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玥大惊:“怎么会这样?!”
是啊, 怎么会这样?
全程参与议事, 楚玥很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易州必取,尽快取下易州, 和彬州互为犄角,和后方的兴州彼此呼应, 呈一个首尾相顾的三角关系, 宁军就算牢牢稳站在中原了。
日后不管进攻还是防守, 这是一个基点, 有了这个基点, 才可图日后扩张。
重要程度, 不言自喻。
战策已议定了,一切都在密锣紧鼓地准备当中, 现在却得讯,被派驻的在方邑的竟是邓州兵?
那就是个炮灰位置。
取易州共有三条路线可攻选择,一条最远绕燕岭,还得擦过西河王和淮阳王对峙范围的边缘, 毫不犹豫被摒弃了。
另一条沿盘水而上,走盘西道直奔易州,这条路倒是挺好走的, 就是笔直无遮挡, 没什么太有效的计谋,得硬碰硬。
硬碰硬这还是小事,毕竟被派驻的州军最多一两万,己方胜券在握。可最大的问题是, 这条沿水而上的路线和上原完全偏离了,要知道小朝廷的新旨意是让宁军准备从上原方向攻西河军,这么一来,等于和淮阳王撕破脸。
看破不撕破,过早把脸皮撕破的话,会有不少麻烦。
所以方邑是最佳路线,先和西河军交锋,而后佯作不敌,将兵锋拉到方邑位置,不管愿不愿意,方邑驻军都得直面西河军,乘乱,己方即可分兵穿上原取易州。
战策早议定了,十分好,可现在偏偏得讯,这个炮灰位置放上的竟是邓州楚源?
楚玥呼吸有些重,心念急转,人怔怔的。
樊岳说:“旨意已下,邓州兵启程,算算时间快到方邑了。”
旁人怕是不知道或者没留意,但樊岳和楚玥也算知根知底,一得讯,他心里就道麻烦了。
这楚家是肯定没法给自己挪位置的,他皱眉道:“要不再议议?”不和邓州兵打交道?
说是这么说,但两人心知肚明,这淮阳王就洞悉己方意图,专门把人放在这里堵住的,要走方邑,就绕不过去。
樊岳长吐一口气:“玥娘,我们和承渊商议一下,要不不走方邑了,走盘水如何?”
说罢,他转身先行,却被楚玥拉住,她蹙眉:“走盘水,需正面交锋一场,且和小朝廷撕破脸面。”
弊端远胜于方邑。
“我知道。”
樊岳叹了口气,“撕不撕破脸的,日后该战的时候都不会含糊,其余麻烦,多费些心思就是了。”
“走,承渊大概回来了。”
傅缙斡旋的话,这事不大,不过商议还得趁早,樊岳说罢,就要转身,不想却听楚玥轻声说:“孟平,不要去了。”
他诧异,回头,却见楚玥露出一抹苦笑,“孟平,你得讯多久了?”
她能肯定不是刚才,毕竟自己一直在忙碌粮草,一下午就跑了几个地方,樊岳怎么也得找一阵子,才找到她。
果然,樊岳说:“今早,约莫辰正。”
话一出口,他也愣了。
巳正,现在是酉初,三个时辰多过去了,都半天功夫,傅缙得讯只有比樊岳更早的,若他有调整的意思,早就把人全招去议事了。
楚玥苦笑摇头:“孟平,你不要去了,我先想想。”
……
楚玥一直以来担心楚家站错队,还担心自己的蝴蝶翅膀扇过以后,会给未来的战局再来什么影响,甚至导致楚家还没到站队的时候,就遭遇什么危险。
没想到开战没多久,就遇上了。
梦中肯定没有的吧,毕竟宁王弱势多了,肯定不会迈这么大的步子一口气要占下三州。
楚玥并不后悔的自己的努力,但她得解决眼前的难题。
可不能让邓州兵填了炮灰,另外她父亲随军,她冒不得这个险。
“主子,要不我们去信大爷吧?”
青木眉心紧蹙,这话出口,其实他也知不妥。
去信说什么?让楚源设法挪地方,又或者提前准备好躲避吗?
