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处处挑衅
贺心莞只是懒洋洋地道:“知道了。”半点没有再过问那个自残双手的小奴婢。
云逸厅里一下子沉默了许久,可见其他秀女们都被吓到了。应珙更是害怕得紧紧攥住阮祺萱的手。秀女们都眼光呆滞,若有所思根本没有回过神来。她们亲眼看着那个小奴婢自残,亲眼看着她被拖了下去,但她们谁都没有替她说一句话,哪怕都认为她真的是无心之失。但谁又敢保证她真的无辜呢?
只有阮祺萱冷冷地看着贺心莞得意地喝着茶。这样的残忍行径她在幼时已经经历多次。仗着自己足够强大,便肆无忌惮地欺凌弱小,罔顾人命。把出身卑微的人的命运玩弄在手心,想打就打想杀就杀。还自以为自己的行为很威风,这样幼稚冷血的人为何偏偏命这么好,居然能生在权贵之家,一生都有庇护?!
就在云逸厅中沉静得可怕时,侧厅走出来五名女官。为首的是一个约五十上下,慈眉善目的妇人,身穿沉色的官裳,看起来是位资历甚高的嬷嬷。其余的都是普通宫女打扮,低眉顺目。
随后,一位年约三十,容貌姣好却气质清冷的女官从厅外缓步而来,刚才为首的那位老嬷嬷笑容满面地紧随其后。二人走至座上的秀女中间,为首的女官便停了下来,一双凤眼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座上人儿,脸上一直是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嬷嬷上前,柔柔地笑着对殿内的秀女道:“姑娘们好,老奴董玲,是负责接待各位姑娘的嬷嬷,姑娘们有什么疑惑的话来找老奴问便是了。”转首望向女官,又道:“这位是太后娘娘派来的崔姑姑。”
一众秀女及其婢女纷纷福身:“崔姑姑有礼,董嬷嬷有礼。”随后便又缓缓落座。
董嬷嬷又道:“各位小姐远道而来想必已经累了。等下各位小姐的随行奴婢就上前来取一个锦囊。锦囊里面有各位小姐这三天歇息的房间号码与殿选顺序,拿到锦囊后各位小姐便可先行回房休息了,到了时间自会有嬷嬷叫唤各位小姐。各位小姐需要在这储秀宫里住上三天三夜。”
董嬷嬷说完,对身后的崔玉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侧身退到崔玉婵身后。
崔玉婵眼底平静,语气淡漠:“今天下午会有专门的嬷嬷来给诸位小姐教习简单的宫中礼数。明后两日就按照各位锦囊中的殿选顺序进行殿前才艺表演。”
刚说完,崔玉婵便面无表情地慢步走出云逸厅。秀女们交头接耳地,像是对这个冷艳的崔姑姑很是好奇。
阮祺萱到董玲的面前取过应珙的锦囊,回到应珙身边让她打开了。
应珙读出锦囊中字条上的字道:“西厢清菊间,才艺表演第三日第二位。”
阮祺萱看出了应珙还被刚才贺心莞的事情吓着,想要转移她的视线道:“小姐,我们快进房间休息一下吧。你不是一直说想看老爷书房里的游记吗?”
应珙点点头,任由阮祺萱拉着进了西厢去了。
应珙与阮祺萱刚刚在清菊间中安顿好,便看到朱慧婷一跨步走进了房间。应珙虽不知道她是何人,但看她来者不善,不由得警惕起来。
朱慧婷随手就拿起了阮祺萱放在了桌面上的,应珙的裙装,轻蔑地看了一眼,语气中满是嘲讽:“我原以为应家小姐的衣裳会有多漂亮,哼,也不过如此嘛!怎么,应家把我们朱家挤了下去,却还是这样寒酸吗?”说着一扭手就扔到了地上。
任是应珙再娇弱,看到她的动作,也立马怒从中来。那可是娘亲自为自己挑选的衣裳,用的是上好的丝线,一旦弄脏很难洗干净的。这个人分明是来找茬的!
