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顾芊的回答有些超出戚予的预料, 她的双瞳因为吃惊而微微放大，片刻后，脸上的表情才恢复了正常。

　　“无论这件事的真相如何, 林桐本身都不占理，你强行帮她澄清只会导致自己越陷越深。”顾芊语气平静,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评价道。

　　戚予眉头紧蹙, 轻轻挣开顾芊的双手。她比顾芊稍微高一些，此时略微垂下头, 正好可以直视对方的双眸。

　　“什么叫做不占理？你明知道从录真人秀开始，节目组为了话题度，就一直炒作林桐的人设，利用她的性格来引发争议。别人也许会被添油加醋的营销号带节奏, 但难道你还不清楚真相吗？包括这次排演话剧也是，林桐本意只是帮我解释一下表演细节, 所以我……”

　　“所以你能怎么解释？”顾芊轻描淡写地打断戚予的话。被对方长篇大论地反驳一番，顾芊也不生气, 只是轻笑一声，不急不缓道：“我问你，从录节目开始, 林桐是不是就经常惹怒同组嘉宾？昨天韩礼峰说完话后，她是不是语气非常欠妥，并且一直对韩礼峰咄咄相逼？”

　　戚予呼吸一窒, 半晌后，辩解道：“……但她本性并不坏, 只是有时候情商低，容易得罪人。”

　　“是，我承认她本性不坏。”顾芊点点头, 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戚予，“那你觉得在娱乐圈里，闯了祸，一句“本性不坏”能挽回什么？”

　　不等戚予有所反应，顾芊已经主动往后退一步，略微拉开和对方的距离。她双手环臂，润白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敲打着胳膊，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除了粉丝，谁愿意听你解释你的初衷？作为公众人物，你觉得你有任性、自我、讲话不过脑子的资格吗？”顾芊淡淡道。

　　对方的嘴里每说出一个词，戚予的表情就更加难看一分，她咬咬唇，皱眉道：“林桐就算性格有缺陷，但也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不觉得她现在承受的网络暴力与故意抹黑，有些太过分了吗？”

　　“过分？”顾芊笑了，“你知道这个圈里因为压力大而抑郁的人有多少？每年爆出来的新闻只是冰山一角。有多少艺人只是因为不小心说错一句话，就被曲解、侮辱，甚至事业全毁，一辈子抬不起头？”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戚予的声音沉下来，她像是第一次认识顾芊似的，不敢相信眼前的omega居然可以用置之度外的语气，说出这些冷冰冰的话。

　　“小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桐这件事迅速发酵成这样，背后一定有团队推波助澜。”顾芊顿了一下，点点头，“在这方面，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但实际上就算帮她澄清、洗白，也不能完全把她摘出去，因为她确实做了这些在粉丝眼里不应该做的事，也说了不应该说的话。舆论的反噬就是这样。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更不是最无辜的一个。”

　　戚予闭上眼，深呼一口气，过了几秒后又重新睁开。她遏制着有些激动的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与顾芊争辩：“我承认，身为公众人物，自然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但你也是圈内人，你更应该清楚这个圈子的苛刻与舆论的残酷。难道就因为暂时无法改变这种风气，就默认这是对的吗？”

　　戚予的音量渐渐拔高，她已经记不清上次这样大声驳斥顾芊是什么时候了。顾芊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戚予，等待面前的人平复情绪。“我没有说这是对的，我只是说，这是无法避免的结果。”

　　“无法避免？”戚予被气笑了，“别告诉我，你没看出这是韩礼峰的团队在利用林桐炒作。这个视频被恶意剪辑过，我只要出面解释，林桐就不用面对铺天盖地的黑粉！”

　　“你现在解释，也根本没有办法扭转大家对林桐的印象。”顾芊的眉宇间似乎有些不耐，她转身走向桌边，漫不经心地为自己倒水，“至于原因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视频再怎么被刻意剪辑，里面的那些话也是她亲口说的。”

　　“就算没有办法扭转林桐在网上的风评，我也做不到视若无睹。”戚予死死地盯着顾芊的背影，语气执着。

　　“小予，你冷静一下。”顾芊叹了口气，回过头，将手里的水杯递到戚予手上，“韩礼峰背后的势力比你想象得大。他在网上的人气以及粉丝的凝聚力，也比你想象中要高。这件事，你不用参与进来，过个两周自然也就过去了。你如果非要掺一脚，不但不一定能洗白林桐，还会把自己也陷入舆论的漩涡里。”

