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水站在桌旁,见张大胆终于说到了紧要处,耐着性子倾听,店小二、酒楼中的食客,均被张大胆说的言语吸引住了,只见张大胆神色忽然变得有些紧张,好似身临其境,他双手不由自主的发抖,右手拿着筷子,不住晃动,说道:“我当时拿了一根木棍,往坟墓深处走去,手里的油纸雨伞也早扔在了地上,转过数十座大坟,前面现出一座新坟来..”
店小二问道:“你怎知是新坟?”
张大胆白了他一眼,说道:“坟土松垮,上面又没有绿草,怎会看不出是新坟,你个呆子,别打岔,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店小二一缩脖,讪讪一笑,道:“你说看到一座新坟。”
张大胆一拍脑门,说道:“奥,对,对对,话说当时我看到一座新坟,只见这座坟墓的坟土蠕蠕而动,似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样,我当时就想了,莫非有什么野狗野狼,挖洞进去刨尸去了?盗尸挖坟,那不是太也缺德了吗,有伤天理人和啊,我打定主意,不能不管,当即拎着棍子走上前去。”
店小二大拇指一翘,道:“大胆哥你真够仗义的,小弟佩服,佩服!”
张大胆讲到紧要处,本来神色紧张,被店小二如此夸奖,登时得意洋洋,双眼放光,他接着说道:“可是就在这时,一片片坟土上扬,我一个不留神,坟土钻入了我的眼睛,我吓了一大跳,急忙退后几步,眼前模模糊糊,天上雨水下个不住,借着雨水,我揉了揉眼睛,只见这座坟整个的鼓了起来,我见势不好,恐怕要诈尸了,急忙闪身躲入一片坟墓之后,果听“砰”的一声响,坟包炸开,里面的棺材盖子翻滚着飞了出来,把坟旁的一颗小树也撞的断了,我当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凑眼过去张望,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他抬头看着李秋水,李秋水神色不变,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张大胆讨了个没趣,转头望着店小二,店小二道:“莫非你看到坟墓中的尸体复活了?”
张大胆一拍桌子,道:“不错,我看到了一具尸体,不过这具尸体不是活的,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美人,哎,可惜啊!”他说到这里,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店小二道:“可惜什么?”
张大胆道:“可惜这个小美人儿年纪轻轻就死了,她长的花容月貌,脸色白皙,打扮的花枝招展,要是给我做老婆,那该有多幸福,可惜啊,可惜啊….”他不住摇头,连称可惜。
店小二道:“一具尸首,也能让你这么心动?那你当时为何不把这具女尸背会家去?”
张大胆道黯然说道:“我倒是想…..想个屁!”把眼一瞪,道:“我怎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何况我就算背回去,难道她还能活转过来吗?冰冰冷冷的,摸上去也怕人啊。”
店小二嘻嘻 一笑,道:“你可以拿火堆烤烤啊,说不定还能趁热…”
张大胆刚吃饱喝足,听了此话,差点没吐出来,怒道:“趁热你大爷,老子哪天去坟堆里背一具女尸回来,放到你家去,你倒是趁热给老子瞧瞧。”
店小二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的道:“大胆哥,给你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后来怎样了?”
张大胆回思半晌,瞳孔变小,愈发紧张,说话都有些颤抖了,道:“后…后来…”抓起酒壶,喝了一口酒,却发现壶中没酒了,一甩手,把酒壶给了店小二,道:“去打壶酒来,算在你的账上,不然就此打住,我不说了。”
店小二急忙抓过酒壶,笑道:“我这就去给你打酒,等我回来咱们接着说!”转身奔入后堂,打了一壶酒出来,在桌上一放,道:“这壶酒算我请你喝的,大胆哥,你接着说。”
张大胆心满意足,喝了几口酒,接着说道:“我当时瞪直了眼,只见这具小美女的尸身从棺椁中缓缓上升,细雨洒在她的身上,湿了她的衣服,头发,白嫩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黑发垂下,我又是害怕,又是蠢蠢欲动,浑身燥热,都说色胆包天,那是半点也不假,我大着胆子走近一步,就在这时,“噌”的一声响,却见一位老婆婆背着那具女尸,从棺椁中跳了出来,落在坟堆边上,我吓的闭住了气,那老婆婆侧脸对着我,一张脸皱纹堆累,牙齿却白森森的,甚是尖锐,穿着一件灰布衣衫,这位老婆婆也真了得,背着具尸首落在一旁,居然半点声息也无。”
店小二道:“这位老婆婆背着女尸做什么?”