她正想开口,阮祺萱却先一步抢在了她面前快速捡起了地上的裙装。阮祺萱朝着朱慧婷一甩,衣衫上的灰尘便飞到了朱慧婷面前,朱慧婷开始不停地打着喷嚏,却不忘怒骂道:“你这个死丫头,你在……啊嘁……你在干什么?!”
阮祺萱赔笑道:“朱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小姐的衣服用料不好,很容易黏上尘埃的,朱小姐不小心把它掉在了地上,奴婢自然要把尘埃拍走。不然,若是让小姐穿上了沾满尘埃的裙衫,就是奴婢伺候不周了!”说着又用力地甩了几下。
空气中的灰尘本来不算多,但偏偏朱慧婷对这些细小的漂浮物特别敏感,鼻子一碰到便会不停地打喷嚏。这个是刚刚在云逸厅的时候阮祺萱观察到的,没想到朱慧婷居然自己找上门来,阮祺萱只好用这一招来对付她了。
朱慧婷见她扬起的灰尘越来越多,马上用衣袖捂住了口鼻,但她还是非常难受。随后,朱慧婷可以说是冲出了清菊间,口中还愤愤地大骂,却因为口鼻被捂住,只是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朱慧婷走后,应珙疑惑地问道:“姐……”突然意识到说错话,她立刻改正道:“祺……祺萱,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说到应家和朱家呢?为何她总是怒气冲冲地看着我?”
阮祺萱先是走到门的方向,轻轻把门关好。在门闭上的那瞬间,她看到门外贺心莞的新婢女正监督着皇宫里的奴才们把一箱箱行李搬过贺心莞的水枫间。
这个贺小姐似乎的确是有什么大来头,像应珙这样的大家小姐也只是规定只能携带三大箱子的行李,而贺心莞,好像把自己家都搬来了似的。
她转过身站到应珙的面前,对上应珙既不安又疑惑的眼神。她淡淡回道:“之前朱家的掌权人朱黎来过应家闹事,后来朱黎自己做了坏事,被遣送回老家去了。这朱慧婷正是朱黎的亲妹妹,她认为一切都是应家搞的鬼,所以才会对小姐露出那样的神情。”这是迁怒,赤裸裸的迁怒。她没办法给脸色自己的舅舅承恩侯看,才会反过来想要欺负柔弱的应珙。
应珙似懂非懂地不断点头,两道清秀的眉却丝毫没有放松。她又紧张地喃喃道:“不过是刚刚入宫两个时辰,就出了这么多事情。刚刚看到贺小姐的婢女那样……我已经是害怕极了!如今朱小姐也是有意挑衅……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阮祺萱见她惶恐不安,不禁压低声音安慰道:“小姐,不是你的错。只是有的人闲着没事,非要找别人的麻烦而已。那贺小姐虽然恣意妄为,但奴婢相信只要我们不招惹到她就没事了。”说完,她拍了拍应珙的肩头,加重了安慰的意味。
应珙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听了阮祺萱的话总算稍微安定下来。她打从心底里相信这个姐姐,姐姐比她聪明灵活许多,既然姐姐这么说了,自己也可以放下半颗心了。
过了午休时间,陈嬷嬷便来到清菊间。阮祺萱会意,轻声叫醒了熟睡的应珙,利落地替她整理好仪表,跟在她的身后出了房间。
学习规矩的地点安排在了一个广阔的大厅,厅中备好了雅座、各种茶水和点心供秀女们休息时享用。
规矩的教学很快就开始了。因为奴婢的规矩与主子的规矩不一样,应珙和阮祺萱被分开学习。教习阮祺萱的那个嬷嬷的级别自然比教习应珙的低很多,教学方法也是马马虎虎地,但阮祺萱学得相对比较轻松。因为这些基本的宫廷礼仪其实之前珩姐姐就教过她了。在练习奴婢的礼仪之余,她还偷偷看向应珙那边的动作。
教习阮祺萱的嬷嬷见她学得不错,而其他人都还是不成样子的,也默许了阮祺萱偷学应珙的行为。
宫廷礼仪很有讲究,立容、坐容、行礼、迎宾都有一定的讲究。立容重在正身、平视;坐容重在端正、拢腿。其中行礼的规则更是复杂,对不同的对象,有不同的礼节。
其他的小姐都已经疲惫不已了,唯独应珙好像是乐在其中一样。嬷嬷见各位小姐都面有疲态,便让她们休息去了,自己走出了大厅。
秀女们奔到了几十步开外的雅座上坐下歇息了,而应珙却还在原地认真练习。阮祺萱则走到应珙身边陪伴着。
这时座位上有人悄悄议论,“看那应小姐,休息了还在练习,做给谁看呢?!”
