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翰同情地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师兄,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握住淳于羌地手放了下来,低声说道:“师兄,这是真的。如今陂岘星上草方宗分部中,已经没有一个弟子幸存。妫满师侄收到高觐的传讯后,立刻阻止起了门内所有分神期以上的弟子前去挽救,可惜的是,等他们到那里的时候,玕琅派的人已经撤走了。”
似乎被这个残酷的消息打击到了,淳于羌有些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蒲团上,双目失神地望着门派湖畔那棵依旧婆娑的桂树,喃喃地嘀咕着:“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天乾宗和玕琅派不是应该继续攻击兵甲宗吗?易言已经深受重伤失去了战斗力,群龙无首的兵甲宗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放着兵甲宗不动,却偏偏进攻我们草方宗的分部呢?
难道,难道我之前的分析全都错了吗?是我的错,是我害了陂岘星的上千名弟子。”
失魂落魄的淳于羌并没有发现,在他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他体内原本平稳运转的散仙之力突然出现了一丝波动,而且这股波动越来越剧烈,渐渐的竟有暴动的趋向。此时的淳于羌心魔已生,已经陷入了走火入魔的边缘,如果不加以阻止,用不了一时半刻,完全失去清醒理智的他就将魂飞魄散、爆体而亡!
幸好,淳于羌并不是一个人呆在这里,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修为只略逊于于他的五劫散仙左丘翰。
眼见师兄陷入了自己的心魔中不能自拔,散仙之力的波动也越来越剧烈,左丘翰再也顾不得安慰他,跨前一步,双掌分别抵在淳于羌的丹田和胸口处,磅礴浩大的散仙之力从双手中奔涌而出,源源不断地涌入淳于羌的体内,强行为他压制着暴乱的能量。
所幸,此时的淳于羌在完全失去了对体内能量控制的同时,对外界侵入能量的反抗能力也跌到了谷底,元婴又处在暴乱之中,失去了自行反击的能力。否则,凭左丘翰的修为,即便能够将散仙之力渡入他体内,恐怕也要费上一番周折了。
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在左丘翰的全力压制下,淳于羌体内的散仙之力终于渐渐地平复了下来,被左丘翰引导着慢慢地归入丹田,而淳于羌的元婴也一脸狰狞的模样,重新在丹田中盘膝坐了下去,小脸上的表情重又恢复了安详。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左丘翰收回贴在淳于羌身上的双手,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无意间的一抬头,他突然发现师兄的眼神已经回复了过来,虽然仍然有些茫然无神,却不再是那种让人看了忍不住心悸、没有丝毫生命色彩的死灰色,喜出望外的左丘翰一把抓住了淳于羌的手臂紧紧握住,声音忍不住地有些颤抖:“师兄你终于好了,刚才可是把我吓死了!”
被左丘翰用力地摇晃着手臂而惊醒,淳于羌的双眼终于开始慢慢地聚焦,恢复了一丝神采。定定地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师弟,有歉疚、有悔恨、有感激、有无奈,淳于羌怔忡良久,久久没有说话。
终于,在左丘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自禁地扭了扭身子时,淳于羌声音低沉地开口了,声音依旧空洞:“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左丘翰被师兄问得一愣,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为什么要救我?让我这样死去不好么?”淳于羌的声音出现了一丝对修真者来说绝不该有的颤抖。
“嗨!”粗线条的左丘翰大手一挥,理所当然地道:“因为你是我师兄啊!我还要靠你罩着,草方宗没有我可以,没有了师兄你可不行!”
一句在左丘翰看来理所当然的话,听在淳于羌耳中却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一向坚忍不拔,担负着草方宗数千名弟子前途生计而举重若轻的淳于羌突然无声地哭了,颗颗豆大的泪滴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溅起了一蓬蓬小小的水雾。
左丘翰慌了,他跟淳于羌数千年的师兄弟,这个师兄一向坚强稳重,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淡定自若,即便是在渡第六次散仙劫前也能够笑对生死,他从没有见过师兄失态,更不用说落泪了。
手忙脚乱地撩起袍裾,左丘翰正要为师兄擦掉脸上的泪水,想想却又觉得不合适,只得狠狠地跺了跺脚,焦急地问道:“师兄你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淳于羌的情绪显然已经失控到了极点,任由脸上的泪珠滑落,有些萎靡地瘫坐在蒲团上,幽幽地说道:“可是,就因为我的判断失误,才害得陂岘星分部的上千名弟子罹难,他们,可都是草方宗的未来和希望啊!你难道就不恨我吗?”说罢,淳于羌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左丘翰,左丘翰仔细地思索了一下,这才抬起头来盯着淳于羌的眼睛,无比郑重地回答道:“不恨!真的不恨!师兄啊,我们相处的时间也有数千年了,你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脑子,也不太会说话。但就这件事上,我认为错并不在师兄你身上!
之前你和妫满师侄的分析很有道理,也是事情最有可能的发展方向,我们之前选择暂时不参与兵甲宗和玕琅派的战斗,也是出于门派的利益考虑。而当时,我也是赞同的。如果非要说有责任,也应该是我们三个人的责任,师兄你不能都揽在自己身上。
况且,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忏悔自己的过错,而是怎样为死难的弟子报仇!师兄你说是不是?”
“为死难的弟子报仇?”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淳于羌的眼睛渐渐地亮了起来:“对!师弟你说得对!我们要为他们报仇!”
