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平了所有难题之后,四疯终于出发了,他是独自一人前往成都的。说实在的,不能跟着一块儿去收拾巴蜀票号,潘厚仁同样感觉相当的遗憾,这让他不得不再次感慨“要想富,先修路”这样的至理名言。
当然,对于向来有“天府之国”称号的四川来说,或许蜀道难恰恰是生活在四川盆地那些老百姓的一种幸福,正是因为四川进出道路的不便,才让四川少经历了许多战火,民生得以延续发展,以至于能够出现类似蜀昌票号这样的百年字号老店,若是在战乱不断的地方,不仅仅商号难以保存,更重要的是类似银票这种东西也无法推广——谁知道今天在你这里换成银子,明天你这家票号还是否存在?
“盛世古董乱世金”,这样一句民间谚语说明的是什么?说明的是在大多数人心中,黄金才是真正能够保值的东西,不管是啥时候埋在自家房前屋后的金子,等到需要的时候挖出来,都能轻松的兑换成生活。
是的,生活离开不金钱,黄金就代表着生活。
当四疯出发去成都的时候,远在京师的纪纲,也终于得到了来自昆明方面不好的消息,班栋等人的失败,那吴中一道又一道的奏折,让纪纲变得暴躁起来。
“怎么会这样的,班栋这厮就如此不中用?”
在纪纲专属的锦衣卫都指挥府衙里,又能听见纪大人摔东西的声音!自从去年开始,纪大人好像就没怎么顺利过,而但凡是纪纲的心腹,多少也都知道,纪大人的这种不顺利,好像是来自那个叫潘厚仁的小子。
潘厚仁这个名字已经成了锦衣卫都指挥使里一个不可以提及的魔咒,昨天,就有个锦衣卫番子在跟同僚提到了潘厚仁,结果被经过的纪纲听见,直接送去打了五十板子,现在被丢回了家,听说已经在等死了,任何一个上门的大夫都不认为还有救。
没人敢在纪纲面前提起潘厚仁,除非是纪纲他自己提出来。
“来人啊!”
好不容易听到纪纲的房间安静了小半个时辰,突然传出来的尖利声音,让驻守在房间门外,一声都不敢吭的番子浑身一抖,却又不得不苦笑着应和道:“小的在。”
“将这封信速速送去东宫,不得有误!”
番子将房门推开一个缝隙,小心翼翼的进入屋内,抬头看见纪大人的脸色相当难看,丢出来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那番子连忙跪下将信笺捡起来,当着纪纲的面塞进怀中,随后又垂首倒退而出,直到顺手将房门关上,那番子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信是送给东宫太子朱高炽的。或许别人会觉得奇怪,只因为从未曾听说纪纲跟朱高炽有何瓜葛。纪纲此人向来谨慎,锦衣卫乃是皇上的鹰犬,纪纲在这方面做的很好,他恪守了自己的本分,几乎不跟任何一个皇亲国戚走拢,以免让朱棣产生误会。
然而今天纪纲竟然给太子写信,在送信的番子看来,实在是有些奇怪,仿佛太阳是从西边升起一般。
事出反常即为妖,那锦衣卫怀中揣着信笺,却是一路走,一路不停的思考着这个问题。严格说起来这厮也是纪纲的心腹,但纪纲对他还不算是太信任,真正有内容的事情,还轮不到这厮。表面上看好像是这厮不受宠,可是从纪纲目前的心情来看,不得不说,这也正是个机会,一个从纪纲这艘感觉上即将沉没的大船上跳帮而逃的机会。
能够在锦衣卫里供职的人几乎没有傻子,傻子要么已经被人玩死了,要么就是自己把自己玩死了,就连班栋那种对纪纲忠心耿耿的人,都会因为两个女人而选择毫不犹豫的背叛纪纲,由此可见,在黑色利益集团当中,维系相互之间忠诚的纽带仅仅是利益而已,当利益都不能保证的时候,忠诚又从何谈起呢?
