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终章
穆景瑜的婚假终于结束了,他又要早起,又要按时去早朝。
这几日,楚国朝堂上的大人们都发现,端王世子殿下每日都是双目明亮,神情气爽,精神饱满,眉宇间还能辨出几分春风得意。
大臣们都是成过亲的过来人,世子殿下这模样,他们心里都有数。刚成亲的人嘛,啧啧,看来和新任的世子妃鱼水交融得很。
穆景瑜下朝归来,走进内院,看到林幼瑶正坐在桌前看府里的账册。
看到娇妻端端正正的坐着,认认真真的为自己打理家宅庶务,穆景瑜心里一暖,走了过去。
他抽了她手里的账册,握住她的柔若无骨的小手:"在看账册?"
"恩,正在看,就被你抽走了。"林幼瑶道。
"我一会儿就要去军营,你等一会儿再看。"穆景瑜道。
林幼瑶偏头想想:"恩,好的。你回来,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说。楼相回来了,我二姐定在这个月底大婚。我娘家家里也没个人。我要想回去一阵子,回去帮帮忙。"
穆景瑜不期然林幼瑶会跟他说这个,不过他知道林幼瑶说的也是实情。她们林家人丁凋落,她二姐出嫁,确实需要人帮忙,虽然舍不得新婚妻子离开,但还是应了下来:"恩,好。"
他顿了顿又问道:"要去多久?"
林幼瑶笑道:"左右我二姐也没多久就出嫁了,等我二姐大婚好,我就回来。等她三日回门时,我再回去一次,跟她说说话。"
"好,"穆景瑜道,"我每日下朝去你娘家看你。"
林幼瑶嫣然一笑:"恩。"
"去的时候,把王府给你二姐的添妆带过去。"
"好。"
这天林幼瑶就在家里打包收拾东西,第二天一早就上回了娘家。
林书瑶正在屋子里绣着嫁衣,听到外门婆子来报说是三小姐来了,她立刻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走到前院去。
"二姐,二姐,你妹妹我回来啦。"
"都嫁人了,还风风火火的。"林书瑶嗔了林幼瑶一眼说道,"幼瑶,你今儿怎么回娘家了?"
"恩,不止今天,我还要在家里多住几天。你快要大婚了,我想着,你在家里也没个人帮衬,就过来了。"林幼瑶道。
"殿下可知道?"林书瑶问道。
"他当然知道,"林幼瑶点点头,"我回来住一阵子,哪能不跟他说?"
林书瑶把林幼瑶接到自己屋子里。
"二姐,你在绣嫁衣?"林幼瑶看到床前的绣架,就随口问了一句。
"恩。"林书瑶道。
林幼瑶和林书瑶说了会儿话,有些犯困便道:"二姐,我在你这儿睡一会儿,你继续绣嫁衣吧。"
林书瑶疑惑道:"现在睡觉?以你的性子,现在应该刚刚起身不久。怎么现在这个时辰睡觉?"
林书瑶说罢,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只是眼神有些暧昧。
夜里又折腾的?
林幼瑶看到林书瑶的目光,知道她二姐是想歪了,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说来也奇怪,现在已经是夏天了,又不是春困的日子,但是我这几日特别容易犯困。突然就是一阵困意上了头,恨不能沾上枕头就睡着。"
"哦,是这样,身子没有别的不舒服吗?"林书瑶关心道。
林幼瑶想了想,答道:"倒是没有,大概正巧这两天比较容易犯困吧。"
林书瑶点点头:"那你睡吧,我就坐在你旁边绣嫁衣。"
"恩。"
林幼瑶是真的困,刚刚躺下,沾上枕头,便是困意袭来。
刚要睡着,忽然被林书瑶拍醒。
"怎么了,二姐?"林幼瑶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的,声音还带着睡意。
"幼瑶,你先别睡,醒醒。"林书瑶又拍了她两下。
林幼瑶勉强把眼睛撑开了一条缝,却看到林书瑶凝着眉,抿着唇,一脸凝重。她心里狐疑,这是怎么了?
