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朱勇善意的提醒,潘厚仁好像已经是胸有成竹。然而他的话却是让人有些担忧——“锦衣天下,莫干不从;东厂不出,谁与争锋?”
当潘厚仁亲口说出不用找东厂撑腰时,在座的诸位都陷入沉思当中。如今饭桌上这几位,严格说起来都是京师里的勋贵,勋贵之后,靠着先人的恩荫混吃等死之流,在心中对于锦衣卫还是几分畏惧的。
说起来也就是朱重八这厮脑袋瓜子灵活,想到了锦衣卫这种“以勋贵治勋贵官员”的恶毒法子,想拿张軏,堂堂英国公的亲弟弟,不也是在锦衣卫里当差么?所以要说京师里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勋贵最怕的,还是锦衣卫!
还不到两个时辰功夫,国色天香就热闹起来!
吵吵嚷嚷的声音传进雅间,潘厚仁等就知道,张軏来了。
“这狗日的,不守时!”
朱勇看了看房间里的滴漏,分明是还没有到两个时辰的功夫嘛!
“你自己没听清楚吧?”潘厚仁微微一笑,道:“人家说的是两个时辰不交人,封店!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人的机会!走,看看,小婵娟一个女流之辈,总不能让一群狗给欺负了!”
好嘛,堂堂锦衣卫在潘厚仁口中不过是一群狗了!
可一群疯狗真要是发起疯来,咬死个把个人,实在是不要太简单啊!
二三十个飞鱼袍站进了国色天香的大堂,而在大门之外,还有七八十个番子!
这阵仗,都快赶上当初捉拿纪纲了!
不知原因的人泰半以为是国色天香里藏了朝廷钦犯,事实上那张軏用的也就是这么个借口,可不是么,这种借口一用一个准,往常番子们拿人抄家,百试不爽啊!
“小婵娟,勿要跟本官纠缠不休!”
张軏此时也换上了飞鱼官袍,青皮子脸上到有几分正气凌然的模样,装的!在他面前,小婵娟正束手无策,只是焦躁的翻动着嘴皮子,说的也是些毫无意义的话!
“即便你现在脱了衣衫陪本官睡觉也没有用!朝廷钦犯,涉嫌谋反,只要让本官在国色天香里将人给抓出来,就要你们好看!”张軏这也真是发狠了,今儿就非要把“谋反”这顶大帽子扣在潘厚仁的脑袋上!
“谁说要脱光了陪你啊?门口那条野狗如何,张大人若是有兴趣,本爵就让人剥了毛皮赤溜溜的抬到张大人的床上去,满足满足张大人如何?”
潘厚仁带着四疯,领着朱勇等众,正好跨入大堂!
看到正主儿来了,一些看热闹的家伙也是纷纷退开,谁不知道现在的潘厚仁就是京师城里天字第一号的勋贵,这神仙打架,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要白白当一回池鱼?
傻事儿不要做,错了回家要跪搓衣板呢!
众人这么一闪,刚刚还拥挤不堪的大堂猛然间又变得宽松起来,虽说至少还有三四十号人物在,但确实不挤,由此可见国色天香的大堂着实够大。
“潘厚仁,牙尖嘴利是没有用的!看样子你们是不打算交人来?来呀,给我封起门来,搜!”
张軏冷笑连连,他要的就是潘厚仁不答应,要的就是封门,搜!这么闹上一两次,即便不能真正将国色天香封了,可里面这些有头有脸的客人,谁下次还来啊?
“慢着!”
眼瞅着那些番子们都要动手,潘厚仁踏上一步,大喝道:“谁说咱们不交人了?这位张大人,可是锦衣卫的千户啊?咱们这里还真发现了一个嫌疑人,至于说他是有啥错,不如交给张千户带回去审审罢?”
张軏微微一愣,潘厚仁交人,实在是他意料不及的事情!毕竟大家都知道所谓交人仅仅是个幌子,是个借口。潘厚仁若是交个国色天香里的寻常堂倌出来,张軏自问能想他说啥就说啥,可若是潘厚仁交出来的人有点分量,那潘厚仁在京师城的面子就扫地了!
这当真是左右为难的一件事情呢!
原本张軏来的时候还担心碰上东厂的人,可现在看来,潘厚仁这小子不知道是过于自大还是脑子进水,居然没有去找东厂求援!当然,即便是潘厚仁去找东厂求援,张軏也是有后手准备的!
“哦?国色天香准备交人?那真是太好了,免得大家大动干戈,人呢,赶紧交出来,让本官带走!”张軏没有去计较潘厚仁说他是“千户”这种恶毒的语言,他倒是希望早早把人带回去,镇抚司里的十八般武艺那是神惊鬼怕,还怕问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喏,他就是了!”
潘厚仁淡淡一笑,半点都不生气,嘴皮子朝着默默站在一边的四疯动了动,这个时候,周围皆是发出一声惊呼!
感情潘厚仁通知四疯过来,是要交给锦衣卫带走?
难不成潘厚仁不知道,锦衣卫的大牢,神仙进去都要脱一层皮?他真把四疯交给锦衣卫,那岂不是等于亲手送四疯去死?
