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水呆呆出神,站在当地,一动不动,泥塑木雕一般,血无伤不知所以,走上前去,向李秋水看了一眼,不由的吃了一惊,只见李秋水双眼如秋波一般荡漾,里面剑影重重,一道道剑气纵横,各种姿势怪异独特,那一道人影模糊不清,看那长大的身形,赫然便是法无天。
血无伤略一凝思,便即了然,暗自骇异:“法无天方才利用我演示剑法,剑气留形,竟让我师父于刚才的打斗深印于脑海之中,否则法无天只是试演一遍风魔剑法,而这种剑法又高深莫测,快若疾风骤雨,寻常人别说学了,就连看清一招半式,也是不能。”
他恍恍惚惚,隐隐约约觉的,刚才和法无天打斗时,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此时想来,应当是风魔剑法的剑诀,不知师父有没有听在耳内。
血无伤既知其理,便即退到一旁,怕打扰李秋水默思风魔剑法,太阳东升西落,一转眼间,过去了一天,李秋水兀自站在原地不动。
明色和尚背了一天的干柴,累的通身是汗,满身泥污,又臭又脏,独自去烧了一锅热水,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衫,同血无伤胡乱吃了些晚饭,问道:“你师父站在外面半点也不动,是在做什么啊?不去叫过她来吃饭吗?”
血无伤道:“她在凝思风魔剑法呢,不用你管。”
明色和尚“哦”了一声,说道:“在哪里凝思剑法不成,非得在院子外面,天气这么冷,别要把你师父冻坏了。”站起身来,从一旁拿起一件棉袍,向外走去。
血无伤道:“你累了一天了,不好好的上床休息,要去干吗?”明色和尚道:“给你师父送衣服去啊。”一面说,一面走到外面,血无伤跟着走出,心道:“毕竟是个和尚,吃斋念佛,心地善良,我师父修为何其深厚,岂能这点寒冷都耐不住?”虽说这么想,他也不去阻止明色和尚。
明色和尚走出院门,向李秋水走去。
血无伤也怕李秋水独自站在外面,遇到危险,也走了过去。
这时冷风呼啸,远处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悄然而至,李秋水峭立当地,身影柔弱,惹人怜爱。
明色和尚举着棉袍,快步走上,忽然一阵嗤嗤响动,血无伤凝目一望,喊道:“有剑气!明色和尚,快回来。”足下一点,飘身过去,抓住了明色和尚,只听嗤嗤响动,明色和尚手中的棉袍被一团剑气削割成碎片,一片片棉絮缓缓落在地上。
剑气不断四外里伸展,血无伤抓起明色和尚,退到了十余丈外,遥遥观瞧。
明色和尚抓了抓明亮亮的秃头,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小僧手中的棉袍突然破碎了?”乌云压顶而至,朔风呼啸,地上的棉絮被风吹动,又飞在空中,过了一会,一片片雪花落了下来,雪越下越大,远处的山峦景色,被风雪所阻,已是模糊不清了。
李秋水依旧悄然而立,她身周剑气纵横,肆虐的雪花竟然靠近不了她半点,一盏茶的工夫过去,四下里已是堆积了厚厚一层积雪,原野上,树林中,桃福源村也被白雪覆盖,放眼望去,一片银白。
明色和尚手中的棉衣莫名其妙的碎了,他返身回屋,又拿了一件棉衣出来。血无伤一把抓住他,道:“你又想去给我师父送衣服吗?还是给我吧,我代我师父多谢你了。”
明色和尚身上冻得直哆嗦,将手中的棉衣递给血无伤,道:“快给你师父送过去吧,这样冷的天气,又下起了大雪,你师父穿的又单薄,会被冻坏的。”
血无伤嘻嘻一笑,拿过棉衣,披在了自己身上。
明色和尚道:“这是给你师父拿的,你要是觉的冷,大可以回屋里去。”
血无伤向李秋水一指,道:“明色和尚,你仔细看看,我师父有什么不同?”
明色和尚望了一眼,雪光掩映中,李秋水更显得冰清玉洁,身形婀娜,赛若凝脂,脸似桃花,雪花纷落,寒风呼啸,李秋水身处其间,就像一尊冰雕玉琢的塑像,隐隐发出微光。
明色和尚脸上一红,不禁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秋水施主果然是菩萨下凡,庄严美丽,令人不可逼视。”
血无伤一愣,回过头来,只见明色和尚双眼发直,眼睛放光,一拍明色和尚的后脑勺,没好气的道:“和尚,你不会动了凡心了吧,看上我师父了,是不是?”
