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上远证券交易所最底层员工的名字都记得那么清楚,我真的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过,你倒挺聪明,先报上证券交易部林主任的名字,看我没反应,才临时编了些名字糊弄我……”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陆启琛手上也没停,好像“一心二用”对他来说早就轻车熟路。
我的那些小心思,没有一个逃过他的眼睛,我输得心服口服,可不知怎么的,脑子就跟抽了似的,伸手指向“刘杨雪”这个名字,讪笑着说道:“其实没全错啊,这不刚才说了个‘杨雪’嘛……”
陆启琛正在忙碌的双手倏然停滞,皱眉瞟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无奈,就好像在看一个已经无可救药的大傻瓜。
我立马收住口,感觉到有股热气不断往脸上冒。
这个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是个傻逼……
“郝易,你根本没有理解这份工作的意义!”陆启琛深深叹了口气。
我无言以对,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生气的迹象。
沉默半晌,我鼓足勇气,咬牙问道:“那你能告诉我吗?”
我的确没办法把这种性质的工作跟我的复仇关联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有钱,就能打垮孔春?”他一字一顿问道。
此刻的陆启琛,又似乎变回那个不太有耐心的导师,平稳的语气中隐含着一丝严肃。
我没吭声,只是以用力地点头表达肯定。
没错,只要有钱,我就可以替小兰还债,帮她跳出火坑;只要有足够多的钱,我就能买通所有的关系,让孔氏集团分崩离析……
“所以说,你太天真了!”陆启琛悠远的一句话,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郝易,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么?”
他抬头望向我,口吻波澜不惊,深不可测的眸底似有浮光掠过。
我最大的问题?我仔细想了想,摇摇头。
“你始终以穷人的思维来看待人和物,这一点若是不根除,就算你有座金山,也不可能打垮孔氏!”
陆启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表情十分认真。
我撇撇嘴,小声反驳:“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要是砸十几二十个亿专门弄孔氏,公司会不倒?”
孔氏集团的市值我已经粗略算过,顶天不过十五亿左右,更何况这还不是孔春一个人的身家,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权还在董事会和其他股民的手上。
“还不错!”陆启琛点点头,“知道孔氏值多少钱……那上远集团的市值是多少,你知道吗?”
我哑然,这还真算不出,光是上远房产在整个省区就囤了不少地,阳城很多高档小区别墅什么的也都是上远承建,更别说上远金融这边儿业务遍地开花,估计只有年底公司的财务报表才能给出精准答案。
不过我在网上查到一则旧闻,四年前美国有家财阀曾出资二十亿亿美元,想要全额收购上远集团,那时候美元比现在值钱,消息一出,轰动全国。
这是一起十分罕见的并购案,还引起国家几个部门的关注,这事儿弄了几个月,搞得轰轰烈烈,我当然也有所耳闻,不过就在后面即将进入签订合约阶段,上远集团突然在凌晨发布消息,宣布放弃并购,还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章,说中国人的骨气民族精神什么的,反正当时挺拉好感的。
就在那儿之后,上远的市值便开始呈火箭似上涨,不管是推出的新楼盘,还是保险理财什么的,都卖的挺火。
虽然只是一起失败的并购案例,可从那会儿大概能推断出,四年前上远的价值就在两百亿人民币左右,时至今日……
“孔氏集团背后的靠山是上远,怎么,你也打算用钱来砸垮上远?”陆启琛语音上调,低磁的嗓音略带一丝慵懒。
“当然不可能!”我轻抿嘴唇,一字一顿道,“可不是你说过,只要挑拨两家的关系,上远集团就不会出手救孔氏!”
听到这话,陆启琛唇角挑起一抹浅笑:“不错,我的确说过,可你想过没有,你凭什么能离间我们两家人的关系?用钱?”
他的语气明显有丝不屑,我无从反驳,只能沉默。
十几个亿,或许还能念想一下,几百亿甚至上千亿,那纯粹痴人说梦话。
如果说我和孔氏集团隔着几座大山,而我和上远之间,那就是天与地的差距。
“不是还有你吗?”想了想,我轻声道。
没有预想中的嘲讽,陆启琛突然没了声儿,整个人像是愣住一般,巍峨不动。
我有些诧异,难道这句话又戳中他哪个痛处了?