“她不是出身于世家贵胄的,学这些规矩当然慢一些!”
“看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没想到心机这么深沉啊!”
……
朱慧婷本来就看应珙不顺眼,听了秀女们的话,不怀好意地向应珙的方向走去。
阮祺萱只顾注视着应珙,没有留意到有人正在过来。突然应珙裙摆一紧,整个人失去平衡顺势倒地。想要给应珙送茶水的季清环正走到半路,见状马上上前,与阮祺萱一同扶起应珙。
朱慧婷见她摔得窘迫,越发得意地嘲笑道:“唉,到底只是市井小贩的女儿啊。瞧,这么简单的走路都学不好,好端端地走着自己也能摔一跤。我要是应小姐啊,出这样大的丑,早就羞得躲起来不见人了!”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分明是讽刺应珙的出身!季清环看得真切,明明是朱慧婷自己上前绊倒了应珙,却说成是应珙自己摔倒的,还要这样嘲笑人家。实在是太咄咄逼人了吧!
她正想开口替应珙说句公道话,岂料已有另一个人说话了:“奴婢不敢冒犯,只是,朱小姐说错了。”
朱慧婷斜着眼看着阮祺萱,不以为然地轻笑道:“我说错?我说错了什么?”
阮祺萱眼观鼻,鼻观心,面容十分恭顺平静地道:“我家小姐的母亲是当今户部尚书谢裘大人的爱女。谢家的先祖是开国功臣谢晋将军,受皇家的庇护谢家一直繁衍至今,可谓是名至实归的贵族世家。朱小姐说谢家是市井小贩,似乎有些不妥吧。”
朱慧婷只想嘲笑应齐是市井小贩,没想到对方却把火引到谢家去了。她急道:“……我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存心挑拨!”
阮祺萱继续低眉顺目地说道:“朱小姐是什么意思奴婢身份低微不敢擅自揣测,但我家小姐有谢家的优良血统,也算是出身高贵的,遇到这样不慎跌倒的情况绝不会像朱小姐一样羞得躲起来不见人。”
朱慧婷被呛得脸都气红了。她本来句句都是嘲笑应珙的,却被对方的丫鬟反呛了回来。想到那阮祺萱上午故意在她面前扬起灰尘,害得她敏感症发作。她气急攻心,抬手就给了阮祺萱一巴掌。
只听“啪”的一声,朱慧婷破口骂道:“你一个贱婢,居然敢对我冷嘲热讽?!”
不远处走廊上的董嬷嬷和其他嬷嬷早看到这一幕。她们眼中阮祺萱神色十分惶恐和恭敬,似乎在为她的主子道歉,然而朱慧婷却咄咄逼人,竟然敢打人了。董嬷嬷叹息道:“这样狂妄愚蠢的女子,确实不该留在皇宫啊!”