"幼瑶,我问你,你葵水,按时来了吗?"林书瑶问道。
"葵水?"林幼瑶想了想,"我这个月葵水往后延了,不过也只延迟了五六日,以前有过,休息好了,便好了。"林幼瑶的葵水一般都很准,但是偶尔身子不舒服的时候也会往后延一些,这种情况出现过几次,后来就自己好了,所以林幼瑶并没有多在意。
"幼瑶,你别睡了,我去找个大夫来。"林书瑶急道。
被林书瑶这一说,林幼瑶也反应过来了:"二姐,你是说..."
林书瑶点点头:"我听说有了身子的人,会特别容易犯困。你这儿莫名其妙的犯困,葵水又往后延了,既有可能,我还是找大夫过来看看。你先别睡了。"
"恩,二姐,那,那我不睡了。"林幼瑶心里越想越觉得可能性。
婚前,她和穆景瑜也时有亲密,但是经常都是隔了几日,十几日。然而婚后,他夜里勤快的很,恨不能每天夜里都找她撕磨,那么勤快,他身子又好,倒是极有可能。
不多久,大夫便被请了进来。
大夫在林幼瑶的手腕上搭了脉,屏息凝神了许久,道:"恭喜夫人,确实是喜脉。"
林幼瑶心里一喜,林书瑶的眉眼也舒展开喜意。
"谢谢大夫。"林书瑶给大夫打了赏,打发了他走。
"幼瑶,赶紧让你带来的人去给端王世子报信。"林书瑶道。
林幼瑶点点头:"恩。"
穆景瑜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禁军军营里。一收到消息以后,他便立刻骑上马,马鞭一扬,快马风驰电掣一般。
他到林府的时候,离林幼瑶发现有身孕不过只有一个时辰。
进了林府,他就由婆子引着进了内院。如今他和林幼瑶已经成婚,算不得外男,而是自家人,他就直接去了林幼瑶的卧房。
刚才林幼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就回到自己屋子睡觉去了。
正迷糊着,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幼瑶。"
"恩,"林幼瑶懒散的应了一声,"你来了?"
穆景瑜猛然向前跑了几步,到了她床沿,又刹了车,极为温柔的在她的床沿坐了下来:"幼瑶,你有身子了?"
林幼瑶笑颜一展:"对。你,要当爹了。"
穆景瑜把林幼瑶从床上抱了起来,抱到自己怀里。
"你做什么啊?我正要睡觉。"林幼瑶娇嗔了一句。
"抱着睡,也是一样的。"穆景瑜道。
林幼瑶转过头朝他看看,见他立体的五官尽是柔和的色彩,高大的身躯拥着她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抱着睡?你不累?"林幼瑶挑眉。
"不累。"穆景瑜摇头,"抱你们自然没有问题。"
你们?林幼瑶心里一暖,是说她和她肚子里现在还是丁点大的宝宝吗?
于是,林幼瑶像个小娃娃一般,在穆景瑜结实的怀里,好好的睡了一个觉。
一觉睡饱,她就被穆景瑜提溜回了王府,理由是她有了身子,不能操劳。留在林家,还要二姐照顾。回了王府,伺候的人多,条件也更好,他也能照顾着些。
林幼瑶无法,只得跟着回去。
到了端王府,穆景瑜又找来了淳太医。
淳太医把了脉,一捋胡子道:"确实是喜脉,胎相很好,也不需要开什么方子。这头几个月,最是关键,夫人这几日不要操劳,动作也不要太大,重物也不要提,好好休息。"
"好,知道了。"穆景瑜替林幼瑶答道。
"另外,"淳太医转向穆景瑜道,"还有一事。"
穆景瑜抬眉道:"什么事?说就是。"
淳太医眯着眼睛:"有了身子,头几月,禁行房事。"
穆景瑜一滞,答道:"知道了。"
送走了淳太医,穆景瑜盯着林幼瑶的肚子,便显得有些闷闷的。
自己的男人,林幼瑶自然知道他为什么郁闷。她戳了一下他的胸口:"你要是忍不了,就去厢房睡。"
穆景瑜睫毛颤了颤:"无事,不用担心我。"
林幼瑶笑道:"淳太医说,只是头几月,过了应该还是,还是可以的..."