　　戚予怔住了，她眼神诧异地和顾芊对视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所以，你只是不想我被牵扯进来？”

　　“小予，我说过，我会陪你成为最优秀的演员。”顾芊的话才说一半，就被杯子砸在桌上的声音打断。

　　“我会凭自己的努力达成我的梦想。而不是因为怕被舆论影响，就不敢帮朋友澄清。”戚予的呼吸有些急促，她双拳握紧，眼角因为激动而略微泛红。

　　顾芊略微低头，沉默着注视了一会儿被水溅湿的桌面和袖口。她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顾芊的语气云淡风轻，似乎完全没有被戚予的情绪所影响。

　　“我知道你很好，但网络暴力比你想得更可怕，小予，我只是不希望你面对这些。”

　　听着对方依然温柔的话语，戚予明白她是无法说服顾芊了，只能强压下心里的不满，尽力不对顾芊发泄出来。

　　“你太自私了。”她轻轻推开顾芊搭过来的手，小声道。

　　戚予打电话给吴桢，想要把自己的微博大号给要回来。她也顺便询问了吴桢，自己可不可以对林桐的遭遇有所表示。然而吴桢冷酷地拒绝了她的所有要求，并丢下了一句话：“管好你自己。”

　　半夜，木槿花的香气淡淡地逸散在卧室里，往日能够安抚人的情绪的信息素气味，此时却令戚予更加烦躁。

　　听着耳边熟悉而轻柔的呼吸声，戚予望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顾芊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习惯用温和的外表伪装自己，实际上冷漠、自我，完全不在意其他人和事。然而今天她才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在意身边的人，顾芊也比她曾经以为的更加冷漠。

　　毕竟林桐之前对顾芊也是尊重有加，两人明面上关系并不差，而晚上顾芊的冷言冷语如一盆冰水把戚予当头泼醒了——顾芊压根没把林桐当过朋友！

　　虽然知道顾芊只是不希望她被舆论影响心情，也不想她的职业生涯沾上黑料，但戚予还是心情郁闷。

　　半梦半醒间，戚予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臂从背后绕了过来，搂住了她的腰。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放在自己小腹上的细腻手指。

　　顾芊将额头轻轻地蹭着戚予的后背，似真似假地抱怨道：“你和林桐靠得太近了。”

　　闻言，戚予叹了口气，转过身，艰难地在黑暗中直视着顾芊的脸，“她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像以前一样，不敢惹事也不敢发声。”

　　“但对我来说，只有你才重要。”顾芊没有睁眼，她保持着侧躺的姿势，表情连一丝细微的波动都没有。她的神情过于云淡风轻，仿佛晚上的争吵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困扰。

　　听着对方音量低到几不可闻，语气却仍在随意中透着坚定的话语时，戚予在一瞬间既怅然又释怀。

　　她紧绷的身体一瞬间松懈了下来，伸出手回抱住顾芊的肩膀。

　　黑暗中，戚予将脸凑到顾芊柔软的发丝上，轻轻地蹭了几下。她张了张口，无声道：“姐姐，你真是冷酷无情。”

　　******

　　戚予不再和顾芊因为林桐的事争吵，因为接下来进入了她出道以来通告最满的一段时间。除了按照约定时间去学校排演话剧，她还要忙着参加各种《巷子》上映前的宣传活动，整个人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coco，求你了，把我微博账号的密码告诉我好吗？”

　　结束了一天的专访，戚予踹开高跟鞋，累得瘫倒在保姆车的小床上，这时她居然还能想起来索要账号。

　　“免谈。”coco拒绝道。

　　“拜托了，我求求你了！我不乱发微博！我保证！”戚予苦着脸在小床翻了个身，软磨硬泡道。

　　“戚姐啊。”coco唉声叹气，“不是我不想给你，是我给你以后，吴姐肯定不会放过我呀！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刷小号嘛，你要实在嫌弃小号，那我一会儿给你买个几万粉丝？”

　　戚予：“……还是算了吧。”

　　除了每天从早到晚磨着coco要账号，她这几天还私下里偷偷联系了当时在礼堂里的所有同学，但没有一个人承认视频是自己拍的，原视频更是无处可寻，戚予只能暂时放弃了找出未剪辑视频的想法。

　　从前天开始，她就一个通告接着一个通告地跑，晚上都没有什么睡眠时间，导致她只能抽空问问林桐的状况，现在好不容易获得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她赶忙打了个电话给林桐。

　　“予宝？”林桐熟悉的声音传来，戚予松了口气，但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