蓦地抬起头来,淳于羌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不见,重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淡定:“我们再不能置身事外了,虽然不知道玕琅派为什么突然攻击我们,但想来应该跟兵甲阁脱不了关系。不过,这件事是我们先存了私心,倒也怪不得他们。
师弟,你马上到兵甲宗去一趟,带两颗芝菀丹给易言真人……”
淳于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左丘翰惊讶地大张着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吃地问道:“师,师兄,你说的是芝菀丹?还是两颗?那是前辈们留下的顶级疗伤圣药,比起殒离丹也只差上半筹,我们草方宗可只剩下不足十颗了!”
淳于羌重重地一点头,语带坚定地说道:“没错,就是两颗芝菀丹!你见了易言真人后,就说我们之前并不知道他们跟玕琅派的战斗,如今玕琅派悍然对我们两派同时发起攻击,请他和我们联手。这一次,我要让玕琅派彻底消失在修真界!以祭奠我草方宗在陂岘星上死难的上千冤魂!”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淳于羌面目狰狞,脸上洋溢着浓郁的杀气,就连左丘翰看了都不禁心中一寒,打了个冷战。
微笑着送走了左丘翰,易言重新回到了凌霄殿中坐下,脸上的笑容显示出他此时的心情极佳。在萧瑟、雷恪、桑怡婷、五个弟子和父母家人们身上扫了一眼后,易言轻笑着开口问道:“对于左丘翰的来意,你们有什么看法?”
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可以说完全在在座众人的预料之内,主动权在握的感觉让他们的心情都很不错。
沉吟了一会,萧瑟斟酌着最先开口了:“老弟啊,在我看来,草方宗这是不怀好意啊!之前你和五位师侄被玕琅派围攻时,他们装聋作哑、故作不知,如今草方宗在陂岘星上的分部被玕琅派灭掉后,却立刻找上门来要求跟我们联合,这分明仍然打着拿我们当枪使的主意啊!老弟可千万不要上他们的这个恶当!”
一旁的欧阳倩早就看草方宗不爽,虽然知道儿子当时并没有受伤,只不过装出来骗人的,但她的心里对草方宗的行为仍是耿耿于怀。此时见到萧瑟反对跟草方宗联合,欧阳倩立刻出声应和:“对对对,萧长老说得对!草方宗的人太坏了,我们可不能上他们的这个当!言儿你干脆直接拒绝他们好了!”
易言的目光从诸人的脸上扫过,雷恪和易家的另外几人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们的神色却分明表达出了跟萧瑟和欧阳倩同样的意见。而几个弟子却仿佛另有见解,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只是,萧瑟和欧阳倩的分量太重,他们也不敢直接出口反驳罢了。
易言看着欲言又止的几个弟子,不禁微微一笑:“你们几个有什么看法,不妨说来听听。我们现在只是在讨论嘛,说错了也没关系的。”
听师傅这么说,上官虹脸色一喜地跳了出来,张口就要说话,不想却被大师兄抢先一步截了下来。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性格已经越来越沉稳的谢云雷此时却显得很是激动,上前一步跪倒在易言面前,声音低沉而坚定:“九百年前,弟子一家人被玕琅派的小人追杀,是师傅您老人家救下了弟子的性命。谢云雷蒙师傅不弃,不以弟子愚钝而收入门下,又以数种顶级功法相传,视同己出。
师恩重如山,弟子能有今日的成就,全凭师傅不弃,此恩此德,弟子纵粉身碎骨也难报其万一。
只是,弟子的父母被玕琅派贼子所害,此仇不共戴天!弟子斗胆,请师傅恩准弟子出战,只求能够手刃贼人为先父母报此血海深仇!望师傅成全!”
谢云雷一边泣不成声地说着,一边磕头不止,没有真元力保护的额头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地板上,落下了除了一声声沉闷的响声外,还有一蓬蓬飞散的鲜血。
张口正要说话的上官虹被大师兄的举动惊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上前讲话,也没有退回椅子处坐下,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个跟他印象中那个风度翩翩、气度俨然的大师兄完全不同的谢云雷。她突然发现,原来,除了修为比自己高,炼器水平比自己好,思考处理事情比自己周到老练外,大师兄身上还有很多自己所不懂的东西。
凌霄殿中静了下来,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有谢云雷低低的悲泣声和额头跟地板相触时的闷响往来回荡。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目光一会落在端坐在上、面无表情的易言身上,一会有看看机械般重复着磕头动作的谢云雷,静静地等着易言作出最终的决断。
此时的易言,心中也是复杂难言。他知道,这段仇恨在谢云雷的心中埋藏了九百年,沉默了九百年,也酝酿了九百年,已经成为谢云雷的感情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今天,它终于爆发了出来。
平静地看了谢云雷良久,易言的嘴角突然绽开了一丝笑意。如冰雪消融般,在看到易言脸上笑容的一刹那,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长出了口气,他们知道,终于要有一个结果了。
仙识弥漫而出,托起谢云雷身形的同时,易言的声音在凌霄殿中回荡了起来:“云雷,兵甲阁的生意先放一放,召集兵甲宗所有出窍期以上的弟子回宗。
玕琅派外围的势力有草方宗对付,我们不用去管,相信淳于羌一定会很有心的。
一个月后,我们去角亢星,直捣黄龙!”
说罢,易言不等欣喜若狂的谢云雷继续说话,转身执起桑怡婷的玉手,一个瞬移离开了凌霄殿。同时心中微微一声叹息:痴儿,你视为师如父,我又何尝不是把你当作子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