"恩。"穆景瑜闷闷的应了一声。
穆景瑜心里有些郁闷,不过欢喜总是大过郁闷许多。
只是他的快活日子也确实暂时倒头了。每天都可以饱餐一顿的日子告一段落。
过了半月,终于是林书瑶出嫁的日子了。
林书瑶如今只有林幼瑶一个亲人。尽管有了身子,林幼瑶无论如何也得回娘家看着姐姐出嫁。
穆景瑜是林家的女婿,但他身份高贵,论理也不一定要去林家。不过他疼爱妻子,自然跟了过去。
林幼瑶看着一身大红嫁衣的二姐,心里百感交集。
她的二姐,钟灵毓秀,秀外慧中,娴淑雅静,却在韶华时光,沦落风尘,受尽苦楚,人后不知掉了多少眼泪。
如今,终得一人,两情相悦。
林幼瑶心里突然想起前世她听到过的一句小词: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
免我惊,免我苦,
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她想她二姐应该已经找到这样一个人。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起,林幼瑶看见二姐踏上了花轿。
泪水在眼眶里转了转。林幼瑶想想现在正是哭嫁的时候,跟本不用压抑。她便不再忍眼泪,放肆哭了起来。
泪眼朦胧中,林幼瑶目送花轿渐行渐远。
二姐,愿你一生幸福。
——
永兴十七年:
"淳太医,如何?"
林幼瑶坐在桌前,淳太医给她凝神搭脉。
淳太医捋了下自己花白的胡子,笑眯眯的说道:"虽然日子还浅,但是是喜脉无疑。"
林幼瑶顿了一下,她又有身子了。
如今她已经三十多了,膝下也已有两子一女。长子的个子都比她高出不少了。
三十多岁,在她前世的现代社会怀个孕很正常,但是在这个时代,她已经是非常高龄的孕妇了。
而且还有些为老不尊...
她的目光转向身边的罪魁祸水,她的夫君,如今的端王。她心中暗暗道,他比她还大了五岁,现在已经快四十了,怎么精力还这么充沛?
想到此,林幼瑶便朝穆景瑜嗔了一眼。她见穆景瑜表情淡淡,眼角眉梢却是挡不住的喜气。
"还有一事,"淳太医转身面向穆景瑜。
"知道了。"穆景瑜打断淳太医的话,都生了三个孩子了,他还不知道头几月要注意吗?再说不能行房,还有别的法子纾解的。
淳太医眯着眼点点头,告了退。
穆景瑜轻挥手,让他退下。
淳太医走后,穆景瑜起了身,走到林幼瑶的身边,俯下身,伸手到林幼瑶的小腹,上下摩挲了一下:"不知道这回是个小子,还是姑娘?"
"你想要什么?"林幼瑶问。
穆景瑜把林幼瑶从椅子上抱了起来,抱在自己的腿上,复又坐下:"儿子女儿当然都好,不过最好是个女儿。"
林幼瑶想了想,便回道:"恩,家里的幺儿容易被宠。如果是儿子宠坏了可不好,如果是女儿,娇宠一些也无妨。"
穆景瑜一抬眉:"你怎知他就是老幺了?"
林幼瑶:"..."
