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九章 雪寂武当留客宿
柳飞星着实太高兴,捧起凌媚茹冻得红红脸蛋给狠狠地亲上两口,道:“不行,我还是得去取回来!”
凌媚茹心不在焉,一面庆幸自己的隐瞒而使他如此开心,而内心深处却很是不安,随意问道:“那是为什么?”
柳飞星道:“茹儿拿性命换来的东西,我当然要随时带在身边好生珍藏,而且少林寺这笔账也顺便记着,有机会一定得讨回来。”
凌媚茹不置可否,只道:“那秦师妹怎么办?可惜我的峨嵋音波功夫只得皮毛,未领悟精髓,不然就能亲自指点给她了。”
柳飞星道:“你放心,我知道有处地收藏天下武学,特别丰富,可能找得到峨嵋派的武学典籍,就算是为了茹儿,我也得亲自走一遭。”
凌媚茹道:“那你明天就去,可别是山庄藏书阁里那样的二流功夫才好!”
柳飞星神秘一笑,道:“你夫君我金口一诺的事,你就放心好了!”
凌媚茹点点头,又道:“秦师妹一个女孩儿家也真可怜,她是大师姐,将来还要名正言顺地为峨嵋派讨回这口冤屈,而瑾姨生前就算是临盆在即都要心系师门存亡,不顾自身安危千里营救,我这个当女儿的一定要替她完成心愿,可惜她都来不及见上我们一面,当时听伯颜平所说,都怪我没有想到这件事,否则或许——”
柳飞星替她擦拭眼泪,道:“你怎么说着又哭了呢,瑾姨那样疼你,相信她泉下有知,肯定不希望你再如此伤心难过。”
柳飞星如此说,凌媚茹依然低声抽泣,弄得他也难过,道:“不如这样,再过些事等事情处理妥当,咱们就一起去接岳父大人和小妹一起过来住,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块块活活多好,啊,对了,小妹叫什么名字我都还不知道呢?”
凌媚茹擦了擦眼泪,道:“爹爹是想见见你,但我看他现在心情不好,所以就推到明年,小妹她很好,叫梦茹,爹爹说是瑾姨生前给取的名字,无论男孩儿女孩儿都叫这个。”
“梦茹,梦——茹,就是想念你的意思!”
凌媚茹轻轻地点头,虽止住哭泣,然却难掩饰她心中悲伤忧愁。
二日清早,柳飞星悄悄地离开了山庄,这趟出门,却是为了家事。
再过五日便是旧岁换新岁,这样的日子,他还真希望待在山庄里不出,毕竟有家与没家的感觉差别很大。跟着莫风谷那几年,每到新年,就有岁假,还能得到红包,和青梅竹马的小环躲在院子里耍鞭炮,偶尔跑到郊外截下一段竹筒,再由莫小环去厨房偷上一两只童子鸡,拌好作料胡乱地塞进竹筒,抓两把雪水一并填塞进去,煮起来也没什么好味道,但两个人一起吃着就是香。
柳飞星是个怀旧的人,每每想起,他很是感激莫风谷一家,是他们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江汉平原的冬天寒冷得很,到了汉口,大雪接连下了多日,铁索桥被雪淹积,大江阻路,柳飞星只能站在矮小昏暗的农家屋檐下,望着对岸隐现在雪雾中的黄鹤楼兴叹,此次真是来错了时候。
到了半夜,雪下得更大,柳飞星哆嗦着从客店摸出来,童心大发,也不运功御寒,是想感怀幼时的饥寒情形。原来他白天做了个木筏子藏在岸口,乘夜半无人时,准备踏雪过江,江面上虽然雪封,但没到化雪天气,结冰不实,一个人就算武功再高都是无法凭空渡江过去的。柳飞星如今的轻功集三家一身,造诣非同小可,说能踏雪不留痕也不为过,况且他百年功力做底子,没有十分把握怎么肯去冒这个险。
又过得一日,黄昏时候,柳飞星已经站在襄阳城门下,记得当初与石公壶、唐婉儿三人也是如此风尘仆仆地赶来,当时也不知老盗使了个什么法子,通知了拾青石来迎接,高床暖被都准备停当,今日可没那般好事了。
天还没黑,大街小巷都看不到几个人影了,而那些大家小户里却是灯火通明。柳飞星一拍脑门,大骂自己笨,急急忙忙赶来这里,今夜正好是大年三十,这方人风俗可与他生长在的成都很有些不同,别处人除夕之夜都是走亲访友,与邻联欢,此刻城里怕是热闹得很,但这处人除夕夜乃是举家闭户,共享年夜,概不会客。
习俗如此,他现在可不好意思去“拾府”串门,客栈里恐怕也是如此,想来想去,柳飞星不由哀叹道:“莫非今年年夜我要在大街上度过?茹儿啊,你此刻可有牵挂我?”
为避免万一撞见熟人的尴尬,柳飞星往了与“拾府”相反的方向去,路上想起武当山来,武当派虽然被灭,但还有清风道长在那里守护着,想他一个人也不至于拘泥这些世俗小节吧?