明色和尚脸红的像猪肝一样,赶忙闭上眼睛,连声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不异色,色不异空…”
血无伤被他气的一乐,说道:“谁让你看我师父了,你仔细看看我师父的周围,念个屁的佛经啊,小和尚凡心不退,见了美女就走不动道了,像你这样的花和尚,还不如还俗的好。”
明色和尚低着头,合十说道:“无伤施主教训的是,小僧再也不
敢了。”
血无伤道:“那还不赶快睁开眼睛,你都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了,美色当前,就当是空气了。”
明色和尚心下惭愧:“枉我当和尚这么多年,每日里诵读佛经,还不如无伤施主了悟世事。”他又哪里知道,当年血无伤在灵光寺中,想要放火烧毁寺中的藏经阁之前,可是在里面读了一天的佛经呢,佛经浩若烟海,血无伤心思颖悟,于其中的佛学经义,却是领悟颇多。
他睁开眼来,又向李秋水望去,鹅毛大雪悠悠而落,地上的积雪又厚了一层,明色和尚看罢多时,突然“咦”了一声,这才发现,李秋水身周三丈之内,居然半点雪花有没有。
血无伤呵呵一笑,一拍他的肩膀,道:“这次明白我为什么不让你过去送棉衣了吧。”
明色和尚惊叹无已,赞道:“没想到秋水施主已修炼到这种境界,小僧佩服,佩服。”
血无伤道:“这可是多亏你师父好好教导我师父,才会如此,你师父法无天貌相凶恶,脾气古怪,令人难以捉摸,其实心地还是好的。”
说话之间,法无天突然悄没声的出现在明色和尚身后,骂道:“还不滚回去睡觉,明天你不用干活了吗?”
明色和尚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吼叫吓得蹦起三尺来高,说道:“小僧这就回屋,师父,您老人家也早些休息。”
法无天道:“老子休不休息,要你来管,老子白日里睡了一天了,这会子想赏一赏雪景,徒弟,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去给老子化些酒肉来。”
明色和尚回头向桃福源村望了一眼,夜色凄迷,桃福源村中的人家家闭户,早就熄灯了,倘大的村中没有半点灯光。他忍不住有些为难,一时踌躇难决,硬着头皮说道:“师父,村儿里的人全都睡觉了,小僧雪夜之中,不便打扰这些淳朴善良的村民,要不明天小僧在去为师父化一些酒肉吧?”
法无天一瞪眼,骂道:“想要偷懒了,是不是?老子现在就想喝,哪里还能等到天明,没用的徒弟,师父想喝酒你都弄不来,老子收你有个屁用。”
血无伤走上前来,哈哈一笑,道:“前辈,你老人家想要喝酒,那还不简单,包在我的身上了。”他向明色和尚一使眼色,让他先行回去。
明色和尚道:“现在已是深夜,你到哪里去买酒啊?”
血无伤道:“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
法无天看了血无伤一眼,冷冷的说道:“咱们话可要说在前面,要是偷来的酒,老子可不会喝。”
血无伤从怀里一摸,掏出十两银子,在手里掂了几掂,笑道:“这样十两银子,不知能买几坛美酒呢?”
法无天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好,你去吧。”
血无伤嘻嘻一笑,道:“您就瞧我的吧。”他有意巴结法无天,好让他传授自己本领,此刻得知法无天喜欢美酒,心想:“我每日管他喝个够,法无天一高兴,也学会传授我绝艺。”他想到此处,更是兴奋,冒着风雪,奔向桃福源村中。
明色和尚累了一天,身体疲惫,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法无天捧起几捆干柴,放在离李秋水十余丈外,又找来绳子木头,抱来枯草,搭了一座高高的草棚。他忙完这些,奔入林中,抓了一只野山羊,回到屋中,剥皮,去除五脏六腑,收拾干净,用一根铁棍穿起,来在草棚之中,点燃柴草,烤起野羊肉来,法无天坐在火堆旁,烤的分外仔细,他平时大大咧咧,对于饮食,却是分外认真,一边烤,肚子咕咕直叫,骂道:“小兔崽子腿儿真慢,这都过去了一个时辰,怎的还不回来?”
却说血无伤飞奔到桃福源村中,跳上一颗大树,环顾四周,见到东首一座酒楼高耸,奔将过去,来在酒楼后院,提起鼻子一闻,走到左首一间屋子,用手一推,里面反锁着,他窜到屋顶,揭去瓦片,在屋顶上弄了一个大洞,一跃而下,只见里面四周摆满了酒坛,哈哈一乐,掂了掂手中的十两银子,放在地上,左手小指伸到酒坛底下,轻轻一勾,一个酒坛飞起,右手一勾,又有一个酒坛飞去,他双手连勾,五个大酒坛子穿过屋顶破洞,飞在空中。
血无伤嘿嘿一笑,心道:“这些也够法无天喝个痛快了。”纵身而起,右手托出,五个酒坛叠在一起,落在他的手掌上。
血无伤腰肢扭动,落在院中,双足在雪地上一点,轻轻叫一声:“起!”手托酒坛,跃出墙外,飞奔而行,来在野外,远远看到法无天支起的草棚,静夜之中,一团火光格外耀眼。
他鼻中闻到烤肉的香味,急奔到草棚处,见到法无天正在火堆旁转动烤全羊,哈哈一笑,道:“前辈可真会享受。”一抬手,五个酒坛落在一旁。
法无天道:“快去搬桌子,拿两个大碗过来,陪老子吃肉喝酒。”血无伤答应一
声,回入屋中,搬了一张桌子,取了两个大海碗,桌子放在火旁,海碗摆上。
血无伤捧起一坛子酒来,解去封盖,酒香四溢,夹杂着烤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更是醇厚味美。血无伤为法无天倒了满满一碗酒,自己也倒了一碗,举起海碗,叫道:“我先敬前辈一碗。”举手将海碗中的美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法无天哈哈一笑,道:“好酒量!”一抬手,一碗酒下入肚中。他从一旁扯过一根羊腿肉,扔给血无伤,刚烤好的羊腿上滋滋响动,上边热油一滴滴落下,香气扑鼻,血无伤用手一抓,只觉羊腿一团火热,他运起真气,护住手掌,吃了一口,满嘴鲜美,烤羊腿肉鲜嫩可口,分外香甜。
血无伤一乐,叫道:“前辈好手艺!”
