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子。”
“公孙姑娘。”
徐森看公孙巧萱正在赏花,目光却没有转向他的意思,他心里一阵反感道:“若是公孙姑娘正忙,在下就不便叨扰了。”说罢,他甩了甩袖子,转头就走。
“且慢。”这话却不是公孙巧萱说的,而是之前那个年轻人。徐森回过头,他正站在那,好像自始至终就没离开过一样。徐森心中惊讶道:“你?之前去哪了?”那年轻人却不答,笑道:“好你个徐森,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跟巧萱说几句话呢,你倒好,甩袖就走。”
徐森道:“如果您是留我相亲的,恐怕徐某恕难从命。另外奉劝你一句,搞鬼有术,那也有效,可终究有限,只凭这个,成不了大事。”
“那是为何?”
“人分三六九等,公孙姑娘连看我一眼都欠奉。我也不想自讨没趣。”若是放在以前,没有任何靠山的徐森是绝对说不出这话来的,可秦梦阳他们算是靠山吗?不算吧。大约现在他满心都是*来犯的消息,这些儿女情长,官场的尔虞我诈,反而被他看的淡了。或许,这就是成长吧。
“徐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我乃名门之后,难道矜持一下就要被你说成不通世务的女子了么。”公孙巧萱走出花丛外道:“徐森,你这段时间过得如何?”
“十分舒畅,不劳姑娘费心。”
“秦梦阳待你如何?”她说完,徐森额头的汉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姑娘,此言何意?”此言何意?没什么意思,就是你的老底被人看穿了。
公孙巧萱却不答话,又道:“既然如此,你不承认也罢,只是唐国犯境。安能不防?”
徐森刚想说话,从花丛中走出一人,身穿月白色长衫,胡子被剃的一丝不苟,面白如玉。他惊声道:“庞皓!”
浑浑噩噩的走出百草堂,徐森披着貂裘,心里就像打翻了的醋油瓶,五味杂陈。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可终究,是比另外两种结局要好。树叶在空中打着旋儿,灰尘与风沙在地面缠绵,就连一向安静的瓦片屋檐,都瑟瑟的发抖起来。
徐森抬起头,这苍茫的天空下,起风了。
咸亨酒楼已经有零星的客人落座吃茶,但这些吃茶的,大多数不是官差,就是干黑活的。那些酒保如坐针毡的样子,也是怕这两方会突然翻脸打起来吧。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官场和黑道向来都有一条看得见摸不着,名为潜规则的线。如果黑道的手不过境,官道的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监利,这已经是几十年的规矩了。
徐森呼出一口寒气,走进咸亨酒楼,一个面熟的酒保走过来小声道:“徐爷,我领你去二楼。”看他小心的样子徐森不觉得好笑,他像是不想吵到这两伙惹不起的人似得。事实上,他确实惹不起。
有一个官差正吃着饭,他嘴里嘟囔着道:“爱国团那帮小崽子,竟然自己动刀子杀人。人命关天,不走府衙就杀人,那等于犯法!”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官差连忙道:“闭嘴,你不要命啦。爱国团,现在就是法。”
那官差冷笑道:“若是如此,咱们这身皮是看家护院用的么。”这次那坐在对面的官差却没答话,他也低声道:“律法不成,国将不宁...”
听着他们的话,徐森想,人的悲欢,或许是想通的。
徐森坐在靠窗的位置,这个位置,之前一直是秦梦阳在坐。徐森坐在这个位置,却没来由的一阵惊慌,自己,有这个资格坐在这儿吗?可他终究是多想,这里是酒楼,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坐在这里,就算皇帝坐在这,过一段时间,那痕迹也被磨没了。他眺望着河边的景色,翠微河啊翠微河,如果你能知道我的心事,能不能告诉我前方的路,究竟会通往何方。
“天道害盈,好胜者残。强梁至灾,多事招患。欲得安乐,唯有无衍。歌以咏之,入耳莫忘吾言...”唱完这首,那个唱戏的翻阅着歌谱,寻着下一首歌。她穿着一身丝罗,虽然华贵雍容,但早晨清冷,她这身定是冷得要命。看她冻的牙关打战,仍翻寻着歌谱。
这些宋人,被胡国打的节节败退,胡人全是蛮夷,那些女人亡国之后的身世,大抵如此。徐森只觉得一阵心酸,这就是亡国奴,这就是亡国奴啊。有朝一日,凉国会不会也会被唐国占领,一想到那时的情景,徐森只觉得一阵颤栗,亡国,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那戏子正翻着歌谱,二楼的人,只有徐森一个,她所唱的,倒是像给徐森一个人听一样。徐森看着她的脸,虽然满是庸脂俗粉,但仍掩盖不住她精致的脸庞。卖唱的女子,大多数身世悲惨,可世态炎凉,谁又管得了谁呢?
“多行不义必自毙,百事经纶满腹书.....”那戏子还在唱,耳边却传来声音:“不要再唱这些了,多学学本地的歌,你也就明白你们宋国为什么亡了。”那卖唱只是个少女,那声音里的哀叹她自然不懂,那声音的话她也听的模模糊糊。只是突如其来满身的温暖,却是把她的心都融化了。
她摸着这华贵的貂裘,回头看去,已经是人去楼空。
回到家,徐藐又铺上来问道:“大哥,糖人儿。”徐森道:“哦,早上没有。”徐藐面露失望之色,却道:“那便中午,中午不行就下午。”他个子小,站在风中像是一个不倒翁,只是这不倒翁,终究是倒了比较好,要不然被人玩弄,少不得肠穿肚烂的下场。人们对于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总是希望破坏了才好。
不倒翁更像是忤逆者,在几十倍于它的上位者面前,依然不倒,或许是因为它的特性,抑或者是它存在的唯一意义。
不倒,永不倒下。
只是,自己能像不倒翁一样吗?徐森想着,不行,至少自己不行。看着徐藐的脸,他细细的想到:“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