想着便做,未免弄个饥寒交迫,横卧大街的惨淡样儿,柳飞星决定去武当山,反正依他现在的脚呈,一两个时辰就能到达。
过年过节,柳飞星也不免俗套,要见故人,总不能两手空空地上山去吧,于是又跑了半个襄阳城,结果只买到些白酒、桂花糕之类的小物件,便兴匆匆地往山上奔去。
天黑路滑,郊外积雪几尺,武当山高,峰也陡,三个时辰后柳飞星满头大汗地站在山顶一家道观门前,观门也是紧闭,想来是因为天黑的缘故,定神瞧了一瞧,门庭上挂着“承恩道观”的匾额。
柳飞星暗地纳闷,武当派又怎么变成承恩道观了的?但四下里一目了然,两年前天谴巨雷已经把这块山地劈成了广阔道场,连同武当派大殿一起消逝,如今树木又长出不少,道观却只有这一座小的。
柳飞星提了礼物,上前哐当哐当地敲了几下木门,不一会儿就听见轻巧脚步声,暗道:“还好有人,寻不到清风道长就在这里借宿也行,今夜说什么也不要再下山去了,否则非给折腾死不可。”
开门的竟然是个只有十来岁的小道童,还不及柳飞星腰板高,作揖道:“请问你找谁?”
柳飞星笑道:“请问这里有没有个叫武当派的道观?”
话一出口,柳飞星自己都觉得好笑,但又不得不问。
小道童道:“没有,这里从来就只有我们一家道观!”
“从来?”
柳飞星心里不是滋味,“从来”二字怕是在他这般年龄的一代人心里,武当派仿佛从来就没有立足过天地间,渐渐被人遗忘,可怜喻正雄师兄妹几人时时谨记恢复武当派从前风光的重任。
小道童十分机灵,忙又道:“叔叔,你是不是来找人的?这里可从来只有我和我师傅住,你不是找我的,那是不是要找师傅呢?”
柳飞星笑道:“那请问你师傅叫什么名字?”
小道童用手搓搓冻僵的脸蛋,道:“师傅就是师傅,我不知道名字!”
柳飞星摇摇头,暗想小孩就是小孩。正这时,只听内屋里声音传来道:“小光,你在外面做什么,夜深天寒,还不快进来?”
小道童叫道:“师傅,外面有个叔叔要找你,要不要请他进来?”
屋里安静了下来,柳飞星却是太高兴,因为他已经听出了这声音就是清风道长的声音,显然清风道长现在的心境平和,声音自然也比当年缓和不少,但并不难辨别。
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个青年道士,头上挽髻,身着普通道袍,面貌光洁,举止仪表有律,看来这两年他是深居简出,修身养性,比起那时候紫华真人、明月师妹的死,以及武当派上下覆灭所带来的悲痛折磨,清风道长过去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柳飞星只简单地说了两个字,道:“是我!”
清风道长提着油灯,见雪地里站着的人,面露喜色,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随手做了请的姿势,柳飞星想起第一次来武当山,也是由清风、明月两人接引的,便跟着进了去,小光高兴得蹦蹦跳跳,关了大门,一直围绕在柳飞星身边。
柳飞星拿出一包油纸裹着的桂花糕,道:“小光,叔叔请你吃桂花糕,祝你新年快乐!”
小光望着师傅,清风道长点点头,笑道:“还不快谢谢柳叔叔?”
小光立刻接过去,那股欢喜劲儿全都写在了脸上,道:“谢谢柳叔叔的新年礼物,小光也祝愿柳叔叔和师傅新年快乐,每天都开开心心!”
柳飞星摸摸他的头道:“这孩子机灵,将来准能成大器!”
清风道长道:“小光,去帮叔叔煮壶茶来暖暖身子!”
小孩子就爱过年过节,收到礼物是最开心的一刻,尽管夜深,也跑得格外有劲。
道观不大,只有五六间,进来时也只见到正中殿供奉着几尊神像。二人分宾主入座,柳飞星打量四周,笑道:“道兄这里生活宁静,又有如此聪明的小徒为伴,真令人羡煞啊!”
清风道长道:“柳兄哪里的话,我留守武当山也只是打发岁月而已,谈不上好过不好过!只要你愿意,谁都能过上这种生活!”
柳飞星暗想他留守武当山恐怕有一半的原因是出于相守他那离世的明月师妹,世上当真还有他这样专情致诚的人,便叹了口气。
清风道长叹道:“还只两年前,吴师妹临行前来看过我,柳兄你也算是我这里的第二位客人了!”
柳飞星疑道:“难道道长不是想重振武当派么,又如何换名作‘承恩道观’了?”
清风道长道:“秉承师恩,我才能留在武当山,所以取以名聊表悼念,武当山本是武当派的,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师叔祖和师伯有言,武当派受天谴,要七七四十九年后才能振兴,将来我若过世,就由小光和他的徒子徒孙继续守下去。”
柳飞星赞道:“看来紫阳、紫华两位真人真的没有收错入室弟子,你们的想法一般不二,都有大决心,武当派必然要复兴。”
“哦?这么说柳兄是见过我那几位师兄弟了?他们可还好?”
柳飞星便将两年前武当分别后的事说了个大概,清风道长一无所知,如听说书,惊道:“柳兄竟然有此灾劫,可幸你安然无恙,看来非常之人自有天佑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柳飞星问道:“道兄多久没下山去了?”
清风道长笑道:“惭愧得很,自从先师逝世,我就不理世事,是半年才下山一回采购物品,从不逗留,此趟还没有去过。”
柳飞星大惊,沉色道:“道兄,新年之夜,本来我也不愿提起,但是不得不告诉你这个坏消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