法无天道:“老子喝你的酒,你吃老子烤的羊肉,咱们两不相欠。”
血无伤被他看穿心思,不由的一怔,心道:“这样来看,我还不如不吃这烤羊腿儿了。”
法无天见他楞在当地,便知他心内所想,“哼”了一声,道:“臭小子还想和老子讨价还价,你爱吃不吃,总之,一条烤羊腿换你一坛子酒,公平交易,童叟无欺。”自己扯过一大块羊肉,大口咀嚼起来,双手捧过一坛子酒,手上运力,坛子盖儿应手而开,就着坛子口喝起酒来。
法无天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叫道:“痛快!”不一会,一大半羊肉和一大坛子酒落入肚中。
血无伤忙了半天,就是为了贿赂法无天,没想到他用一条烤羊腿补偿了,有些郁闷,只好一边喝酒,一边将烤羊腿吃了个干干净净,他可不敢在去吃烤羊肉了,坐在一旁,呆呆望着李秋水。
四下里鹅毛大雪依旧在下着,寒风阵阵吹拂,李秋水兀自未动,这风魔剑法精深无比,法无天用剑气留形,深印于李秋水脑海之中,他将风魔剑法剑诀默念一遍,钻入李秋水耳中,声音由真气所发,飘飘荡荡,实则是法无天运用梵音入密的绝学,可使声音停留在李秋水耳边,在李秋水听来,就像天外来音,声音在耳边不住激荡,令她一遍遍的背诵,直到记在心内为止。
李秋水随形而想,随音而思,身体虽然未动,心意虽风魔剑法心决流转,真气浩荡,气随意动,意随心行,逐步领悟风魔剑法的精髓,不知不觉间,剑气缠绕于身周。
血无伤瞧的又是欣慰,又有些羡慕,偏过头去,望着漫天大雪,叹息一声,心道:“不知后羽儿、小夜等人怎么样了,北水阴魔坤蛤蟆可有为难于后羽儿吗?”他想到后羽儿,心中忧急如焚,抓起一碗酒来,咕嘟咕嘟几声,一大碗酒下到肚中,胸腔火热,站起身来,在草棚前走来走去。
法无天骂道:“别在老子面前乱逛,要逛就滚远一点。”
血无伤苦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闷声不响的坐下,重新满上一碗酒,又喝了几口,他从未见过坤蛤蟆,实不知他能为到底如何,但是北水阴魔坤蛤蟆和仙道通齐名,如此说来,坤蛤蟆可不是好惹的。
血无伤沉思片刻,忽然举起碗来,道:“小子敬前辈一碗酒。”抬手将一碗酒喝干。
法无天早把一坛子酒喝完了,瞪眼看着血无伤,默不作声。
血无伤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捧过一坛子酒,揭去封皮,放在法无天身旁,说道:“这一坛子酒,就当小辈儿孝敬前辈的了。”
法无天道:“这可是你小子送给老子的,可别指着老子回报你。”
血无伤大拇指一竖,赞道:“前辈修为高深莫测,武学上的造诣更是超凡入圣,不过要单论此一点,还不足以使人佩服。”
法无天喝了一口酒,“哦”了一声,放下酒坛,说道:“老子还用的着你这个小辈儿佩服?臭小子真拿自己当一盘菜了。”口中虽这么说,却也想听听血无伤最佩服他哪一点,竖耳倾听。
血无伤淡淡一笑,道:“像前辈这样高的本事,别说是区区几坛子酒,就算是成为这北方的霸主,每日里叫人来伺候,肉山酒海,身旁美女如云,做到这一步,也是易如反掌。”
法无天一翻眼皮,道:“那又如何?”
血无伤道:“可是前辈并没有这样做,只是默默的守护着桃福源村,并不凭着自己的本事欺压别人,不拿村民的一针一线,更是每日里去山上劈柴,送到千家万户,以此来向村民换取食物,其实桃福源村中之所以能够如此太平,只因有前辈在此保护,就算前辈不去山上劈柴,桃福源村中的人也该供养前辈。”他说到这里,举起碗来,说道:“这就是我为何会深深的佩服前辈、敬仰前辈的原因所在。”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连干三大碗酒。
法无天冷哼一声,不为所动,喝道:“臭小子,老子可不吃你拍马屁的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