张大胆道:“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当时颤颤巍巍,忙蹲下身去,只听老婆婆一阵桀桀怪笑,这笑声极为刺耳尖锐,就像两件铁器用力摩擦,震的我骨髓发麻,只听老婆婆的
脚步声慢慢走近,转眼就要走到我近前,我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正在这紧要关头,我手边忽然一凉,吓的我差点惊呼出声,撇眼一看,却是一条蛇从我手边爬过,我顺势抓过这条碗口来粗的蛇,甩手抛了出去,没想到那老婆婆“啊呦”一声叫唤,接连退出数步,我趁此机会,滚入了一座坟坑中,慢慢爬入了一个棺材内,幸亏我所料不错,这口棺材是空的,我躺在里面,积水没过了我的身子。耳听那老婆婆“啐”了一口,骂道:“一条臭蛇也敢来吓我老人家,待我把你抓回去,做蛇羹吃。”只听老婆婆脚步声响,围着附近转了数匝,似是有所察觉,生怕被人发现她的踪迹,她来回转悠,一步步走到我所在的坟坑前,我当时心口噗噗跳动,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把眼一闭,寻思着我要玩完。忽听耳边“噌”的一声响,过了一会,头上忽然有一缕缕水线流下,我在棺椁中抬着头,这缕水线正巧滴落在我的鼻子上,没奈何,只好用嘴来呼吸,连喝了好几口水,当我缓缓睁开眼睛..”他说“当我缓缓睁开眼睛”这一句话时,语气放慢,紧张兮兮的看了看李秋水,又看了看店小二。
店小二没好气的道:“快说,你看到了啥!”
张大胆一笑,道:“我看到了那个老婆子背着女尸,踩在树干上,她正巧在我的脑袋顶上,这缕水线,就是从那具女尸身上留下来的。”他话一说完,店中的食客一阵儿喧哗,有的说道:“那也太恶心了。”有的道:“可不是嘛,从尸体身上流下来的水,还流到了嘴里,好恶心啊。”
有的凑上前去,嘿嘿笑道:“这都不是事儿,咱们大胆兄就当喝女尸的洗澡水了,喂,大胆兄,这女尸的洗澡水是什么味道啊?”
张大胆道:“小老弟儿你就别调侃我了,我当时见那老妖婆立在树顶,吓的快尿裤子了,只怕老妖婆一低头,发现了我的踪迹,上天保佑,只见那老妖婆子四面环顾一圈,唯独没有低头看一眼,要不怎么说眼皮子底下的事情最难发现呢,也该着我福大命大,造化大,过了一会,老妖婆双足一点,飞往别处去了,我在棺椁中等了大半天,身上都湿透了,哆哆嗦嗦,后来确定四周在无旁的动静,急急忙忙,从棺椁中爬了出来,坟墓中升腾起一片水雾,我好不容易认准方向,不敢迟疑,一路踉踉跄跄的跑回来,回来的路上摔了好几个跟头,哎,也就是我张大胆,换了旁人,有哪个敢独自一人去上坟的?又有哪一人见此情景,能像我这般镇定的?”
食客们听完,均是有些半信半疑,店小二也有些不信,道:“大胆哥,你编这么一段故事,不会就是为了骗酒喝吧?”张大胆眉毛一竖,很是生气,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响,喝道:“我张大胆义薄云天,向来出手豪阔,会是这种骗酒钱的人吗?”
店小二见他生气了,赶忙赔笑,说道:“大胆哥,你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胸襟比天还要宽阔,怎会为了我区区一句玩笑话生气呢。”他拿起桌上酒杯,自己斟了一杯,又为张大胆斟了一杯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我自罚一杯酒,就当给大胆哥赔罪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不要和我斤斤计较 了。”
张大胆“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喝了一杯酒,只见四周围的一些食客浑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个个的脸色淡然,便道:“我张大胆今日指天发誓,要是有一句假话,让我天打五雷劈,这回你们总该信了吧?”
店中食客见他说的郑重,发此毒誓,有些人终于相信了。
有的人皱起眉头,道:“如此说来,那是有妖怪作祟了,咱们须得去告知无色门的人,请她们好好祥察。”又有人道:“这几日以来,城中许多人家的子女,得了奇奇怪怪的病,得病的人俱都是神情呆滞,牙齿发黑,眼睛全都是白色,或许和此事有关。”
又有人叹道:“无色城多亏有无色门的人保护,否则咱们这些寻常老百姓,又怎对付的了妖怪了?幸甚,幸甚啊。”一时之间,店中的人纷纷议论,胡乱猜测。
张大胆一番话说来,惹的众人一顿议论,不禁甚是得意,摸了摸肚皮,说道:“店家,我冒着生命危险为你们提供了这么一条重要的讯息,是不是该免了我这一顿饭钱啊?”