朱棣从信封里抽出信笺,抖开,然后细细的看起来。黄俨就老老实实的垂首站在朱棣的身边。
“你这个干弟弟啊,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片刻功夫之后,朱棣就将信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作为统治诺大一个明帝国的皇上,朱棣其实很少有闲工夫将一封书信从头看到尾,一般这种情况,他总是会让身边的小太监,或者是像黄俨之流先行阅读,然后挑重要的汇报给他。
当然,朱棣从来就没有想过黄俨之流敢在其中做什么手脚,只因为“欺君罔上”的罪名,在封建时代那是必须要砍头的,如果不砍头,就只能证明被欺骗的是个昏君。像潘厚仁这封信,朱棣能够自己拿着从头到尾的看一遍,已经足以说明他对潘厚仁的重视。
“皇上,他首先是镇国将军二等伯啊!”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被张兴给传染了,“镇国将军二等伯”这样的称呼好像已经取代了潘厚仁原本的姓名,就连黄俨都不能免俗一般。事实上黄俨是在提醒朱棣,潘厚仁这个人,还是很爱国、很忠君的,哪怕在信中提出的要求好像显得有些过分,可这需要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
最近昆明那边是不够靖宁,可是作为最高统治核心的朱棣和黄俨其实心中都清楚,之所以会出现眼下这般情况,其实跟平西侯的工作能力并没有多大的关系,真正在昆明搞风搞雨的人,怕是连平西侯都难以触及。
前面早就说过,朱棣并不是个高尚的人,他所做每一件事,为的并非是天下百姓的福祉,他首先是个帝王,要维护的是朱家,或者说他朱棣的血脉,对这个庞大帝国的统治权。虽说太祖创建了锦衣卫这个部门,但是经过多年的流传之后,朱棣对锦衣卫的工作能力,其实已经有很大的不满,之所以他还表现出对锦衣卫的支持,对纪纲的支持,仅仅是因为锦衣卫的名声够臭,能够产生足够的威胁效果。
事实上在很多事情,朱棣已经放弃了通过锦衣卫来获得消息这个渠道,他有属于自己的渠道。这个渠道原本是朱棣还在燕京当他的燕王时开始建立的,最开始仅仅是为了弄清楚朝廷的动向,尤其是当他那个侄子登上皇位之后,朱棣就没有一个晚上能够睡好,直到他真正骑兵对抗朱允炆的那天晚上,朱棣才踏踏实实的睡了好觉。
这支被朱棣隐藏起来,从未暴露在朝臣和百姓面前的力量,至今仍旧是被朱棣亲自牢牢的掌控着,甚至连黄俨,也都是仅仅知到一些皮毛而已。正是因为黄俨知道在朱棣手中还有一支甚至超过锦衣卫的力量,他才决定将书信直接交给朱棣过目,他甚至怀疑从昆明潘府出来的书信,有哪一封不是皇上已经亲自看过的。
幸亏在信中潘厚仁并没有说半点朱棣的坏话,事实上来自后世的潘厚仁在但凡需要动笔记录的地方都异常的小心,通过那些影视、小说作品,潘厚仁深知“白纸黑字”才是最大的原罪,往往失败,总是源自于这些难以磨灭的证据,所以在潘厚仁的理念当中,凡是需要记录下的东西,最好不要涉及到皇权和皇帝本人,哪怕把满朝文武都骂个狗血淋头,在皇上看来或许也就是个笑话,可是一旦涉及皇权和皇帝本人,那就有可能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在信中,潘厚仁详细的向黄俨讲述了一支正规武装力量对于潘氏运输公司的重要性,而潘氏运输公司本身的安全,又跟皇上的利益有着切身关系,潘厚仁不希望在赚钱的过程当中不断的支付高额的抚恤金、治疗费,唯有形成强悍到可以产生震慑力量的武装,才能避免这种情况的产生。
“阿黄啊,你说说看,这潘厚仁心肠是不是太好了?死一个人竟然要赔偿这么多钱?朕的将士在沙场上为国捐躯了,其家属怕也是得不到这么高额的赔偿吧?”
朱棣一边问,一边摇头,显然他对于潘氏运输公司开出的高额福利待遇颇有些不以为意,他是皇上,他真正看重的只有朱家对天下的控制权以及朱瞻基等几个极个别人的性命,其他人在眼中,不过就是一些可有可无的数字而已。在帝王心态之下,自然无法理解潘氏运输公司这种高额的抚恤金制度。
“皇上,老奴曾经听厚仁说过,他说.”
“说什么?”朱棣看黄俨欲言又止的模样,脸皮子皱了皱,“你只管说,言者无罪,朕又不会打你板子!”
“喏!”
黄俨点点头,但神情还是有些紧张,嘴皮子抖了半天才开口:“老奴记得厚仁曾经说过,当一个国家长治久安之后,军队就会变得市侩起来,除非是敌人侵略到本国,杀害了同胞,才会激发出军队的血性,让士兵们奋勇作战,除开这种情况,那么士兵们就是在为金钱而战斗,只有支付高额的军饷和足够让军人家属衣食无忧的抚恤费用,才能让这些士兵坚持训练,并且听从指挥,奋勇杀敌!”
“嗯?难道说将士不应该是为皇上效忠么?”朱棣听那黄俨颤颤悠悠的将话说完,龙颜顿时“不悦”,责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