不知道四疯身份的也就罢了,刚刚跟潘厚仁一桌,亲耳听见潘厚仁叫四疯“师叔”,亲眼看见潘厚仁对四疯“孝敬”的那些勋贵们,此时心中惊讶更甚:难怪四疯说啥潘厚仁都答应,原来是要人家去送死啊!
唯独只有朱勇和朱徵焲两人脸上的紧张和茫然此刻消失了,换上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来。
四疯是谁啊?
大多数人都知道,四疯是潘厚仁的师叔。可有多少人知道,四疯已经是皇上钦点的“国师”,只不过因为四疯还没有点头,而且他年龄实在是有些不合适,所以并没有对外公布而已。
就连那张軏,对于四疯的了解,也仅止于四疯是张三丰的关门弟子而已!
张三丰的关门弟子又如何?假如真的进了大牢,张軏自问也能让他把小时候偷看邻居媳妇儿洗澡的事情都说出来!只要手里有了证据,哪怕张三丰重生,张軏也不怕!
只是张軏有些郁闷,这样一个道人,好像并不能伤到潘厚仁和国色天香的根骨!但他话说的太满,只要交人就先放过国色天香,总不能自己吐的口水,又去舔了回来吧?
张軏的脸皮没这么厚!
“上枷,带走!”
猛然一挥手,张軏下命令道!
“道爷是出家人,不能上枷!”原本一直低头不语的四疯,在几个番子扛着板枷过来的时候,突然抬起头,挑了挑眉头!
出家人不能上枷?张軏皱了皱眉头,自问应该没有这种规矩!于是乎他眉头再皱,“上枷!”
“砰!”
这次四疯可没有那么好说话了,几个番子刚要强行给他上枷,他就动了!
六个番子,一眨眼功夫全都飞出去了,干净利落,实在是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甚至连一声音儿都没有!发生的一幕就像是一场哑剧,四疯仍旧垂首矗立在原地,而刚刚围住他,不管是前后左右的番子,整齐划一的飞出了国色天香大门口,像是六口装满谷粒的麻袋,嘭地一声摔了个破,便不动了!
“你敢反抗!”
张軏两眼怒睁,却是乐了!
笑!张軏真是想笑!假如四疯不动手,他还可以隐忍到回了镇抚司再发作,然而四疯真傻,或者说是潘厚仁真傻,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袭击锦衣卫,让六个番子生死不知,这不是找死是什么,这不是给了他张軏机会是什么?
随着张軏的一声令下,二三十个番子涌进了国色天香大堂。
周围大多数人此时也不再看好四疯了。虽说刚刚那一下子四疯表现的很厉害,武功很高强!然而锦衣卫代表的,可是皇上的意志,跟锦衣卫作对,那就等于是跟皇上作对,是跟整个大明朝作对!
个人武力再高,难道还能战胜一个国家不成?
没人相信四疯能够做到这点,就连小婵娟都紧张起来,瞧瞧绕到潘厚仁身边,拖了拖潘厚仁的衣角,“东家,要么我跟他们走一趟吧!”
“你?”
潘厚仁低头瞥了小婵娟一眼,笑道:“你进去那不是羊入虎口了?且在一旁看着,少爷我保证,张軏今天谁也带不走!”他这话声量不低,几乎整个大堂都能听见。
那张軏,听潘厚仁这么一说,脸上怒容更甚,两排牙齿狠狠一挫,“上,死活不论!”
“随便打,打死算求!”潘厚仁也不落后,竟然对四疯如此说道!
疯了,这潘爵爷肯定是疯了!
就算他大哥是东厂厂督,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打死锦衣卫的罪名,哪怕是东厂厂督,那也别想抗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潘厚仁是被锦衣卫,被张軏给逼疯了才除此下策,就连张軏自己都不例外!虽说张軏不相信潘厚仁跟那四疯道士真有胆子将自己打死,但他还是非常明智的退后了几步,将自身置于锦衣卫的保护当中!
“轰!”
一团气劲突然炸裂,像是有人在大堂里放了个爆竹,挤压得空气嗡嗡震动不说,连带着尘埃飞扬,原本矗立不动的四疯,身影好像都变得虚幻起来!
“啊!”
一声惨叫像是开了个头,接二连三的惨叫,瞬间让人感觉此处不再是勾栏院子国色天香,而像是一个屠宰场,人间地狱!
四疯出手的速度极快,寻常人肉眼根本无法分辨他的动作,就连潘厚仁捕捉起来都很有难度,他能够看清楚的,也就是四疯拳脚落在锦衣卫身上时,力量迸发那一瞬间的停顿!
这个停顿,也就是四疯与张三丰之间的差距,潘厚仁曾经跟张三丰切磋,或者准确的说是在接受张三丰教导的时候体会过,即便是发力,张三丰也能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毫无迟滞停顿的感觉,像是一阵清风掠身而过,但受劲的一方已然被远远的打了出去!
“这...”
满眼人影乱飞,满耳都是惨叫连连!张軏简直不敢相信,区区一个道人,胆大至斯,更是强悍至斯!
莫不成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注定要倒霉?
此时的四疯已经不局限于再停留原地等锦衣卫番子们进攻,他迈开脚步,游走大堂,抓手拿脚,出拳踢腿,将所到之处的番子们,一一轰出大堂!
最后一个,就是张軏!
“你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