却被他捕捉到了她的异样,心里对她的来历更加怀疑。

  “奴婢原籍夏丹崔州,自小父母都不在身边,为了寻找家人来到孟康。幸得应家的应老爷救助才豁免一劫。于是奴婢便跟在应老爷身边以报救命之恩。”

  进宫以前阮祺萱与应府的人已经串好了她的来历,只是阮祺萱没有想到要这样快用到这段了。

  也是夏丹人?!敷宗槿极为惊讶,莫非眼前这位祺萱姑娘真的与那个人有什么关联?

  怀着满腔的疑惑,他激动地问下去:“你今年几岁了?祺萱是你的本名吗?可否说说你的家人的名讳?”

  阮祺萱望着他,吃惊地张开了嘴。这些问题好像跟这次的案件没有关联吧,他不会真的知道她的身份了吧?怎么办?!

  听出了敷宗槿声音中的激动,围观的四个婢女都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只见敷宗槿冷峻的脸庞上满是急躁的神色,一道英眉硬是皱成了一个八字。平日里冷漠的景锐侯极少会出现这样的神态,婢女们既惊恐,又被他的英俊吸引住,总是偷偷地又多看几眼。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失态了,敷宗槿恢复平常的平淡,道:“得先查明你的来历才可能知道你的动机。照直说就是。”

  阮祺萱心中愤愤不平,明明已经原原本本告诉了他自己是无辜的了,居然还这样查她的底细,还说她有动机?!她不耐烦地说道:“奴婢今年将满十八,本名阮祺萱。奴婢是个人,自然是有父母生的,不知道侯爷到底想问些什么!”

  婢女们见气氛不对,赶紧低下了头。今夜先是储秀宫纵火案,再是冷若冰霜的景锐侯一反常态,最后是宫外小奴婢对景锐侯发怒。这几件事情已经让她们失去了逻辑了,天啊,现在离天亮还要多久?

  谁知道敷宗槿只是一直静静地望着阮祺萱。婢女们看不出他是喜是怒,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冷到了冰点。

  良久,敷宗槿轻笑了一声,道:“本侯相信你的不在场证明。你的鞋底上沾有了雏菊花瓣,而储秀宫附近最近的雏菊花丛就在未央湖边。从储秀宫到未央湖来回需要半个时辰,这段时间正好是东厢出现鬼火的时间。”

  鞋底?阮祺萱疑惑地望了望自己的鞋底,发现上面真的沾有了一小块已经残破的雏菊花瓣。只不过那花瓣真的很小,不认真看真的不能发现。

  阮祺萱开始从心里佩服起敷宗槿来,一个大男人能细心到这样的程度其实有点可怕。要是换了别的人来审她,说不定会屈打成招,然而敷宗槿却通过自己的观察和推理还她清白。洛帝身边第一能臣,果然不是白当的。

  敷宗槿继续说道:“但是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纵火元凶还没有找出来。即使本侯相信你,真正的元凶一定会想方设法给你安上凶手的罪名。”

  他说的对,现在凶手在暗处窥视着众人的一举一动,还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将一切安在阮祺萱的身上。到时候应家就含冤入狱,凶手就逍遥快活了。

  “为了尽快揪出凶手,祺萱姑娘你就先待在这个房间里。本侯要出去巡视一番,找找线索。”

  阮祺萱想了一想,半信半疑地点头。这次的纵火事件实在是太多的疑点,若是敷宗槿能够找到线索是最好的,若是不能,这白白死去的十多个人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见她同意,敷宗槿昂首大步走出了寒松间。

  应珙接受完了查问,早早地侯在了云逸厅中。她一直着急地望着寒松间的方向,担心姐姐阮祺萱会受什么委屈。好不容易见到敷宗槿从里面出来了,应珙立刻迎了上去道:“侯爷,我的……我的婢女没事吧?她真的是无辜的,请侯爷……请侯爷不要为难她!”

  应珙被敷宗槿的冷漠震慑到了,但是这些话不说不行,只好硬着头皮看向敷宗槿。

  敷宗槿回头看了寒松间一眼,纵然他相信阮祺萱是无辜的,但是他的理由太过牵强,若是贸然对众人说阮祺萱无辜,反倒会引起凶手警惕。鉴于种种情况,他只好瞒一瞒十分担心的应珙了,他向应珙答道:“祺萱姑娘的嫌疑还没有洗清,本侯要细细查找一下证据。应小姐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应珙一听,差点哭了出来。她看着敷宗槿甩袖而去,心中既担忧又自责。若非自己任性,怎么会连累姐姐?!