这楚玥就直接泄露了军事机密了,此乃大忌,军法处置还是轻的。
万一楚源有些什么心思,上报淮阳王或者什么的,那就罪上加罪。
楚玥绝不能犯,否则先前所有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有傅缙和楚家的仇在前,青木半点没忘傅缙那边想,思索良久,他道:“主子,要不我们试探一下,楚太爷愿不愿意投宁王。”
这是最好的方法,唯一不会对楚玥造成任何影响的办法。
楚玥其实不看好,但青木劝:“邓州兵已快抵达方邑了,距离并不远,我们可先试一试,不行再作打算还来得及。”
“那就试试。”
楚玥真心觉得成功率不大,但试试就试试吧,总是一丝希望不是?要是楚氏愿意早期投靠,她很多隐忧也能迎刃而解了。
楚玥去信,也不私自,让请樊岳和赵禹来,她提笔写了一封没有泄露丝毫军情,只叫父亲劝说祖父的信,稍候让二人都过了目了,蜡封上,直接让赵禹帮她送。
她不私自联系。
赵禹很快来了,樊岳却找不到人,青木叫了狄谦。都是跟随傅缙多年的老人,听楚玥隐晦一说,登时就对里头的纠葛若有所悟了。
乱麻一团,剪不断理还乱。
两人牙疼。
赵禹说:“我立即遣人给你送了这封信,等回信了,我们再商议。”
共事了两年,困难过共险过,这情谊假不了,楚玥笑笑:“好!”
赵禹匆匆去了。
天早渐渐暗了,夜色渐深,青木狄谦二人也不好久留,跟着一起离开了。
晚膳时候也过了,梨花端上食案,楚玥却没有胃口,胡乱扒拉了两口,她洗了个冷水澡,人清醒了,思绪却纷纷乱乱。
亥初了,傅缙尚未归。
近来他很忙,军政二务,有时只直接在书房打个盹,都腾不出时间回屋睡。
今夜不知回不回,楚玥也没等,吹熄烛火后,她望着窗棂子透进来的朦胧月光,出神许久,扯过被子,蒙头睡下。
……
楚玥却不知,樊岳去找傅缙了。
楚玥阻止了他,让他不要去,他想了又想,到底还是往外书房去了。
“承渊,驻方邑的是邓州楚源,我们不能沿盘水而下吗?”
听得楚源这个名字,傅缙眸底暗色一闪而过,只他神色如常,道:“你不是不知道,方邑才是上上之选,沿盘水而下,既要正面交锋,还等于和淮阳王撕破脸面。”
不疾不徐,声音沉稳依旧,樊岳噎了噎,又见傅缙抬头看他一眼,继续奋笔疾书。
他咬牙,直接两步上前,“砰”一掌重重击在大书案上,“我不信你不明白我说什么?!”
“你既接纳了玥娘,怎好让她这般为难,你都不见,她愁眉不展,连用晚膳的心思都没有了。”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若傅缙肯出面的话,轻易可解决。
樊岳气得,踱来踱去,最后手一撑大书案:“你和楚家到底有何仇怨?”
一句话,傅缙倏地抬眼,对视半晌,他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杀母大仇。”
这一惊非同小可,樊岳张目结舌,听傅缙缓缓道:“楚源遣家卫追杀我母亲的乳娘。”
言简意赅说罢旧事,他道:“于公,我是主帅,得殿下信重委以重任,怎么因一己之私,弃早已定好的上佳战策而就次?”
“于私,我与楚家有大仇,我尚未追讨,又怎可为仇家设身处地着想,大开方便之门?”
“百年后,我如何还有脸面见我的母亲?”