——
永兴十九年:
"无宣,你可怪我?"林幼瑶侧过头,看向坐在身边如修竹般的男人。他已年过不惑,模样却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像是被岁月特别优待一般。
他依旧一身浅色的长袍,天青色的,跟现在秋日的天空一个颜色。
他比年青时更加温润,就多年的老玉,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也像陈了多年的酒,越发醇厚。
他浅浅笑了笑:"怎么会怪你?说起来还是你救了我一命。若不是你,我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命丧黄泉了。"
"这运河开砸的工事如何了?"林幼瑶问道。
"过了一半了。"柳无宣柔声道。
永兴帝刚刚登基那年,穆景瑜曾经怀疑柳无宣会有不臣之心。他的怀疑,并没有错。
柳无宣在永兴帝登基之后,生意越做越大。
当时的人跟本不知道经济的重要性。而柳无宣却有着超越时代的见识。
渐渐的,他控制了好几个事关国之命脉的行业。许多皇帝关于民生的圣旨,能不能真的落实,还要看柳无宣的脸色。
代表皇权统治的穆连煜和支持他的穆景瑜,慢慢的,和柳无宣站到了对立面。
几次博弈之后,皇权的一方终于感受到了柳无宣的强大。
这个时代不是什么法制时代,阻碍皇权统治的人,怎么对付?
抓起来杀了就是!
于此同时,楚国北方的齐国一直在边境之地蠢蠢欲动。
行军打仗,粮草先行,可见粮草对军队的重要性。但是,楚国的军力却一直被粮草所拖累。
楚军兵卒习惯吃米面粮食,而楚国产粮之地却多在南方。北边儿打仗,必须把南边儿的粮食运过去,所费人力物力且不去说他,路上还有许多损害。
当时,林幼瑶动了脑子,想救柳无宣一命。
她便提议开凿一条贯通南北的运河,这样南粮北运便可走水路,方便快捷,而且一劳永逸。军粮北运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主意好是好,可是修运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要讲技术,要讲科学。
谁会修?谁懂?
林幼瑶便又提议,柳无宣会,柳无宣懂。
他是这个时代难得的理工男,对科技又有着时人没有的热爱。
于是柳无宣便保住了一命。
林幼瑶又提议,为了不让楚国因开凿运河耗费太多人力物力,给柳无宣的资源少一些,慢一些。
于是柳无宣便生生耗在修运河的工事上已经快二十年了。
林幼瑶回过神,对身边的柳无宣接着说道:"都快二十年了,运河工事才过了一半吗?"
柳无宣道:"恩,不过开头难,到了后期会快一点。"
林幼瑶闭了闭眼:"恩。"
柳无宣放柔了声音:"幼瑶,你不要在心中对我有愧意。"
林幼瑶垂了眸。
怎么会没有愧意?
人心都是偏的,她也是。在处理柳无宣这件事情上,她终究还是偏向了她的夫君,皇权的一方。
对于皇家来说,不杀柳无宣并没有什么损失,给柳无宣用于修凿运河的财力人力也跟本动不了楚国的根基。但是,楚国却可以收获一条贯穿南北运粮草的运河。
反观柳无宣,保住了一条命,却是舍了一生的家业,将自己的一生都用在修凿运河上了。
"无宣,你说这条运河叫什么名字?"林幼瑶道。
"什么名字?我没有想过。"柳无宣道。
"我想过。"林幼瑶道。
"哦?叫什么名字?"柳无宣笑问道。
"我先卖个关子,等运河通航了,再告诉你。"林幼瑶道。
柳无宣轻笑:"那我要加紧这运河的工事了。"
"这次你在京城能呆多久?"林幼瑶问道。
"大约十日左右便要回运河工事那里,我本来想去端王府拜见你的。打听了一圈,你回娘家小住,就转到林府来了,"柳无宣,"不怪我唐突吧?"
林幼瑶摇摇头:"怎么会?"
柳无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一直想问你,幼瑶,你可曾对我有片刻的动心?"