  可是应珙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冷眼瞧着这一幕,见到敷宗槿的决绝离开和应珙的哀伤哽咽后,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敷宗槿匆匆回到了寒松间。他刚进来,就屏退了两个小宫婢。剩下的巧云、弄巧都是洛帝身边的人,为人谨慎有分寸,又十分忠于洛帝。敷宗槿一挥手,两个宫婢便扶起跪在地上良久的阮祺萱,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阮祺萱见自己突然受了礼遇,不禁困惑地望着敷宗槿。敷宗槿却没有理她,自顾自地从袖袍中掏出一个布团。

  他迅速将布团展开,露出了一小团又黑又灰的不明物体。他将物体推到了阮祺萱面前。

  阮祺萱仔细地盯着那块黑团,费力地想要看清那到底是什么。终于她明白过来了,她诧异地问敷宗槿道:“侯爷是在何处找到的?”

  “东厢,正是鬼火出现的地点附近。”敷宗槿望入阮祺萱澄澈的眼,从里面看到了睿智。

  阮祺萱看着黑团思考良久,忽然望向窗外,若有似无地问道:“侯爷可会观天象?”

  “略懂一二。”敷宗槿望着阮祺萱,心里翻起一种奇异的感觉。眼前这个女子貌似已经看出了纵火案的门道了,真是一个聪慧而且美貌的女子,即使额上红红的胎记,似乎也可以当做锦上添花的陪衬了。

  “那侯爷知道今夜火灾发生时,风向是什么吗?”阮祺萱平平淡淡地说道,就好像只是与人闲话家常。

  “是……”敷宗槿很快明白过来,他震惊地瞪大了眼。没错,关键是风向,整个案件可以迎刃而解了!这个少女确实不是凡物,自己也要经她提点才真正想到。

  阮祺萱也静静地和他对视着。很少人能追得上她的思维,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见得多懂得多。原来就听说过敷宗槿是能士,早就有点崇拜,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触,电闪雷鸣,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反应。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彼此都觉得像是认识多年的知己一样。

  阮祺萱最先收回目光,道:“接下来,侯爷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敷宗槿爽朗地笑了,冷漠惯的面容瞬间变得温暖和煦。一侧的宫婢看他难得笑了,都看呆了。

  敷宗槿含笑看着阮祺萱,不一会儿他朝着纤云、弄巧道:“带几个人去东厢的四位小姐住的地方仔细搜一搜,不要太大动作,不要让别人知道。”

  趁着各位小姐都聚集在云逸厅无法脱身,现在是搜查的最好时机。只要能找到作案工具,就可以指证纵火元凶,也可以替阮祺萱洗清嫌疑了。敷宗槿这样想着。

  很快,纤云、弄巧悄悄地回到了寒松间,向敷宗槿拿出了搜查到的两样物件。敷宗槿看了她们一眼,二人立刻道:“侯爷放心,奴婢此行无人发觉。”

  敷宗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两个物件,随后与阮祺萱双双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微笑了。

  敷宗槿站起身来,拂了拂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道:“走吧,我们去抓凶手。”

  敷宗槿带领着阮祺萱、两个宫婢来到了云逸厅,众人皆在。此时侍卫统领碰巧巡查完未央湖回来,他伏到敷宗槿耳边说道:“侯爷,未央湖和储秀宫围墙确实有祺萱姑娘所说的痕迹。”

  敷宗槿只是含笑,颇有深意地说:“我知道。”

  他顿了顿,看了侍卫统领与在座秀女、奴婢、嬷嬷一眼,道:“本侯已经知道凶手是何人了。”

  他的这一句话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卢小姐首先激动问道:“凶手?这么说,真的是有人故意纵火要害我们的性命?”

  李小姐听了也激愤起来:“那凶手是谁?为何要如此残害我们众人?”

  敷宗槿不置可否,只是徐徐说道:“凶手故意制造出鬼火,目的是要把西厢的失火引到鬼魂的身上去。”

  众人纷纷哗然,这个夜晚令他们震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敷宗槿继续往下说道:“一开始,本侯对鬼火一事很困惑。直到发现了这样的东西。”他回头看向身后的阮祺萱,阮祺萱会意,立刻上前搬过一张高凳放置到中间,把方才敷宗槿展示给她的布团展开。

  众人都凑上前看,但那黑乎乎的一团,像是灰烬的东西,谁都没有看出些什么门道。

  贺心莞大声埋怨道:“又黑又丑,谁知道是什么啊?”

  阮祺萱不慌不忙,用一条小木枝稍稍撩开了一层灰烬,半只残破的蛾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敷宗槿接着道:“是蛾子。凶手就是利用蛾子作为火种,想要让蛾子从东厢飞向西厢,从而点燃西厢隔板最上首的纱帐。只可惜火燃烧的太快了,蛾子还没有到达西厢就已经被烧死了,于是便出现了东厢的鬼火。”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脑子乱成一团,逻辑都不够用了。敷宗槿无奈地轻咳几声,解释道:“鬼火,其实是着火的蛾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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