傅缙眸中,闪过一抹深恶痛绝:“楚家人,俱是卑鄙无耻为权位不择手段之辈。”
“他们和玥娘不同,你勿因玥娘先入为主了。”
说到楚玥,傅缙冰冷的神色才稍缓了缓:“我和玥娘之间的事,你也勿理。玥娘不愿和母家割舍,我知道;我和楚家之仇,她也一直晓得。”
见樊岳拧着眉张了张嘴,欲说些什么,傅缙先一步道:“我不为楚家人开方便之门,也未曾打算趁机报复。”
其实,欲打击楚家的话,这是一个上佳的时机。战场上瞬息万变,只要多费一些心思,要邓州全军覆并不是多困难的是。邓州兵马,不过一万。
和税银案不同,他现在已非大梁臣子,背公徇私什么的也早算不上。
不得不说,如果没有楚玥,他想自己未必不会动手的。
这都是因为顾及了她。
他对得住她。
再多的,他做不到,是不难,但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回去吧,我不会插手此事。”
……
赵禹吩咐以最快速度把信送至,楚温接了女儿的信,也未曾怠慢半分,隔了一日,回信就到了。
楚玥拆开信一看,也没太多意外。
樊岳急了:“玥娘,怎么样?”
楚玥笑笑:“我父亲说,祖父如今奉陛下之令,并无投向哪方的意愿。”
本来也没抱多少希望,所以也不失望,她打起精神:“我想去信一封给殿下。”对赵禹说:“还劳你尽快送去兴州。”
这件事,私底下不能解决了,那就只能采用明面上的法子。濡慕父母,担忧母家,此乃人之常情,她想宁王坦言自己困难,恳求改道。
其实,就是搭上脸面功劳,去求宁王。
有赵氏商号在,有占据过半份额的粮草在,宁王必会应的。只可惜,这么一来,就有点儿变味了。
楚家不愿投宁王,去要宁王放弃最佳路线去避让对方,就算宁王再宽仁,这多多少少也该有疙瘩吧?于楚玥日后发展影响其实是很不好的。
但也只能这样了,楚玥苦笑,尤其她爹在里头她不敢冒一丁点儿风险,她还得庆幸,改道影响不算太大,否则的话。
“唉,也只能这样了。”
樊岳长叹一声,其实如果没有这桩旧仇在,傅缙出面是最好。
傅缙十三四岁就正式投了宁王,是真正和宁王共过苦的人。另老侯爷昔年为端怀太子执言过,又为保住宁王这一端怀太子的独子出过大力气,最后还因此卸了官职连爵位都让给儿子了,远离京城避到苦寒之地养老了。
傅缙开口,宁王不但不会有疙瘩,反而会设身处地体恤他,多多安抚,让他勿要放在心上。
这就是情谊的差距。
楚玥长吁一口气,早已有了腹稿,她提笔一气呵成。
“笔给我。”
樊岳二话不说接过笔,就要往上头署名,赵禹提了提右手,显然也是打算联名。
楚玥忙挡住,心里暖暖的,却不愿,这档子破事,怎好连累他们?
“不用,结果也一样,我自己就行。”
她坚决不肯,樊岳赵禹二人只得作罢,楚玥封好了信,递给赵禹:“子休,有劳你了。”
“不过微末小事。”
赵禹接过信,却迟迟不肯送出,他是亲眼见楚玥如何努力的,这么一个坚韧且聪慧的女子,两人搭档了这么久,他实在不愿意她被这些事影响了。
楚玥本就资历浅,功劳不等于感情,又手握资源,万一以后有什么不对,这就是大大的减分项。
“明日,后日吧,后日再送,不过百余里的路程,快马一日可来回,赶得及。”
楚玥实在感动,这两年多来,她全心全力,收获的不仅仅只有功劳。
“好啊。”
有些低落的情绪重新高涨,她笑道:“局势多变,说不定,这两日就会有新情况,这信咱们也不用送了。”
樊岳打起精神,笑道:“没错!”
三人压下郁沉互相打趣,笑语晏晏,却未曾想,还真一语成谶。
六月初二,楚玥信写下的第三天,她已平复思绪正在粮库和陈御谈着事,听见一阵急促马蹄声近,樊岳的大嗓门高声道:“玥娘,去议事厅!真有变故了!”
作者有话要说:矛盾浮出水面,至于避子药剧情吧,本周肯定出来的了,宝宝们别急哈!(*^▽^*)
爱你们!!明天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