应珙见自己敬爱的姐姐居然被一个泼妇扇了巴掌,再柔弱也不是好欺负的。她查看了阮祺萱的脸,冷冷地怒声向朱慧婷道:“朱小姐,你口口声声我不高贵,你又高贵到哪里去?刚刚才学的规矩朱小姐忘得这样快?!祺萱是我的婢女,要打她还轮不到你!你这样分明是越俎代庖!”
朱慧婷惊诧地望着发火的应珙。她原以为应珙是只纸老虎,没想到还会发火。她一下子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愣在了原地。
季清环见她呆住了,不希望这几个人关系闹得这么僵,于是便开口了:“应小姐,我想朱小姐肯定是一时误会了你的婢女的意思所以才急了,她并不是有意的。朱小姐,你的言辞确实对谢家有些不敬,好在应小姐的婢女提醒了你,不然传了出去可就酿成大祸了。既然都是一场误会,我看这件事就算了吧,大家都不要再介怀了。都是一同入宫来殿选的,自然是要相亲相爱的。”
应珙听了,感激地向季清环点了点头,只是冷冷地看了朱慧婷一眼,甩袖离开了。
阮祺萱深深地朝季清环行了一个礼,向她传递了一个感谢的眼神,便转身跟着应珙走了。
季清环望着阮祺萱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真的是卧虎藏龙啊,小小的婢女,如此有胆识,如此伶牙俐齿。仔细看她的容貌,若非那一块胎记,也是艳压群芳的美人一个。她心中开始留意起了阮祺萱来。
朱慧婷却还是处于被镇住的状态,还是季清环轻轻搀扶着她,她眼中的混沌才渐渐散去。可是看到应珙,朱慧婷还是侧目而视。
季清环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不管怎样,朱慧婷已经知道应珙不是只软柿子可以任由她捏,起码是不会再与应珙起正面冲突了。
晚膳之后,一众秀女被叫到了储秀宫内的芳华殿听董嬷嬷介绍宫中各位主子,约莫讲了一个时辰,众人也就散了,各自回房休息准备明日的殿选。一些秀女更是趁着夜色,在自己的房中暗自练习起第二天要表演的才艺来。
应珙看了一会书便睡下了,阮祺萱帮她把第二天的一切准备好后,见秀女们大多已经歇下了,心道时机到了。
她轻轻吹灭了房中的蜡烛,伏身在门上,确定外面已经没有人走动后,一闪身出了门。她左顾右盼,故意顺着没有烛光的阴影地方,悄悄走出了厢房。
但她并不知道,她的一切举动都被出来倒水的朱慧婷的奴婢小冰看见得一清二楚。
终于可以入宫了,阮祺萱内心异常兴奋。半年多以前,她收到了来自密探的消息,唐惜伦极有可能就在孟康的皇宫之中当差。至于具体在哪里,现在的身份是什么,阮祺萱一概不知。所以她才要冒这样大的险入宫一探究竟。
分别八年,阮祺萱就寻找了他八年。比起应齐,她其实更想回到唐惜伦身边。可是这样久了,说不定唐惜伦早已改名换姓,但有一线希望她都要紧紧掌握啊。她也不知道这样的寻找会持续多久,可是一切好像都已习惯成自然了。
她快步走出了储秀宫,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储秀宫附近的未央湖边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她从大树的东南方走了十二步,再次确认四周无人后,开始蹲下轻手轻脚地挖掘泥土。
入宫前她曾收买了一个小宫婢,请她探听唐惜伦的消息。由于不知道唐惜伦会不会改了姓名,她只好凭着记忆画出了唐惜伦的画像给那宫婢看。并且两人说好了,宫婢需在今夜之前将消息埋在这个地方,时间一到,阮祺萱便来将消息挖出。即使没有得到消息,也必须埋藏一张白纸。
然而,泥土下面空空如也,甚至没有曾经挖掘过的痕迹。
阮祺萱脑子飞快地转动:是小宫婢收了钱没有帮自己办事?还是这个小宫婢在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才爽约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