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仁,怎么样?”
当潘厚仁孤身一人从柴房里出来时,秀娘正在收拾那嚎叫不已的李天易,听到柴房门轴转动的嘎吱声,秀娘一脚弹出,将那李天易生生踢晕过去,随后就转过来,走向潘厚仁。
听秀娘招呼,潘厚仁却有些茫然,好像整个人还沉浸在某个疑惑当中。
“厚仁!”
秀娘再次大声呼喊,总算是惊醒了沉思当中的潘厚仁,“哦,秀娘,走,我们去找侯爷!”
“找侯爷?为何…好!不过今日是不是太晚了点?”
实际上此时已经差不多快要到亥时了,换算成后世的标准时间,那就是晚上9点。古人可不比后世那种“夜不收”,向来讲究“日出而作,日落而入”,晚上9点去拜访人家,除非是极其重要的事情,否则那就是失礼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刚刚那谈春给我说了一些东西,我很担心纪纲那狗贼的阴谋会因为我们的犹豫而得逞,不管怎么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刑部尚书出事!”
“刑部尚书?厚仁,你究竟是在说什么?”秀娘瞪大了眼睛,潘厚仁的话让她越来越糊涂了,明明是锦衣卫,怎么又扯上刑部尚书了?
潘厚仁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把这个事情说不清楚,他只能带着秀娘去马厩里牵马,同时要潘恒去请张兴老爷子,务必要将谈春和李天易两个家伙看好,不能出意外。
一路上潘厚仁跟秀娘还是受到数次巡逻队的盘查,不过大多数时候这只是一个形式,又有几个官兵不认识大名鼎鼎的潘厚仁少爷呢?况且潘厚仁说的很明白,他是要去找侯爷。
往日的平西侯府,亥时的时候怕也是跟寻常人家中那样,安安静静的只剩下巡夜的灯笼和梆子声,可是今日当潘厚仁跟秀娘赶到侯府时,看到的却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府邸。
“今日倒是挺热闹啊!还有送礼的人?”秀娘翻身下马的同时开口说道。
当然不会有人选在半夜三更的送礼,事实上平西侯府之所以还灯火通明,实在是因为这个春节发生的事情太多,加上政府机构的瘫痪,诸多事情使得沐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处理,以至于整个府邸也就没人敢早早就缩进温暖的被窝里。
好在今夜大雪已经停了,出门行路不是那么艰难,只不过待到雪融的时候,昆明城的气温会变的更低。
两人并没有在门房里等候,那是外人的待遇,像潘厚仁来到侯府,除非是沐晟手中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否则一般都不会让潘厚仁等。况且不久之前,沐晟才刚刚接收了两具尸首,据那个送尸首来的百夫长说,这两名死者,应该是来自京师的锦衣卫。
“侯爷,厚仁我认为,在耿家客栈制造出血案的那一拨人,就是纪纲派出来的锦衣卫,而他们来昆明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刑部尚书,吴中吴大人!”见到沐晟的面,潘厚仁并没有罗嗦什么,而是开门见山,将谈春在柴房里告诉他的话,加上他自己的判断,一古脑的说给沐晟听。
“针对吴尚书的行动?这怎么可能呢?吴尚书在朝中很得皇上的信任啊!”
沐晟并不是怀疑潘厚仁的话,他只是觉得奇怪,不管纪纲有多么凶狠,他终归只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而已,狗只会咬主人的敌人,怎么会去胡乱咬主人的朋友,或者说仆人呢?
这没有理由啊!
沐晟的推论在潘厚仁看来却是毫无意义的。一年之前,或者说过去的纪纲,或许是一条对皇上忠心耿耿的狗,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万事万物都会发生变化,长期大权在握,如今的纪纲,怕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大街上对燕王五体投地、甘当马夫的纪纲了。
摇了摇头,潘厚仁道:“侯爷,想必前段时间外界谣传,聚宝盆的事情可知道?”
“聚宝盆?”沐晟脸色微微一变,两眼在潘厚仁身上游走之后,点头道:“听说过,不过本侯从未相信,世间还有如此无稽之谈,若是一个盆子就能源源不断的产出黄金白玉,那这个世上黄白之物早已经泛滥成灾,这些东西,吃不得,喝不得,代代相传下来,怕是用来修房子、铺大街都用不完了!”
“侯爷当真是英明!超过那纪纲百倍!”
听到沐晟的话,潘厚仁不由得拱手行礼。在此刻,潘厚仁对沐晟的钦佩那是实打实的,事实上就连潘厚仁着给来自后世的人,竟然心中都隐隐相信有聚宝盆的存在,完全没有沐晟想的如此通透,是呀,若是真有聚宝盆这样无限复制的东西,那黄金白银什么的东西,还真的会值钱么?