林幼瑶闻言一滞,却是别过了眼。
未等林幼瑶开口回答,柳无宣便接着说道:"罢了,幼瑶,你别回答了。无论有或者没有,与我而言,都是徒增烦恼。若是没有,我心中便是凄苦无奈,若是有,我更加惋惜怅然。"
林幼瑶便不作答,只是叹息。
坐了一会儿,柳无宣便起身告辞,林幼瑶把柳无宣送出了大门。
"公子。"门口有一个女子在等柳无宣。
林幼瑶朝那女子看了过去。那女子三十来岁,却还是未嫁的打扮。虽说已经不是韶华年纪,却是明艳动人,衣着朴素,却也难掩妖娆的身段。
柳无宣看到林幼瑶的目光,便解释起来:"这是红袖,原本跟你二姐一样,是怡香院的清官,一直为我做事。后来,我舍了一身的家业,她却执意跟随。"
柳无宣接着道:"红袖年轻时不懂事,曾经害过你。你在如雪阁的时候,她下毒害你。不过端王殿下已经让她吃尽了苦头。如今她已悔改。幼瑶,可否看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就原谅她吧?"
林幼瑶点头:"好。"
她毕竟被救了回来,现在还活的好好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提起这件事情,她心里平静的很。这红袖如今常伴柳无宣左右,就算看在柳无宣的份上,她又怎能再计较?
看着柳无宣和红袖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林幼瑶又在心中叹了口气。
——
永兴二十年,楚国皇宫内:
"阿贤,快些,快些,董嬷嬷已经来了。"
"哎,来了。"这个名叫阿贤的姑娘答了一句,急急忙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阿贤不过十六七岁,扎着一对儿闺阁中姑娘常扎的双丫髻。
她从屋子门口转了出来,青衫碧裙,娇俏动人,身如刚刚抽了新绿的河畔柳枝。一双大眼儿却是极为明亮。
那漂亮的眼睛一眨:"我来了。"
"快站好吧。"
"嗳。"
几排少女排整齐了,站在楚国皇宫的一处空地。各个都是青葱般的水灵,千姿百态。若是细细数一数,大约有五六十个。
这些妙龄少女都是今年最新甄选入宫的秀女。
"陛下已经在等着了,你们动作快些。"董嬷嬷正了色。
董嬷嬷已经是宫里头的老人了,管事多年,自然一派威严作风:"都排好了,不要走乱了队伍,惹得陛下不悦。现在不是争宠出头的时候,坏了规矩,是要受罚的。"
"是。"几十个少女的声音婉转流莺,合在一起的和声,说不出的好听。
"跟着我走吧。"董嬷嬷说道。
"是。"
几十个少女排成一队,规规矩矩的跟在董嬷嬷身后。
阿贤也在其中,走路的姿势规规矩矩,却也压不住少女活泼的心思,一双眼偷偷的用余光扫着楚皇宫里春日的景色。
今日阳光正好,微风轻拂,楚皇宫里奇花异草,或含苞待放,或盛放大开。
这样的日子,让人心情大好。她心情不错,想必一会儿见她们的陛下心情也应该不错吧。
阿贤脑子里东想西想的,忽然听道一声:"停。"
那好像是董嬷嬷的喊声。阿贤脚来不及刹车,差点撞到了前面的人。
堪堪站好,阿贤的余光看到董嬷嬷扫来的目光,向冰渣一般。
她一个激灵,连忙站直了身子,却没有看到正位上那双朝她看过来的桃花眼,带着戏虐。
跟着众人一起行了福礼:"吾皇万岁。"
"起吧。"是醇厚的男子声音。
"是。"众绣女纷纷站了起来。
阿贤垂着脑袋,她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抬头的。抬头看那个主位上的人是冲撞,冲撞陛下,是一条罪。
可是她有个坏毛病就是好奇心重,她实在对这个已经不惑之年的帝好奇得紧。
据说这个皇帝在还是皇子的时候,就素有风流的名声,还时常去京城里头的妓院。不过登基之后,却不是什么贪色的人。皇宫里只有每隔几年例行采选,没有再听说过什么荒唐的举动。
她还听说这个皇帝,登基快十几年了,到现在也没有立后,后宫之中,也没有特别受宠的嫔妃。有些位份不高的嫔妃,轮流侍寝,雨露均沾。所以现在的几个皇子皇女,生母分位都不高。
她还听说原本这皇位不是他的。长幼有序,陛下排行老三,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可是,太子身故,原来的二皇子,到现在还关着呢。所以他这个最不可能登上大宝的小儿子却是登上了皇位。
她心里实在好奇,想看看这个皇帝倒底长的什么样?她微微抬起了下巴,只想用余光扫一下他便是,想来是不会被发现的。
她的目光刚刚扫到那里,便撞到主位上那人掠过来的目光。她只看到他眸子里闪过的光点,和明黄色五爪金龙的袍子。
她吓了一跳,连忙垂下头,心在胸口乱跳。她刚刚是被抓包了吗?头快埋到胸口了。
突然一只节骨分明的大手,伸到她的下巴处,把她的脸抬了起来:"把头垂那么低,让朕怎么看?"