店小二“噗嗤”一乐,心道:“这位大胆哥可真够抠门的,脸皮可也真够厚的。”他走上前去,刚要和张大胆理论一番,李秋水摸出一两银子,扔在桌上,道:“今日这一顿饭我请了,但愿你说的是真的。”说完后拿起桌上的油纸雨伞,撑开来,走出门外,唿哨一声,唤过风火麒麟马,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店
中的食客议论的更加激烈了,商讨着等天晴之后,召集人手,去修葺坟墓。
却说李秋水骑着风火麒麟马径往无色城城东而去,越过青木峰,从无相庵上飞了过去,她知玉虚洞就在山后,心道:“什么妖怪这般大胆,敢在无相庵后山惹是生非,不知张大胆口中说的这位老妖婆,和我昨日遇见的老妖婆是不是同一个人,说不得,也只好去看看了。”东面山峰一座挨着一座,山势连绵不断,青山绿水,景色清秀,山间云雾缭绕,仙气勃勃。
李秋水一皱眉,心道:“张大胆所说坟墓在哪里?为何看不到?”其实无色城太大了,城东面积更是广大,她翘首望去,只见东面靠南处一座座小土丘连成一片,上面遍植青松绿柏,绿意盎然。
李秋水纵马飞了过去,过了一顿饭工夫,才飞至小土丘上空,她骑着风火麒麟马往东而行,翻过几座小小的土山,果见前面现出一大片坟地来,坟墓一座挨着一座,坟地一旁种植着一排青松,坟地之中柏树稀稀落落,杂草丛生,一丛丛五颜六色的小花夹杂在其中,时而有蛇鼠爬过,野兔穿梭于草丛之中。
李秋水催马低飞,此刻天色渐黑,雨雾更浓,细雨洒落在花草林木中,沙沙而响,一阵冷风吹过,花草林叶纷纷而动,更显的阴气森森,鬼影重重。风火麒麟马转了一圈,果见有许多坟墓被刨了开来,坟土堆在一旁,许多棺椁裸露在外,棺材盖子散在一旁,棺椁内已积攒了厚厚的一层雨水。
李秋水看在眼里,忍不住的摇头叹息,坟地纵横来去五六里地,甚是宽阔,坟堆密密麻麻,她骑着风火麒麟马饶着坟地转了一圈,并未发现紫色的勾魂草,过了半个时辰,天色愈发阴暗了。
李秋水虽然胆子大,修为精深,可是一人在这倘大的坟地中,冷风吹在身上,依旧觉的遍体生寒,头皮发麻,她真想骑着风火麒麟马飞在高处,返回无相庵中,好好的吃喝一顿,好好的沐浴一番,在暖和的被窝里睡上那么一觉,只是想到城中那些失去魂魄人的性命,全在她一人之手,不得不仗着胆子在坟地中找那老妖婆的踪迹,可是地下青草遍地,被雨水冲刷,要想循着脚印来找老妖婆,那是十分不可能的了。
李秋水蹙起秀眉,思忖半晌,心道:“勾魂草需用尸体来栽培,而老妖婆子之所以盗取尸体,八成就是用来给勾魂草当花肥的,勾魂草需要在背阴的地方种植,既然我找不到老妖婆的踪迹,也只好看看附近有什么背阴的地方了。”当下一扯缰绳,风火麒麟马飞在空中,李秋水飞高望远,四下里张望,叵耐雨雾朦胧,近处已是看的不真切,远处就更别提了,一片昏昏沉沉,时而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叫声,听在耳中,倍增阴森可怖。
风火麒麟马围着坟地四周转了一大圈,仍然没有勾魂草的踪迹,虽说在几处山峰找到了几处背阴的所在,唯见清泉流动,苔藓横生,一片阴郁之中,风声从几处崖壁石缝中吹过,呼呼作响,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李秋水忍不住的摇头苦笑,心道:“若然让那个张大胆黄昏时分在此处独自停留一会,非得把他的大胆吓破不可,嘿嘿,他的胆子在大,可也不敢雨夜之中,在坟圈子里孤身一人转悠来,转悠去。”这般想时,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头上黑沉沉的,一丝丝细雨在身旁不住滴落。风吹草动,树枝上的叶子簌簌而响。李秋水瞧着黑漆漆的四周,只觉到处都是阴魂走动,她暗自发愁,心想:“只有明日天明时在来了。”她本以为在这一片坟地中能找到一些关于老妖婆的踪迹,此刻无功而返,甚是沮丧,一拍马背,正要离去。忽见前面十余丈外,一道烛光点起,烛火摇曳不定,发出淡淡的绿光。
李秋水吃了一惊:“怎的烛火的颜色是绿色?而且风雨之中,不见烛火熄灭,莫非夜色深沉,有鬼要出来欣赏夜景了?”“唰”的一声响,李秋水拔出长剑,拍了拍风火麒麟马的头,道:“风火麒麟马,别怕,咱们飞过去看个清楚。”那烛火忽明忽暗,看上去虽近,实则在数百丈开外,风火麒麟马悄无声息的飞了过去,来在近处,烛光明亮,一道绿光映衬的周围惨绿绿的,甚是渗人。李秋水怕打草惊蛇,低声说道:“你停在此处,我自己过去看看。”
风火麒麟马依言停下,李秋水翻身落马,轻飘飘的落在草地上,踩着雨水,悄悄的走过去,只见前面是一座倘大的坟墓,坟前矗立着一座一丈来高,三尺来宽的大石碑,坟墓皆用青色幕砖垒砌而成,宛若一个大大的帐篷,那道绿光,就是自一个小小的洞口发射而出,李秋水隐隐听到里面有说话之声,她屏住呼吸,大着胆子,慢慢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