这是一个潘厚仁暂时无法回答的问题,然而却不是摆在潘厚仁面前急需解决的问题。
“侯爷,厚仁在想,那纪纲会不会派出了两支队伍,您不是说吏部郭侍郎在城外受害么?会不会也是锦衣卫下的手?”
“城外对郭侍郎下手的,应该不是锦衣卫!”
沐晟的回答很肯定,这让潘厚仁有些惊讶,他不知道沐晟如此肯定的理由,证据在哪里?
“从受害者身上的伤痕来判断,不是锦衣卫惯常用的手法,很老辣,而且是战阵上的手段啊!厚仁你不要惊讶,战阵上的东西,我比你有经验的多,一眼就能看出来,凶手究竟是个士兵,还是个番子!”
潘厚仁耸耸肩膀,在这个事情上他确实没有跟沐晟争论的本钱,虽说他是张三丰的徒孙,有一身高强的武艺,可是他却从未曾经历过真正的战阵,对于那些百战老兵出手留下的痕迹,也从未曾真正进行过研究。
当然,他对沐晟的判断力还是很信任的。既然沐晟说对郭侍郎一行动手的应该是士兵,而且是那种百战余生的老兵,那么纪纲的嫌疑确实可以排除了——纪纲的手虽然伸的很长,可是在如今这种朝廷制度之下,纪纲休想将他的手深入真正对外对战的军队当中,不是他没有这个能力,而是因为他没有这种胆量,一旦伸手被抓,朱棣可不会顾及他纪纲曾经为朝廷做出的功劳,敢于向军队伸手的大臣,唯一的出路就是抄家灭族!
这是皇权统治时期皇帝的逆鳞,触之者必死!
“对了,厚仁你说纪纲身边有张大人的人?”沐晟皱了皱眉头,问道。
“没错,其实这完全可以理解,照说啊,纪纲身边恐怕不止有张大人的人,弄不好还有…”潘厚仁抬手指了指天,那含义自然不言而喻。
这也就是在沐晟面前,潘厚仁才会如此放肆,毕竟恶意的怀想当今皇上,若是被人揪出来,那可是要杀头滴。
果不其然,那平西侯沐晟皱了皱眉头,道:“厚仁不要乱说!不过既然你有这样的担忧,我马上找人去将尚书大人请来,他现在应该还住在驿站的!”
“驿站?”潘厚仁对于吴中采取的是“微服私访”并不是太清楚,此时听沐晟一说,他反而不慌了,道:“侯爷且慢,若吴中大人的身份没有对外透露,应该不会有事。厚仁倒是担忧,城外那一拨至今没有踪影的人反而是更大的威胁,他们或许针对的并不是吏部侍郎,而是……”
“而是刑部尚书吴大人?”此时沐晟也回过神来了,其实他心中早就隐隐觉得针对吏部尚书说不通,只因为吏部尚书来到昆明,触及利益者当中不应该有这般的实力,唯有涉及到“火铳枪击”一案背后的黑手,才有这般的野心和实力!
“若真是汉王所为,本侯一定会将上书皇上,依我朝律例,严惩不贷!”
沐晟脸色转为铁青,私自动用火铳已经是一种罪大恶极的行径,而擅自指使手下杀害朝廷命官,更是任何统治者不能容忍的行为——若是连协助统治者管理天下的官员都已经不能有安全保障,那么这个国家的覆灭几乎是近在咫尺!
古往今来,任何一个明智的统治者,不管他的心思是多么的邪恶,多么的狠毒,但是在面的人命,尤其是协助他管理天下的那些政府官员的性命时,他必须要做到“杀之有理”。就拿朱棣来说,为了保证他这一支对天下的统治权,为自己的儿孙后代继任者铺平道路,朱棣可谓是满手血腥,可是在对于每一个他欲杀之而后快的大臣,哪怕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也要找到一个表面上看起来充足的理由。
事实上也只有昏君,比如商纣之流,才会毫无理由的杀害朝廷官员,而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实际上也就证明,这个统治阶级已经走到了其生命的尽头,接下来就是改朝换代了。
对于任何擅自杀害朝廷命官的行为,正常的统治者都不会姑息容忍,这一点,沐晟清楚,潘厚仁也很清楚。如果说能够找到汉王朱高煦指使,或者说参与到杀害郭侍郎一行的确实证据,那么不管朱棣内心有多么的深爱他这个二儿子,恐怕都必须要做出一定的惩罚来,即便不将其直接赐死,但至少会剥夺其王位,甚至是贬为庶人。
但前提条件是,能够找到汉王犯罪的证据,这种可能性看来,实在是太渺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