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山巅夕阳金红色的暖光,易言微微一笑,扬手将修罗枪扛上肩头,汇入了摩肩接踵的人流之中。他现在的这副打扮,跟世俗界行走的武者毫无二致,倒也不会引起特别的注意。
不知不觉间,通红如血的残阳已经无声地从山颠坠下,满天灿烂的云霞就像挂在夕阳上的一块彩色布匹,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扯了下去,换上了零零落落点缀在幽蓝色夜空中的朗星,如棋子般散落。
一轮弯月在西边的天空还未完全暗下的时候就已迫不及待地升起,骄傲地被群星簇拥在中央,宣布着自己对这片夜空的统治权。
暮色苍茫,星辉月光掩映下,易言随意地游荡在凌椤城的大街小巷中,细细地体会着寻常巷陌中与修真界截然不同的气息。地面上的点点灯火跟夜幕中的繁星遥相对应,更衬出一股质朴的安详。
深深地吸了口气,易言正要转身出城,到城外寻个地方打坐一番,一阵极微弱的撕打叫骂声隐隐地传了过来。如果不是修真者的六识远胜于常人,相隔这么远的距离,易言根本不可能听到。
“反正也是无事,去看看也好。”心情正好的易言随即止住了正欲拔地而起的身形,放出仙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了过去。
城南是凌椤城的贫民区,几乎所有衣食无着的贫民都住在这里,走街串巷的小贩、小偷小摸的混混、敲诈勒索的街痞,以及各种流氓无赖,几乎全部集中在这里。三教九流,龙蛇混杂,让这里几乎处于一种无秩序状态。
贫民区属于三不管地带,没有人管理,没有人规划,更没有人负责环境卫生。
这里错综复杂地遍布着无数条幽深黑暗的小巷子,脏水横流的地面,随意地堆放在墙角路边的垃圾,以及嗡嗡叫着四处盘旋的苍蝇,无一不显示出这里低劣的生存环境。
在其中一个小巷子的尽头的墙角处,一堆半大孩子正拥挤在一起。很明显,围在外面的七八个年龄大一点的孩子是一伙的。
靠墙角处,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瑟瑟缩缩地躲在一个年纪差不多的男孩身后,一对杏核般的双眼中水光盈盈,泫然欲泣,显然极为害怕。
护在她身前的那个男孩满脸是血,一道一寸多长的伤口在额头上狰狞地蜿蜒着,鲜血汩汩而下,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在恶狠狠地吐着毒液。
透过模糊了双眼的鲜血,小男孩冷冷地盯着眼前一个十三四岁,长得又粗又壮的黑小子,一言不发。尽管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小男孩冰冷的眼神中依旧充满了倔强,没有一丝屈服的意味。
黑小子被小男孩饿狼般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头皮发麻,遍体生寒,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似乎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带着好几个人还被这个瘦瘦小小的家伙吓住了,黑小子长满横肉的脸上微微抽动了一下,恼羞成怒地一挥手:“给我狠狠地打!”
其他几个半大小子听到老大的命令,忙不迭地挥舞着手中的木棍、转头等等乱七八糟的“兵器”,蜂拥着冲了上去。
小男孩对这些咬牙切齿地冲过来的家伙视而不见,轻轻地转过头去,爱怜地把小女孩凌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眸子中的冰冷早已不见,换上的是一抹深深的哀伤。小女孩正要开口交代些什么,突然发现小女孩猛地愣住了,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男孩的背后,眼中极度的恐惧丝毫无法掩饰,控制不住自己地尖叫了出来:“鬼啊……”
小男孩一惊,正要回过头去,突然感到自己身边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乳白色光芒。在这层光芒的笼罩下,自己竟然连转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光猛地一闪,两人突兀地消失在了原地。
正急冲过来的六七个男孩猝不及防下收不住脚步,狠狠地撞在了墙上。但他们的老大却丝毫没有上前扶起他们的意思,而是两色苍白、双眼发直地盯着小男孩留在地上的一滩血迹,浑身哆嗦着勉力抬起一根手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个被白光包裹着的小孩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离开了地面,正张皇欲叫时,双脚又再次落在了平稳的大地上。
包围他们的乳白色光芒渐渐散去,只片刻间,借着朦胧的月光,小男孩已经看清楚了自己身处的环境,但是这并没有让他有丝毫的心安,反而更加紧张起来。一把将小女孩紧紧地保护在怀里,小男孩一脸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因为,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突然从那个肮脏破烂的小巷子中,来到了一个地上铺着青石板,干净整洁的地方。
正仓惶间,小男孩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温和厚重的声音:“不要害怕,没事了。”
大惊之下,小男孩急忙转过身去,一双眸子带着惊恐、不安、警惕和不信任,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家伙。
一身黑色的近身长袍,袍裾的下摆随着微风轻轻地晃动着,掩映着一双泛着金属光泽的靴子,若隐若现。
再往上,一杆黑色的长枪倒提在右手中,长长的枪尖上偶尔闪现出的寒芒,让这个不懂任何武功的孩子也能够看出,这一定是一把极其锋利的武器。
最后映入小男孩眼帘的,是一头飘逸的长发下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孔,精光四射的眸子如今正带着笑意,温和地看着他。
那双眸子似乎带着能让人安定的神奇作用,接触它们的一瞬间,小男孩心中的紧张情绪不翼而飞,竟迅速地安静了下来。
小女孩怯怯地从男孩的怀中探出头来,在看到易言的一刻,小嘴一撇就要再次哭出声来。男孩急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易言一眼,确认他并没有生气后,才放开收,轻声细气地问道:“小妹你怎么了?刚才是这位大叔救了我们啊!”