她抬眸,看到了这个年逾四十的皇帝。大约是因为养尊处优,快四十的人了,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反倒给他增加了几分青年男子没有的稳重城府。浓眉之下,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这桃花眼在他脸上不显女气,却是平添了几分风流之意。
他没有笑,眼里却带着促狭:"报上名字?"
"阿,阿贤。"阿贤咬了下唇说道。
这回穆连煜倒是笑了。阿贤?一般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自报家门,是哪家哪家的第几女,家父是谁谁谁吗?问她名字,就真的只报上闺名,是谁家的都不说?没教过还是怎么?
阿贤见皇帝笑了,居然看呆了。长着桃花眼的年长男人,笑起来也能这么好看。
穆连煜见这阿贤一副娇憨可爱的模样,有心逗弄她一下。
他凑近了她,偏过头,在她耳边低语:"准备一下,今天夜里侍寝。"
啊?
——
永兴二十九年:
永兴帝年逾五十,他的后宫之中终于有了位份最高的妃子。
贤妃,贤良淑德,四妃之首。
贤妃深受龙宠,盛眷不衰,一时间风光无限。
——
永兴三十年:
一条贯穿楚国南北的运河终于通航了。
从此以后南粮北运。
北方边境之地,再也不用担心粮草问题,军需问题迎刃而解。
齐楚边境再无忧患。
为了牵制柳无宣,楚国朝廷给他的财物人力支持十分节制,生生耗了他三十年之久。而楚国国力也没有因此有所损耗。
柳无宣因为运河而名垂千古。
这条运河也有个好听的名字:
无宣河。
河如其名,涓涓河水,静静流淌。
——
永兴三十一年:
端王穆景瑜退位给自己的嫡长子,自己携妻子不知所踪。
——
永兴三十九年:
永兴帝穆连煜驾崩,新帝继位。
永兴帝穆连煜二十二岁登基,在位三十九年,享年六十一岁。
在位三十九年期间,楚国未发生重大战事,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国力大盛。
永兴帝谥号景。
永兴帝终生未立后。
——
"殿下,你为什么一定要到江宁来?"林幼瑶偏头问道。
穆景瑜拉起林幼瑶的手在庭湖边慢慢散着步。
已近傍晚,西边的彩霞映红了半边的天空,到映在镜子一般平静的湖面,把大半个湖面也映成一片霞彩。
微风拂过,水面霞光倒影浮出涟漪,波光粼粼。
"你不觉得庭湖的风光极美?"穆景瑜道,"那时,你在江宁,有一段日子不在我身边。我们到这里来相依相守,也好补偿。"
林幼瑶抽抽嘴,这男人怎么那么能纠结?她从真园逃出来的事情,他竟然可以纠结几十年。
穆景瑜朝自己的妻子看过去,看她表情便能猜到她的想法。
他勾了勾唇:
"把缺失的时光,补偿起来;在情起之地,共度余生。
如此,才能圆满。"
林幼瑶莞尔。
——
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