正想着,他慢慢起身,快步走到我面前,还未等我回过神,左手扶住我的脸颊,指触轻轻摩挲我的眼角。
心微微一荡,他在摸我的那颗痣……
熟悉的感觉渐渐涌起,我猛然回忆起来,那次在车上,还有昨夜,他都曾以这次的方式触摸过我的脸。
“没错,你还有我……”陆启琛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眸底荡漾着别样的柔光。
胸腔像是被用重力捂住一般,闷得发慌。
这样的表情,他在凝视郝容的时候也有过,可此时此刻,似乎还多了一些其他说不清的情愫。
我不想再自作多情地去猜测什么,因为这男人本来就是个异类,他每一种情绪的转换,都可以没有任何缘由。
于是我低垂眼睑,默然接受他的亲密。
我不敢抬头,怕对视他的双眼,更怕那一次的悸动再次出现。
“不过郝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不是万能,就算我能站你这边,陆家还有其他人会帮孔春!当然,不止是陆家,孔春在商场上浸染多年,实力与他相当的生意伙伴也有很多,孔氏若是落难,他们不见得会袖手旁观……所以,你得先斩断他所有的外力!”
说完这话,陆启琛终于缩回手,还没等我缓口气,又拿起合同,扔到我胸口。
我下意识用手腕接住,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他已经收起眸底的沐光,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果然,又变脸了啊……
“郝易,你记住,最难对付的,是人心!”
心底微微叹息,我隐隐有些头疼,这个男人,好像才是最难应付的一个,不过仔细回味他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
我眼中的敌人,只有孔氏集团,可孔氏背后牵扯出的,或许比我想像中要复杂得多。
陆启琛身在其中,当然比我看得透,看得深远,所以,他把我放在交易所大厅,也许还有其他意思……
“学!”
还未等我开口询问,陆启琛突然从嘴里迸出这么一个字来。
我微微一愣,背脊骨有些发凉,这家伙,难道真的会读心术?
思绪有些混乱,工作只是*,其实心底最大的不安,还是他帮我的动机。
我深知,如果得不到令人信服的理由,那么今后的动摇和疑心,只会有增无减。
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我抬头仰望他,一字一顿道:“陆……启琛,你为什么要帮我对付孔春?我必须得知道理由!”
从那次的婚宴来看,他和孔春之间似乎并没有太大的矛盾,更准确的说,其实在那之后,我的心里多少就蒙上一层阴影。
我害怕,怕他只是一时兴起,怕他会半途而废,到头来受伤害的,只会是我和郝容。
听到这话,陆启琛静默的脸庞浮上一层笑意。
“如果我说因为喜欢你,你信么?”
喜欢你,这三个字,他特意加重了语气,配合着天生动听的音质,让我的心怦然一动。
“当然不信!”我深谙口气,清冷回应,“我不相信你会因为一段露水姻缘,而置亲情伦理不顾!启琛,你自己觉得说得过去吗?”
“露水姻缘啊……”陆启琛伸手摸摸下巴,笑得略显诡异,“你倒挺会总结的!”
我犹豫了一下,轻声回答:“你不是已经有了正式的未婚妻吗?叫什么倩怡来着!”
其实我后面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我想他也应该明白。
彼此心里都清楚,他的最终归宿早就确定,不管他在百花丛里沾染了多少鲜花,当他决定走出百花丛,去围城里开始新生活时,必定会把残留在身上的花瓣花粉清理干净。
而我,也只不过是繁花当中的一朵,我不可能有那么大的魅力和能耐,让看遍风景的陆先生为我疯狂,这一点,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我跟他之间的交集,只限于一时,而他和孔春的亲戚关系,却是一世。
“所以,我担心这只是你一时兴起的恶作剧,我也担心你马上就要回来的未婚妻!我还担心……”
喉咙莫名发紧,我只好顿了顿,深吸口气,再继续说道:“陆先生,或许这对你来说并没什么,可是当答应你的那一刻起,我已经赌上自己所有的一切!我,我不想输,也输不起……”
其实从那天婚宴回来之后,心里就埋下很多不安的种子,只不过那会儿更气愤于孔曼琳对我下的毒手,才忽略了其他的那些事。
我,从本质上,也只是被他包养的女人,“女朋友”这个称呼,不过自欺欺人而已。(未完待续)