小女孩有些不放心地再次看了看易言,趴在男孩耳边声若蚊蝇说道:“哥哥,刚才这个是一下子就来了,就站在你背后,现在又一下子把我们弄到了这里,你说他会不会是鬼啊?”
小男孩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听到妹妹的话也不禁瑟缩了一下身体,急忙拉着妹妹又往后面退了几步,似乎这样能给他带来一些安全感。直到离易言足有五六米的时候,男孩才终于停住了脚步。
易言的六识何等敏锐,小女孩的声音虽轻又怎能瞒过他的耳朵?闻言不禁哑然失笑:“小姑娘,你见过鬼吗?怎么就能肯定大叔是鬼呢?呵呵。”
温和的声音传来,小男孩心中的怯意稍减,费力地组织着语言,以一种在他看来不会激怒易言的方式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叔,我叫上官鼎,这是我的妹妹上官虹,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说罢,上官鼎急急拉着妹妹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虽然年纪尚小,但经历了世事艰难的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个救了自己兄妹的男子不是普通人,恭敬一些总是没错的。
易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上前扶起两人后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吧。”说话时,易言的右手看似随意地从上官鼎额头上拂过,那道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痕悄然消失无踪了。
凌椤城中最豪华的一家酒楼里,美美地吃了一顿饱饭后,易言订了一间客房将上官兄妹安顿了下来,此时正听着上官鼎述说着自己的身世,惊魂甫定后又恢复了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女色的上官虹,则在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在她眼里极为神秘的叔叔。
上官鼎和上官虹是一对孪生兄妹,出身于书香世家,他们的父亲在朝中做官,虽然官职不高,但养活一家老小还是绰绰有余的。严父慈母,一对子女承欢膝下,上官兄妹拥有一个相对于大多数同龄人来说幸福得多的童年。
但是,一年前,因为政见不合,上官鼎父亲的政敌派人前来暗杀他们一家。上官鼎的父亲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家中也只有寥寥几个家丁护院,又怎能抵挡得住凶狠残暴的杀手?只坚持了很短的时间就被全部杀光了。
趁着丈夫和家丁抵挡杀手的短暂时间,上官鼎的母亲把两个孩子偷偷地藏在后院的菜窖中,又因为巡城的官兵及时赶到,十几个杀手匆匆逃离,两兄妹才侥幸保住了性命。
不过,杀手们生怕留下活口,在离开前纵火将上官家烧成了一片灰烬,上官兄妹虽然侥幸逃生,但却没有丝毫财物带出,只能沦落到沿街以乞讨为生的地步。
在上官家遭遇不幸后不久,暗杀他们一家的政敌因罪被皇帝砍了头,上官兄妹幼小的心中既有报仇的快意,也重新燃起了希望,他们相信,一定会有人来寻找自己,把自己救出苦海的。
可惜,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们,他们已经是两个孤儿,再也没有人关注他们的死活。两个孩子每天都到父亲生前的几个好友府门前转悠,可惜的是,人走茶凉,竟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留他们,最好的也不过给了他们一点钱,差一点的甚至放狗追咬他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